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导总队

除了两个卫兵，只有卞正中还站立在大殿**。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放松下来。今天的死神面试看来结果还不错，从邱清泉的脸色上看，今天这第一关应该是过了，只是抢了冯营长的彩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搞出什么妖蛾子？今晚能不能顺利放自己离开呢？离开这里后下一步该怎么办？

卞正中正闭目思索着，身后的大门外跑进来一个兵，对着他喊道：“你，跟我走！”。卞正中暗笑，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有邱清泉说话，那个冯营长也不敢把我怎样，果然就要放我走了，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尽管卞正中心里有些沾沾自喜，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赶紧唯唯诺诺的跟在那个兵后面，嘴里还不停地恭维：“多谢长官、多谢长官。“

破庙外刮起了大风，空地上停着一辆老式福特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军用卡车，卡车上站着十几个卫兵。刚才那个敬佩岳飞的少校不耐烦地冲着卞正中喊道：“赶紧上车！”然后钻进了卡车驾驶室。“上车？去……去哪？”卞正中又开始迷糊了。后面跑过来一个小兵，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让你上车就上车，哪那么多废话！”接着押起卞正中爬上了卡车。

卞正中一肚子不愿意，但发现并没有要自己的小命的危险，反倒平静了下来。只是卡车上的冷风直往衣缝里钻，平时养尊处优的卞正中站在卡车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卡车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典型的徽派院落，白壁青瓦马头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邸。刚才踢卞正中屁股的小兵押着他进了一个小屋，扔给他一套草黄色的衣服，指着角落里一盆脏兮兮的水。说道：“赶紧把你的破乱衣服换了，收拾一下，一会长官要见你。”卞正中活动着几乎被颠散架的手脚，慢慢缓过来，他捡起衣服，看到是一套国军军官制服，顿时不淡定了。急忙叫道：“哎哎，谁说我要当兵了？你们这不是强拉壮丁吗？！”小兵不耐烦地答道：“别废话！长官说了，不换衣服就直接拉出去毙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卞正中不敢反抗，这兵荒马乱的时代，枪毙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正宗的黑户，死了都没人会问一声。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极不情愿地换上军服，用不知放了几天的脏水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泥。内心就像被人**了还不敢喊疼一样，郁闷不已。

这是一套**军校教导总队的秋季军服，左臂上缝着一块“教”字臂章。军服是仿德式的，卡其呢布料，款式简单，但精神帅气。屋里没有镜子，卞正中想象着自己穿上这身行头的怪异模样，总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磨蹭完了没有，赶紧出来！”外面的小兵嚷嚷着。“来了，来了。”卞正中心里骂着娘，嘴里答应着赶紧出了门。

卞正中来不及分析情况，跟着小兵穿过几道天井，来到一间宽敞的正房。墙上挂着一张军用地图，邱清泉站在军用地图前，眉头紧锁，一脸疲倦。小兵识趣地小声报告：“长官，人带到了”。见邱清泉点头，转身快步退出门外，轻轻掩上房门。

“力挽狂澜”，卞正中想起了邱清泉在新兵营讲到的这个词，客户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往往流露出其内心的真意，资深销售善于抓住这样的关键点，并找到打开客户心门的钥匙，这就是销售的悟性。卞正中的悟性自然炉火纯青，“看来他也不看好目前的形式，当领导受苦受累，还得强撑着，真不易呀。”他心里念叨着。

沉默了一会，邱清泉淡淡地开口说道：“现在上海抗战的情况报纸上基本都登过了，你对目前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这是卞正中预备的死神面试考题之一，他犹豫了一下，反问道：“长官，我可以斗胆直言吗？”邱清泉显得十分疲惫，默许地点点头。

卞正中从容说道：“目前我军在上海的战略有英明的一面，也有疏漏的一面。”他看了看邱清泉，没有发现发怒的迹象，继续说道：“上海是世界著名的大都市，租界林立。我军在上海扩大战事，主动进攻，其主要目的：一是向国内外展示我国抗战的决心，更重要的是希望引起英美等国的出面干预调停。如果能实现英美等国的调停，自然是一着好棋。但从英美历史来看，几个小小的租界，不足以使他们跟位列东方列强的日本大动干戈。”卞正中故意停了下来，客户交流的节奏应该由客户来把控，如果自己一口气讲到底，会使客户没有参与感，还可能搞错客户的关注方向。

邱清泉低头思考了一会，好像不太认同卞正中的观点，接着问道：“我们在上海的实力一直强于日军，再投入几个师就能把日军敢下海去。英美不出手，又能怎么样？”

卞正中答道：“日本窥视我国很久，军力远不止在上海投入的部分。从日本的战争史来看，日军很擅长于奇袭。当年明朝抗倭战争时，倭寇曾集结重兵在金山卫登陆，抄袭明军后路，就大败了明军。目前上海我军占有一定的优势，但已经是极度疲劳，如果日军的援军从我军背后的某个地方，比如金山卫登陆，那么战争的天平马上就会倒向日本，我军数十万主力有被合围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上海从围歼战发展成绞肉机，我们投入的大量有生力量被严重消耗，不符合长期抗战的原则。如果把主力部队纵深逐次配置，那苏州、南京、武汉、长沙都可以组织起有力的防御，逐次消耗日军，实现用空间换时间的战略。”

“金山卫！金山卫！……”邱清泉嘴里念叨着，站起身来回踱步，满是血丝的眼睛如同要渗出血来。

卞正中正准备着邱清泉的继续提问，邱清泉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大学已经到滁州了，到武汉后还会继续西迁，具**置无法确定，现在已经不可能追上了。你有什么打算？”卞正中最希望邱清泉给他一笔路费，派船送他过江，离开南京就安全了。他正准备顺杆往上爬，答复要坚持去找学校。邱清泉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我看，你就留在我这里吧，明天先去总队教导团参加集训，回来后给我当个上尉联络参谋。上海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等上海战事结束了，我再送你去找学校，怎样？”

卞正中真恨不得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这些观点都是后人对淞沪会战的总结，刚才真不该故意显摆。这下走不脱了，真是过犹不及呀。他觉得邱清泉像是在和自己沟通年终奖金的公司领导一样，底牌早已经订好了，还假惺惺问你有什么意见。“妈的，这是明摆地抓壮丁呀！”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能这么说。卞正中脑袋飞快的运转着。目前船票是买不到的，沿江船只都被军方控制，没有军方的通行证，是过不了江的。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如其在一片混乱的南京城瞎晃荡，不如先留在邱清泉身边，然后找个机会过江逃命，这也是一个保住小命的良策。他打定主意，答道：“国家有难，我也是爱国青年，能在邱长官身边学习，是我的荣幸！”卞正中说假话时从不脸红，相反把自己表现得受宠若惊，这也是销售的必备技能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