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煤炭港（四）

13日中午10时许，日军16师团38联队赶到了煤炭港，16师团是日军的常设甲种师团之一，号称“京都师团”、“恒”部队，下辖步兵十九旅团、三十旅团共四个联队，另有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各一个联队，总兵员达到2万人。在历史上的南京大屠杀中，仅16师团就就杀害了12万中国军民，其中“百人斩”就是它的“杰作”。师团长中岛今朝吾中将，是一名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冷血奸诈，在中国战场上的罪行秉烛难书。

从上午10时开始，16师团38联队组织轮番进攻。但在国军66军及教导总队猛烈火力的阻击下，无功而返。中午时分，卞正中已经累得瘫软在地，趴在教导总队一团的战壕里，胡乱塞了几口干粮，从老球手里抢过水壶准备灌一口。却发现手里的水壶在微微颤抖，定下神来，居然发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再一看脚下，发现脚下的大地也在颤抖着。“x他哥！不会是地震吧？！”卞正中疑惑着说道。一旁的伍祥彪脸色突然难看起来，正要说话，不远处响起一声嘶喊：“坦克！鬼子坦克上来了!”

这不是卞正中第一次见到坦克，前世在首都军事博物馆里就见过各种坦克，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但此时，当他看到战壕边沿的泥土不断震颤着滚落下来时，当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剧烈地颤抖时，卞正中感到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卞正中努力控制住发抖的双腿，从战壕边伸出半个脑袋，终于看清了5辆日军九五式坦克喷着黑烟，成楔形向国军阵地缓缓冲了过来。国军二四式重机枪的弹雨泼洒在坦克炮塔上，飞溅出几颗火星，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放爆竹一样，但毫无效果。

从66军阵地里，很快推出了几门37毫米直射炮。低沉的炮声响起，一辆日军坦克的履带哗啦啦脱落下来；另一辆坦克的炮塔被击穿，驾驶舱内的弹药发生殉爆，接着一声闷响，炮塔的舱盖带着烟尘和火光冲上了天。

卞正中兴奋得大声叫好，伸出脑袋想看个清楚，却被伍祥彪一把拉住。这时日军的火炮群发出一轮集束射击，“轰、轰……”66军那几门37毫米直射炮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发炮弹，破碎的零件夹杂着炮兵的肢体在火光中四散飞舞。剩下的三辆日军坦克又冒着黑烟冲了上来。

正当卞正中惊魂未定的时候，身边的一个中尉军官摘下军帽，顺着战壕低头快步跑到一个士兵旁边，士兵神情麻木地从中尉递过来的军帽里，摸出一个纸团，冷漠地紧紧抓在手里。接着中尉又跑向下一个士兵。一会儿，战壕里的士兵们都同样抓着一个纸团，有人庆幸，有人沉默不语。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个子娃娃兵紧紧攥着手里的纸条，蹲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鼻涕淌得老长。

卞正中不解，正准备问问伍祥彪。就听到那个中尉低声喊道：“老规矩，抽到的弟兄作好准备，其他人把手榴弹集中起来，快！等我命令！”一个个手榴弹袋集中到那几个神情呆滞的士兵手里。娃娃兵和其他被选中的士兵一样，把满满三个手榴弹袋挂在胸前，趴在战壕最前排。中尉拿出一条污垢不堪的手绢，替小娃娃兵擦了擦流到嘴边的鼻涕，拍着他瘦弱的肩膀，低头无奈地说道：“小三子，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吧。”

中尉狠心一挥手，第一批六个爆破手抱着手榴弹袋，爬出战壕，向日军坦克快速匍匐前进。日军坦克机枪吐出火舌，爆破手们身边溅起了一道道尘土。两个爆破手没了动静，战壕里又爬出两个抱着手榴弹袋的士兵，补充了上来。

几分钟后，接近到坦克二十米的距离，爆破手们拉燃引线，猛地跃起向坦克的侧面扑了过去。日军坦克机枪构成了交叉火力，7。7毫米的密集机枪弹雨瞬间把几个爆破手打成了蜂窝，怀里的三个手榴弹袋随即爆炸，身体被炸成了一团团血雾，喷射出十多米的距离。那个叫“小三子”的娃娃兵，身材瘦小却很敏捷，明显发育不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躲开机枪火力，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日军坦克的发动机轰鸣着，明显加快了速度，对着“小三子”直冲过来。“小三子”惊慌失措，恐惧地看着轰隆而来的钢铁巨兽，坐在地上颤抖着向后挪动。卞正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日军坦克转眼就到了“小三子”身前，眼看着坦克履带就要把他明显肥大的军服卷了进去。“小三子”惊恐地闭上眼睛，一咬牙狠狠拉着了手榴弹的引线。集束手榴弹的引线冒起几缕青烟，发出毒蛇般吱吱的声音，“轰！”的一声巨响，一团血雾从坦克底盘下飞溅而起，日军坦克的履带滑落下来，趴下不动了。战壕里的中尉咬咬牙，再次挥下手。第二批爆破手又抱着满满的手榴弹袋爬出了战壕，向剩下的两辆日军坦克爬去……

卞正中以为已经习惯了战争的残酷，但此时还是被震撼了，看着小三子被炸成了一团血雾，他的眼泪不能控制地夺眶而出。在现代社会里，十五六岁的孩子是那么的天真烂漫，正在父母的宠爱下享受的十六岁的花季，咖啡、PAD还有王者荣耀才是他们的生活。而在这个世界里，这个发育不良的小三子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他的生命如同一根野草，廉价得不值一提。战争！为什么要有战争？！卞正中在内心里狠狠咒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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