第一章 江东门1937

卞正中胡乱盘算着拐上了茶亭东街，小路上黑漆漆的，平时的几盏小路灯也不亮了。“日你哥的！这几个破灯也要省电费，老子每年交的所得税都喂狗了！”现在心情不好，只能嘴上发泄发泄。脚下的路越来越坑坑洼洼的，他有点纳闷了，“不对呀，南京不是在整治渣土车吗？难道渣土车把这条路也压烂了？”又走了10多分钟，还没有到江东路，卞正中开始疑惑了，透过几棵杂树向自己住的小区望去，一点灯光都没有。再回头看看大屠杀纪念馆方向，也是没有半点灯光。

“妈的，老子自己住的地方总不会走错吧”。卞正中骂骂咧咧地停下脚步，正准备再分析一下现在的状况。突然约100米开外一声怯生生的喊叫：“谁？站……站住！”，口音是地道的南京话，声音很年轻，有点颤抖。卞正中被这突然一声喊吓出一身冷汗，心里盘算“日你哥的，这怎么又他妈遇到劫道的了！”还没等他骂完，黑暗中两个小个子戴着奇怪的帽子，谨小慎微地走了出来，站在离他4—5米的地方。从他们有些颤抖的动作上看，应该是两个第一次出道的“活闹鬼（南京方言对混混的称呼）”，其中一个还举着一支“玩具仿真枪”对着他。

号称走南闯北多年的卞正中马上镇定下来，他既觉得有点害怕，又感到好笑。在江东路附近居然来了两个没成年的“活闹鬼”打劫？！卞正中从小练习跆拳道，这样的场景他自信能应付得来。他一脸奸笑说道：“小兄弟，我是旁边万达工地的小工头，刚和十几个老乡出来喝酒，我尿急准备先回工地，他们一会就到，我这有几百块钱，你们拿去喝酒吧。”自从丢了几次钱包后，卞正中就每天在衣服口袋里放上五百元钞票，自称为容灾备份。这是连哄带吓的策略，卞正中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他说完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摸钱，一边想象着这两个“活闹鬼”拿钱就跑的猥琐形象。

当卞正中的手接触到口袋时，“咔咔”一声，小个子慌慌张张把手上的仿真枪拉动了一下，发出短促有力的金属碰撞声，在黑夜里显得十分震耳。卞正中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仿真枪也不带这样响的，日你哥的，谁说南京治安全国第一好，这他妈是真家伙呀！”。正当他呆若木鸡的时候，在两人背后的杂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黑影，一只穿着皮鞋的大脚又准又狠地踹在卞正中的肚子上。卞正中毫无准备地吃了这么一脚，向后飞出了好几米，肚子里的七荤八素一下子翻山倒海起来，一阵剧痛直冲脑门，顿时昏厥过去。迷糊间，他模糊听到那只大脚对着两个小个子喊道：“狗日的新兵蛋子，再不下手，老子就要给你们收尸了！给我绑好了，仔细搜搜，马上送到营部去。”

那两个小个子把卞正中拖起来，在他腰间、腋下、腿上胡乱摸索一通，掏走了ZIPO火机和半包苏烟，殷勤地献给了那只大脚。然后用一根破布条绑住他的手脚，丢上一辆破烂的驴车，像死尸一样拖着出了杂草丛。卞正中长这么大没被这么揍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坐过驴车，破车颠簸得厉害，驴粪袋子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他在颠簸和恶臭的刺激下慢慢清醒过来，睁开迷离的眼睛，揉揉肚子，仍然疼得厉害。“日你哥的，老子一定整死你们！”他吐出一口满是淤泥和血水的唾沫，咒骂着。

刚才拿枪的小个子牵着驴车在一片滩涂上行进，沿途出现了一些零星散布着的大帐篷，帐篷外燃着篝火堆，火堆旁围坐着一群人。人群在唱着一首好像很熟悉的歌：“我的家在东北的松花江上……”，还有人贪婪地往嘴里塞着不知是什么的食物。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处村庄，有些房屋里还透出电灯昏黄的光亮。“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卞正中自信自己冰雪聪明，但经历这一连串的变故，已经完全蒙圈了。

离村庄越来越近了，村口好像有几个大的汽油桶，汽油桶里燃起了通红的火焰，把村子周围照得红彤彤的，火光中偶尔有几个人影在来回走动。汽油桶的火光照在小个子的帽子上，映出半张清瘦的脸颊。“哎，这个帽子怎么这么熟悉呢？这……这不是钢盔吗？”卞正中终于认出了这个奇怪的帽子是德式M35钢盔！这种钢盔他一直很喜欢，还在家里收藏了一个复制品。卞正中已经开始感觉不妙，隐约有某种不详的预感。再仔细看看这个小个子：一身过于宽大的草黄色土布棉军服，领口上缝着一小块红布，红布上印着一颗黄色的三角星，上身斜挂着一条空空的子弹袋，肩上背着一支中正式步枪，屁股上摇摇晃晃挂着一枚德式M24长柄手榴弹。尽管这身装束穿在这个瘦小的身体上怎么看都不合适，但这对卞正中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对中国抗战史了如指掌的卞正中马上确认，这小子明明是一个国民**军的二等兵呀！再看看四周，篝火旁的人也都是一样的装束，人群唱的是“我的家在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村子外游动的身影原来是流动哨，汽油桶后侧的树林里有一个二四式重机枪阵地。最重要的是，卞正中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电影拍摄的机器……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把今晚前后发生的事串联起来，得出的结论让他惊悚不已，“我只想好好做个销售，养家糊口，他妈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冤魂们选上了我？他们选我想干什么呢？”

卞正中不愧是久经江湖，他马上意识到现在怨天尤人毫无用处，应该马上找到应对的方法，不然自己很快会被当做间谍或逃兵枪毙。卞正中顺了顺喉咙，拿出了对客户的那一套，“小兄弟，对不住了啊。”。小个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卞正中正好看到他的臂章上印着一个“教”字。“你个狗汉奸，看我们营长不弄死你！”小个子扶了扶晃动的钢盔骂道。卞正中马上赔笑回应道：“我哪是汉奸呀，我是国立**大学的助理教员，迷了路才搞成这样的呀，误会了，误会了！”小个子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卞正中，摇摇头说：“大学教员哪有你这熊样的，是不是汉奸要我们营长说了算，我们每天都要枪毙好几个你这样的，你的小命今天算是交代啰。”

卞正中吓出一身冷汗，振振精神，说道：“我有个姑妈住在古平岗，我也是半个南京人呢，哎，小兄弟，这是什么地方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元旦前就是她生日了，我说好要去看她的。”小个子也不回头，冷冷答道：“告诉你也行，但一会儿你死了以后，你的魂魄可别来找我哟……这里是江东门，现在应该是10月19日凌晨了。”卞正中赶紧接上：”我知道是19日，今年是哪一年呀？刚才被狠踹了一脚，现在还迷糊呢。“小个子回过头瞪了一眼，”你狗日的真是个呆B。“又扶了扶那又大又重的钢盔，接着说道“记着自己的死期也好，今年是26年，再废话我就提前解决了你！“

卞正中开动大脑，努力思索着：

“一、小个子所属部队应该是**军校教导总队，这支部队是国军精锐中的精锐，为什么是些娃娃兵呢？

二、小个子说的26年，应该是民国26年，也就是1937年10月19日，现在正是淞沪会战如火如荼的时候。南京城破是12月13日，还有五十多天就要开始南京大屠杀了！“当得出这样结论时，卞正中差点背过气去。

三、冤魂选中我，把我送回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看事态进展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先编造一个靠谱的身份，免得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