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锋芒初露（一）

第二天，11月17日卞正中离开一团往总队参谋处报到。秦世铨和周石泉甚是不舍，一直送到富贵山总队部，临分手时，秦世铨握着卞正中的手，说道：“兄弟，你这个脑瓜子我是搞不懂的，我跟老周都舍不得你。但一旦开战，你留在总队部要比在一团稳当得多，所以我俩不留你了。如果在总队部混得不如意，你就回一团来，一团的弟兄们永远欢迎你！”

这是两个不久都将列入阵亡名单的人，自己的生死不顾，竟然一直在为兄弟的生存着想，这才是生死弟兄！卞正中热泪夺眶而出，六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接下来两天，教导总队补充了很多的新兵，弹药物资也源源不断发放下来。卞正中知道，撤往江西休整的计划已经改变，教导总队注定要在南京把老底拼光，这帮弟兄们也注定要埋骨荒野。

入夜时分，卞正中独自一人坐在富贵山山腰的大石上，思绪万千。总队将官大肆表扬了一团的防御准备，特别是在这次视察中的卓越表现。很多人祝贺卞正中晋升少校，但卞正中的内心却是颤栗不堪，脑海里浮现出新兵们一张张质朴的脸，带着新奇的眼神四处张望着，跟新入校的大一新生是那么的相似。他又好像看到了那些年轻的面孔满是惊恐，在炮火中哭喊着，奔逃着，最终灰飞烟灭……

浓密的乌云翻滚着汹涌而来，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浸透了他冰冷的躯体。卞正中在雨中呆立着，香烟还叼在僵硬的嘴唇上，只是早已被雨水浇灭。

“砰……”南京城中迸发出一束闪亮的烟火，迎着黑雨勇敢升起。那并不耀眼的火光，是那么的桀骜，那么的无畏，明知万劫不复，依然奋力绽放。光芒撕破了黑暗的雨幕，留下一段华丽的轨迹，最终扑入大山的怀抱里。

这不屈的烟火唤醒了卞正中，他又看到了大屠杀纪念馆里幽幽的荧光。冤魂们选择我，不就是让我替他们报仇雪恨吗？历史的轨道也许无从改变，但拼死一搏是死，屈辱逃命也是死。如其任人宰割，不如血性地去面对死亡。自己的努力，是为了能使更多的兄弟幸存下来，即使改变不了命运，也要让他们不受屈辱，尊严地死去。如果真有黄泉，兄弟们一定会在九泉之下感激自己，死难的冤魂们也能安息了。

卞正中拿定主意，心里轻松了很多，一股豪气冲天而起，对着风雨笼罩的山谷大声朗诵道：“疾风骤雨漫河山，千军过后几人还。马革裹尸犹壮志，英魂聚首归乡关！“

…………

回到教导总队的住处已经很晚了，总队参谋处安排的宿舍比一团差得太多，一张破烂的木床上，铺着一条脏兮兮的棉被，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很久没洗过的人油味道。但卞正中已纠结不了这些，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卞正中穿上西装挂着工牌去上班了。他随着一群俊男靓女进了写字楼的电梯，拥挤中，自己旁边站着的竟然是唐怡，唐怡挂着HP的工牌，微笑着望着自己，两颗小虎牙是那么的可爱动人。唐怡亲热地拽住自己的胳膊，卞正中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少女气息。卞正中浑身舒坦，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刻。

突然，胳膊被拽得越来越用力，少女的香甜气息突然变成了刺鼻的大蒜味，卞正中“腾”地醒过来。一睁眼，看见一个小兵坐在床边，用力推着他的手臂，满脸堆着谄媚的笑，一张恶臭的大嘴正冲着他的脸。这正是在新兵营踢自己屁股的那个小兵，卞正中很想冲上去胖揍他一顿，可现实使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小兵的态度今天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指着旁边放着的一碗粥和两个大馒头。腆着笑脸说道：“卞参谋，该起床了，伙房都过点了。趁热吃点东西，长官刚才还在问你呢。”卞正中心想：这狗X的脸变得真快，当时踢我屁股的时候他可是够狠啦！但他是邱清泉的通讯兵，以后还有很多情况需要了解呢，从销售的术语讲，他就是信息点，万万得罪不得。卞正中压下怒气，挤出半个笑脸，笑眯眯地回答：“多谢小兄弟了，不要叫我卞参谋，就叫我卞哥吧，以后就是好兄弟了！还要兄弟你多照应呢。“小兵受宠若惊地憨笑着，忙一手拿起馒头，一手端起粥，殷勤地送过来。一张大嘴巴吧唧吧唧兴奋地说道：“哪里哪里，卞参谋，噢……卞哥，以后叫我小毛吧，有事您吩咐我就行了。”

卞正中看着小毛唾沫星子四处飞溅，手上的指甲缝里全是黑垢，端碗的手还把整个大拇指浸在粥里。卞正中昨天一天没好好吃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看到小毛拿着馒头和粥碗的手，感觉一个超级至尊披萨被人丢进了粪坑里，只有无尽的惋惜。他咬咬牙，拿起另一个没被“污染“过的馒头，边啃边往外走。脸上却是一脸感激地对小毛说：“我不饿，都是好兄弟，以后不要这么客气了。长官找我？咱们赶紧去吧。“

小毛屁颠颠的赶紧跟着后面，一边指路一边说道：“以后我都听卞哥您的。今天早上好像来了命令，长官把参谋处的校级参谋，还有各团的参谋主任都叫到了作战室，这会还在开会呢。长官吩咐我，等你休息好了，叫你去听听。“

“噢“卞正中应了一声，开始思索起来。小毛在一边又说道：”卞哥，你现在可是咱们总队的大红人，听说委员长调你去侍从室你都不去，把那些参谋羡慕得眼睛都冒绿光了！看看你才来几天，长官就请你参加这么高级的会议，卞哥一定前途无量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媚笑。

卞正中没有理会小毛的马屁，问道：“总队从上海回来后，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呀？”小毛马上变了一张苦脸，答道：“很多部队都打烂了，听说回来的兵还不到去上海前的一半，几个旅长天天找长官要新兵和装备，长官都快烦死了。”卞正中明白，教导总队是**军精锐中的精锐，尽管架子还在，但现在已经是伤筋动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