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将军是不用带队冲锋的（二）

卞正中等人站在一栋三层小楼上观察战场情况。这栋小楼被航空炸弹从中间炸开，只剩下一半，让人感觉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塌一样。远望战场上，光华门城楼的西侧被炸开了一段近五十米的缺口。缺口南边的瓦砾堆中，一队日军依托瓦砾堆的掩护，一边前进一边向城中守军射击。城中的守军架着两挺重机枪，死死压制住这个缺口，阻挡日军的进攻部队。

突入城内的是日军第9师团的一个中队，占领了一大片废弃的民房，并依托民房建立起一道圆形防线。轻重机枪部署在防线外围，防线四周200米的房屋都被日军炸塌，为机枪扫清了射界。同时日军占领的这片桥头堡区域与城墙缺口仅有300米的距离，防线内的日军可以随时得到城外日军主力的炮火增援。只要突入的日军中队守住这个桥头堡，待城外日军主力调整好兵力，即可内外夹击一举夺取光华门。

而国军要突破这道防线，必须毫无隐蔽地冲过这道200米的死亡区域，并且还要遭受缺口外侧日军的夹击。看到这里，卞正中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老球伸了伸舌头，说道：“狗*的鬼子，这阵地布置得滴水不漏，我们要是硬冲进去，得死多少人呀！”伍祥彪挠挠头，骂道：“我们的炮兵现在应该都没了，如果不硬冲，我们确实没有更好的攻击办法。个*子养的！这仗真是没法打，只能拿人命去填了。”

在蓝旗街一片尚未倒塌的民房掩护下，两支国军队伍正在紧张地准备着，士兵们都是抽调出来的老兵，他们沉稳地将刺刀擦亮，把一粒粒子弹压进弹仓，把一颗颗手榴弹绑在胸前。按87师**制定的作战计划，259旅的一个加强团集结在棋盘街东侧，由旅长易安华指挥从东面突击日军桥头堡防线。261旅集结在棋盘街西侧。以一个营压制住光华门城墙缺口，封锁日军城外援军。旅长陈硕鼎带两个营从北面发起突击。

易安华是阵亡在南京保卫战的著名将领，现代的卞正中对这位忠烈将军一直十分崇敬，曾经专门寻访过易安华的埋骨之地。此时的易安华三十七八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尽管戎马多年，仍透着一股书生气。他坐在一处废墟的台阶上，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神色凝重。卞正中和官二代走上前，在易安华旁边坐了下来。

之前官二代已经介绍过卞正中，易安华也听说过卞正中在教导总队的故事，对他倒是一见如故。卞正中给官二代和易安华各递上一支烟，说道：“易旅长，此战我们投入了绝对优势的兵力，但日军的防御很老道，仅靠我们的步兵硬打硬冲，会不会代价太大了？”

易安华苦笑一声：“光华门是我的259旅的防区，收复失地是我的责任。目前87师的炮兵早就打光了，司令部炮兵团更是指望不上，任务紧迫，也只有用人命硬填了，大不了把我易安华也填进去。”

官二代有些爱莫能助，说道：“司令部的炮兵团分散到一线部队作战，这几天下来，基本都消耗光了。另外，卫戍司令部组建仓促，参战部队都是临时抽调的，各师自身配属的炮兵情况还没有准确统计，司令部很难统一调配。再说这几天恶战下来，各师的炮兵估计也一样打光了，即使还有保存下来的，各部队都在苦苦支撑，想调动过来支援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炮兵，这场仗注定尸山血海。卞正中狠狠吸了一口烟，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下关码头的82mm迫击炮阵地，不由得一阵狂喜。他把半截烟头砸在地上，对官二代叫道：“你让唐长官把36师迫击炮连调过来，他们36师是督战队，要炮兵有毛用？！”

官二代兴奋的表情一闪即逝：“你怎么知道36师有迫击炮连？即使有，易旅长应该知道，36师是天子门生，眼睛长在脑门上，只听委员长的。要调动他的炮兵连，等于抢了他们家的宝贝，唐长官的命令也很难有用。”

求其上的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既然自己有求于唐生智，不妨狮子大开口一回。卞正中在现代时读过一本台湾版的《国军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战史》，其中记载了国军陆军装甲兵团有两个坦克连投入了南京保卫战。于是厚着脸皮对官二代说道：“对了，杜聿明的装甲兵团在南京，你再让唐长官调一个坦克连和一个战防炮排过来支援。”

官二代脸都绿了，心里鄙夷道：你一个才当了几天的少校，真不知天高地厚，开口就要一个迫击炮排，还惦记着坦克和战防炮这样的大宝贝，唐生智是你亲爹吗？嘴上却是支支吾吾说道：“这，这……不太现实。我倒是知道杜聿明的装甲兵团在南京，可是杜聿明是直接听命军委会的，而且从上海回来时已经没剩下几辆坦克了，都分散配属给了步兵部队，听说都损失得错不多了……”

卞正中不耐烦地打断官二代，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再难也要试一试。你跟唐长官说，我会亲自冲锋，如果不想让他女儿寻死觅活，就让他看着办吧！告诉他一个小时内必须到位，否则我就要光着屁股上阵冲锋了！”易安华被卞正中的话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卞正中，心想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少校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官二代很不情愿地跑步去旅部打电话去了。易安华一脸惊诧换成了感激，说道：“卞少校果然侠肝义胆，这份情谊我易安华铭记在心，我代表87师感激不尽！”卞正中看着这位即将阵亡的将军，内心却是十分沉痛。他犹豫了一会，说道：“易旅长不用客气，但我有一个要求，请您务必答应。”易安华略有不快，看着卞正中沉吟不语。卞正中把屁股摞了一摞，靠近易安华说道：“将军是不用带队冲锋的，攻击发起时，请易旅长坐镇指挥，千万不要亲自冲锋。”

易安华本来以为这个关系户会提出什么利益交换的要求，听卞正中说完，易安华放松一笑，说道：“卞参谋此言差矣，抗战至今，我军一败再败。参战的将军都应该自杀殉国，我一个少将旅长如果能死在冲锋的战场上，正是我最好的归宿！”果然是一个忠烈将军，卞正中觉得如果再劝说下去，反而是对这位英雄的侮辱，竟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