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罗卓英

富贵山下，从一个安静雅致的酒馆里走出几个穿着黄色将军呢大衣的军官。为首的是一名中将，身材中等，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听到对面酒馆里传出的整齐响亮的“干杯”声，他回头问随行的桂永清：“桂老弟，你们总队还有这样的部队？”桂永清也没搞清是什么回事，望望身边的邱清泉。邱清泉不好意思地答道：“哦，罗副司令，这是参谋处直属的突击连，准备潜入敌后执行潜伏突袭任务，今天刚发了赏金，所以……，哈哈，让您见笑了。”

罗卓英宽厚地笑笑，说：“我不是说喝酒的事，我们当连长的时候不也是经常喝酒嘛！这支部队有一股胆气，不错！连长叫什么？黄埔生吗？”

邱清泉原以为罗卓英会指责士兵外出喝酒的事，听见罗卓英赞赏突击连，放下心来。他想乘此机会，在司令部长官面前表现一番：突击连即使失败了，自己已经是采用了很多的破敌方略；万一突击连成功了，那全是自己运筹的功劳。邱清泉答道：“连长叫卞正中，原来是参谋处一个聪明精干的参谋，刚刚调任突击连连长。不是黄埔出身，入伍前是**大学的历史教员，”

罗卓英本来只是随便问问，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冲着身边的桂永清说：“历史教员当突击连长？还能带出这样有匪气的兵，有点意思嘛。”桂永清看出罗卓英的意思，说道：“那我们现在去看看？”罗卓英摆摆手，笑着回应：“我们去了，他们的酒还喝得下去吗？不要打扰他们，一会让他来见我就行了。”

卞正中带着东倒西歪的兵们回到连部，小毛早等在门口了。一看到卞正中，马上飞奔迎接上去，一张更加谄媚的笑脸送到卞正中面前。本来就有几分醉意的卞正中看到小毛露出满口黄牙的大嘴，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小毛不管不顾地抱着卞正中的手，“卞哥，你是我亲哥呀！你咋那么有能耐呢？这回副司令长官都要见你了，赶紧跟我走！”说着拉起卞正中就往外走。

富贵山地下指挥部，卞正中来到了熟悉的参谋处作战室，面前坐着三个将官，坐在两边的是桂永清和邱清泉，中间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将微笑着望着自己。卞正中马上立正敬礼，“长官好！”邱清泉发话了：“卞连长，这位是罗副总司令，听说你不畏艰险，主动请缨执行潜伏突袭任务，特地向你表示慰问。”卞正中心里暗骂：你老母的，孙子才是主动地！明明是**自己，还要说成是自己主动请缨！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但转念一想，这次可能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能结交上一个更高层的客户。

罗卓英看着卞正中年轻的面孔，习惯性的用手指节奏性地敲打着桌面，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动作。卞正中一身书生气，但他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豪气，使人不可小视。罗卓英刻意露出笑容，使气氛轻松一些，问道：“你入伍前是**大学的教员？”

卞正中不卑不亢，答道：“报告长官，是历史系助理教员，没有赶上学校西迁，所以留在教导总队当兵。”

罗卓英点点头，示意卞正中坐下，自言自语地问道：“书生将兵，一事无成……你一介书生，如何能降服手下那帮老兵痞呢？”

卞正中不再客气，隔着桌子坐在他们对面。坐姿是有讲究的，屁股只坐在椅子的前半部分，上身前倾15度，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眼神保持柔和，眼光聚焦在说话者的双眼之间，这是拜访高层客户的标准坐姿。

卞正中凝视着罗卓英，一脸英气逼人，答道：“书生将兵，并非都是一事无成，袁崇焕、于谦都是进士及第，不是也带出了铁骑虎贲吗？！关键是要了解士兵的心理，并能把士兵的想法和团队的目标整合统一起来，个人成功则团队胜利，团队胜利则个人更成功，如是则万众一心，金石可镂。”

罗卓英微微一愣，朗声笑道：“好嘛，英雄出少年呀，你说说你是怎么整合统一的？”

卞正中答道：“士兵们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有三条：1、尽量不要牺牲，至少不要无价值的去牺牲。2、能狠揍鬼子，保护自己的家人。3、在危难之时，不被军官遗弃。所以我答应他们三条：1、突击连不跟鬼子硬拼，不做无谓的牺牲。2、我承诺，按我的作战计划，每人最少杀3个鬼子。3、危险时，我最后一个撤离，绝不放弃一个弟兄。在战场上如果我有一条做不到，他们可以随时毙了我！”

邱清泉面色冷峻，鹰一样犀利的眼神盯着卞正中：这个历史教员很有点像年轻时的自己，高傲，锋芒毕露。他突然有点后悔，派卞正中去执行这次死亡任务，是不是有点可惜？

桂永清诧异的看着卞正中，在他看来，邱清泉已经是很狂妄的人了，这个年轻人的狂妄自大更胜邱清泉一筹，这又是一个刺头货。

罗卓英却沉默了，他从军二十多年，对国军的流弊知之甚深：国军军官视士兵的生命如同草芥，经常驱赶士兵进行集团冲锋，对士兵的伤亡很少关心。在失败时抛弃伤兵和部队自己逃命，这些都是常态。因此士兵对军官毫无信任可言，一旦形势危急，军官逃命，部队则于顷刻间崩溃。

罗卓英眼神复杂地盯着卞正中：这个不是正统出身的年轻军官，没有黄埔生的职业性和自豪感，不懂国军中的规矩和分寸，但多了一些坚韧和悟性。这支小部队马上要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还是以褒奖鼓励为好。他拿定主意，笑眯眯地走到卞正中身前。卞正中看这架势马上起立立正。罗卓英亲切地给卞正中整了整武装带，然后紧握着卞正中的手，语气深长地说道：“卞少校果然有一套带兵的心得，难怪桂总队长和邱参谋长如此器重你，我对你有信心，我们等你胜利归来的好消息。”

卞正中心里暗笑，领导忽悠人都是一样的。但这是个顺杆爬的好机会，他马上敬礼，义正言辞地答道：“突击连抱定杀身成仁的决心，绝不辜负长官的期望！……但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我还有一个小请求。”

罗卓英一愣，这小子果真是个不懂规矩和分寸的货。但他从心底有点喜欢这个另类的年轻人，继续保持着微笑说道：“只要是能多杀鬼子，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卞正中要的就是这句话，说道：“突击连的攻击重点是日军指挥部和炮兵阵地，部队必须高度机动灵活，并在多处隐蔽。为保证突击连在我军各防守部队间的机动，请司令部给突击连下达手令，准许突击连在南京各防区自由驻防和通行。”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领导们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果然罗卓英略加思索，慷慨地答应：“明天让司令部参谋处给你们下达手令，如果能打掉日军炮兵阵地或者指挥部，我给你们记大功！”

“为Dan国效命，为领袖分忧，誓灭倭奴！”喊口号一直是卞正中的最强项，喊得连自己都能被感动。这次的会面卞正中很满意，即结识了罗卓英这样的高层客户，还要到了司令部的手令。教导总队的通关文件只在总队内部有效，对其他部队就不一定了。而司令部的手令能在整个卫戍区内自由通行，真正是一块保命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