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又是唐怡

接下来的几天，卞正中逐渐找到了当副参谋长的感觉。每天不是陪着秦士铨、李国富视察各部队反坦克演练情况，就是陪着周石泉检查紫金山坑道工程的进度。反坦克战术经过几天演练，已经被各部队所接受，还进行了不少改进。紫金山的老虎洞、第二峰以及孝陵卫西山等主阵地的坑道工程进展顺利。军需处还调拨来了大量的地雷、炸药和汽油。所有准备工作都在有条有序地进行着。

卞正中在一团中开始小有声望，大家私下里叫他“小白脸参谋长”，尽管还是奚落的意思，但从这些士兵的眼神里，卞正中看到了些许的尊重和信赖。

坏消息不断传来，从11月9日开始，国军从上海的撤退出现混乱，最终变成了溃散。国民政府投入巨资兴建的吴福线、锡澄线国防工事，因此无法利用，被直接放弃。一些仍有战斗力的部队撤到国防线时，不但无人驻防移交，甚至找不到碉堡和要塞的钥匙，无奈只能继续西撤。教导总队在上海八字桥担任后卫掩护任务，损失情况不明。

13日清晨，卞正中被山下稀稀拉拉的几声枪响吵醒，又是一波溃兵进城了。他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烦躁地走出宿舍，在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山下的南京城笼罩在薄如蝉翼的晨雾中，如同一位沐浴的少女，美丽婀娜；不远处的玄武湖泛着粼粼的波光，像一块璀璨晶莹的宝玉，高贵矜持；古老的城墙蜿蜒起伏，像一条巨龙，护卫着这座曾经辉煌的古城。卞正中心里一阵烦乱：南京的日子没几天了，自己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唐怡哪个刁蛮公主离开南京了吗？官二代在唐生智那里干得顺心吗？

卞正中决定今天进城去看看，再过两天进入战备就没有机会了。和秦士铨打过招呼后，卞正中在周石泉哪里换了一身夹克便装，从中山门进了南京城。南京城没有了以前的繁荣和祥和，店铺食肆大都关门闭户，平时乱窜的黄包车也不见了踪影。到处是慌乱奔走的百姓，不远处有几个溃兵游荡着，周围的人像是见到瘟神一样，急急忙忙远远地躲开。

中午时分，卞正中来到了新街口，他曾在这里工作生活了整整3年。眼前的新街口让卞正中呆住了。不同于现代的高楼林立，此时的新街口是一个宽阔的铜钱状大广场，广场**并没有孙中山铜像。中山东路、中正路（中山南路）、汉中路和中山路四条宽40余米的林荫大道在此交会。国货银行、兴业银行、交通银行、**商场、大华大戏院矗立在广场周围，一色汉白玉的民国式建筑，十分庄重气派。“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卞正中站着中山东路上，感慨着岁月的变迁。

“啊！……你们干什么？救命，救命啦！”交通银行旁边的一条巷口传来凄厉的呼救声，打乱了卞正中的思绪。卞正中转身一看，几百米外一群溃兵正推搡着一对卖香烟和水果的父女。两个溃兵把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推到在地，接着一顿狠踢。另外两个家伙正把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往巷子深处拽着，其中一个满脸淫笑的干瘦溃兵竟然挂着中尉领章。一旁还站着几个旁若无人的溃兵，正笑嘻嘻地啃着刚抢过来的苹果。

卞正中怒火中烧，朝着那个混蛋中尉就冲了过去。刚跑出两步，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紧身皮西装的小个子轻快敏捷地一闪，冲进了溃兵之中，很潇洒地把一支勃朗宁手枪顶在了那个中尉的头上。中尉一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其他溃兵也跟着停了下来，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那个被拽倒在地的姑娘挣脱中尉鸡爪一样的手，哭喊着爬起来，扶起鼻青脸肿的老父亲连滚带爬的跑了。

“哟……原来是个娘们，还长得挺俊。”一个溃兵嘶哑着喉咙，兴奋地尖叫起来。其他溃兵一阵骚动，都嘻嘻哈哈地围了过来。小个子“咔嚓”一声把子弹顶上膛，嘴里发出一声冷笑。中尉脸上顿时变得煞白，冲着溃兵一摆手喊道：“都别动，这娘们来真的！”

卞正中不断推开围观的人群，使自己能更快一些。他终于看清了这个穿紧身皮西装的小个子，一头不红不黑的短发，胸前还挂着一个亮闪闪的十字架，这不正是唐怡吗？卞正中脑袋“嗡”的一声。这时，从巷子里钻出来一个溃兵上士，步法老练地摸到小个子背后。卞正中一看不妙，急得大喊一声：“小心！”溃兵上士突然出手，抓住唐怡拿枪的手，向前猛地一推，同时一脚狠狠踢在她膝盖后面的腘窝上。溃兵上士一看就是个老兵，这一招够狠。唐怡结结实实中了这一招，猛地被踢倒在地，勃朗宁手枪飞出去老远。

中尉捡起勃朗宁手枪，惬意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唐怡。骂道：“臭婊子，老子最恨别人拿枪指着我的头，不是看到你还有些姿色，老子一枪毙了你！”说着抡起脚就要踢过去。卞正中终于赶到了，最后一段跑得太快，刹不住车，索性直接向中尉撞了过去。溃兵们没防备又杀出来一个不要命的，瘦猴般的中尉一下子被撞翻在地。

“哗啦”，“哗啦”，所有的枪都指着卞正中的脑门。卞正中不管不顾，心疼地抱起唐怡。唐怡的面颊擦破了一大块，鲜红的血渗出来，小脸气的煞白，恶狠狠地盯着这群溃兵。卞正中读中学时年少气盛，是个孩子王，富有打群架的经验，但面对七八个黑洞洞的枪口还是第一次。好在刚当过几天副参谋长，他摆出长官的架子，掏出证件晃了晃，厉声呵道：“我是教导总队一团副参谋长卞正中，你们是哪部分的？吃了豹子胆了吗？敢……”

话没说完，瘦子中尉粗暴地打断了卞正中，骂道：“妈的X的，副参谋长算个球，老子在上海拼命的时候，你们他妈的在哪里快活？跟老子充长官，弟兄们给老子往死里揍！”一群兵呼啦围上来。卞正中左右招架，一个瘦小的兵一枪托砸在他脸上，卞正中感觉一阵剧痛，鼻子一阵腥热，一股鲜血从鼻腔喷涌而出。

卞正中最恨别人打自己的脸，胸中一股怒火腾起。他拿出打群架的狠招，一把按倒那个瘦小的兵，不管其他人怎么揍自己，只顾狠揍这个瘦小的兵。小兵被他按在身下揍急眼了，摸出一个手榴弹劈头向卞正中砸去。卞正中手疾眼快夺过手榴弹，一把拧开手榴弹的保险盖，把拉火绳紧紧拽在手里……卞正中头上刚刚挨了一枪托，鲜血流得满头满脸都是，模样甚是吓人。看到这么一个血糊糊不要命的家伙，所有人都傻眼了。卞正中乘溃兵们呆住的空隙，纵身跃起，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干瘦的中尉。

卞正中抹了一把血糊糊的脸，把血抹得满脸都是，嘿嘿笑着，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魔。他握着手榴弹的右手臂用力夹住中尉的脖子，左手拽着拉火绳，拉火绳绕过中尉的脖子，在卞正中的手指上绕了好几圈，只要轻轻一用力，就会玉石俱焚。

瘦的怕壮的，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是打群架的法则。溃兵们没想到卞正中这么不要命，看到拽紧的拉火绳，谁都不敢动弹。中尉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颤颤巍巍地说道：“兄弟，不就是玩个娘们吗？犯不着这样玩命吧？”唐怡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对着干瘦的中尉一顿狠踢，中尉疼得只咧嘴，但不敢丝毫动弹。

“嘀……嘀……”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一队宪兵向这里跑了过来。周围的几个溃兵看来宪兵赶来，顿时作鸟兽散，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