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罪恶的“百人斩”（一）

战场上到处都是流淌着乌血的尸体和碎尸块。看着渐渐逼近的日军，秦时月孤独、恐惧、绝望到极点。

董大奎倒下的地方附近，日军医疗队正在抬己方死者和伤员到卡车或救护车上；打扫战场的日军士兵则不停地用子弹、刺刀和军刀杀害中国伤兵，不断有枪声和被杀伤兵的惨叫声响起。日军所谓的打扫战场，主要是屠杀伤兵、战俘，给战场增添新的血腥。

很快，日军一辆丰田一型军用卡车和两辆救护车装满己方死者和伤员，运离战场，而打扫战场的日军仍在屠杀中国伤兵。

四名日军走到董大奎倒下的地方，两个军官手持军刀，两个士兵端着三八大盖兵，有选择地对地上躺着的国军劈砍或捅刺刀，伤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两个军官渐渐走到董大奎身边。

他们一个虽然目露凶光，却鼻梁高挺，身材高挑英俊；另一个身材短粗，肥胖如猪，满脸横肉，再加上凸鼓的金鱼眼，模样更显凶残。

高挑英俊的军官眼看走到董大奎身边。

开枪不开枪？秦时月因为犹豫更加绝望。不开枪对不起董大哥；开枪就会惊动眼前四个，乃至附近十几个日军，凭自己的枪法和枪中仅剩的两颗子弹，不但救不了董大哥，自己还会暴露，必死无疑。

犹豫之间，高挑英俊的军官走到董大奎身边。他手中的刀一动，刀尖向下，插到地上，并没有插在董大奎身上。

秦时月正奇怪，看到那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打开看。

秦时月不知道日军在看纸上什么内容，心里一个劲替董大奎着急，为什么他不趁这个时候跑开呢？难道，他已经死了？

高挑英俊的军官看的是一张已经发黄的旧报纸，1937年12月13日《东京日日新闻》：

百人斩超纪录，向井106－105野田/两少尉延长战

【十二日浅海、铃木两特派员发于紫金山麓】以南京为目标的“百人斩竞赛”。

这样少见竞争的参与者片桐部队的勇士向井敏明、野田巌两少尉，在十日的紫金山攻略战中的对战成绩为一百零六对一百零五。十日中午，两个少尉拿着刀刃残缺不全的日本刀见面了。

野田：“喂，我斩了一百零五了，你呢？”

向井：“我一百零六了！”

……

两少尉：“啊哈哈哈……”

结果是谁先砍了一百人都不去问了，“算作平手游戏吧，再重新砍一百五十人怎么样”。两人的意见一致了，十一日起，一百五十人斩的竞争就要开始了。

这张珍藏的报纸，高挑英俊的军官不知看多少遍了，此刻身临杀人战场，看着看着，他兴奋地大叫起来：“杀支那人太容易了！安倍君，我们也来个竞赛吧！看谁先砍杀一百个敌人，说不定我们也能上报纸！”

“安倍君”就是那个矮胖凶残如野猪的安倍次郎，日军13师团一个小队执行官，相当于小队副。

被挑战的安倍次郎刚砍掉一个国军伤兵的脑袋，向身体上方挥动军刀，一道血线飞溅出去：“犬养君，我接受你的挑战！我已经杀过十个支那人，现在一切从零开始！看谁先先斩一百个支那人！”

被称作“犬养君”叫犬养太郎，是这个日军小队的小队长。

看到小队长和执行官要进行杀人比赛，两个士兵中的老兵指着地上躺着的受伤战俘，不以为然地对两个上司说：“杀这些伤兵？不能体现我们的武士道精神吧？”

“难道他们不是敌人？”犬养太郎斥责老兵。

另外一个年轻士兵大叫：“支那人都该杀！我愿意作裁判！我猜美男子必胜！”

年轻士兵说的“美男子”，就是面目英俊、身材高挑匀称的小队长犬养太郎，小队执行官安倍次郎凸鼓的金鱼眼瞪了年轻士兵一眼，年轻士兵故意把脸扭向一边，为了巴结小队长，他不怕得罪执行官。

随后，四个日军到处冲着地上吼叫，把枪刺或军刀尖往上挑，示意地上的国军伤兵站起来，有几个站不起来的，立刻被用枪刺或军刀扎死。最后，能挣扎着站起来伤兵只有九个，个个身上血淋淋的，被强迫肩并肩站成一队，有的站着直打晃，但不敢再躺下，否则立刻会被杀死。

端枪的年轻日军下到战壕里搜索，突然在战壕里挥舞步枪大叫：“这里还有支那士兵！还有——”

犬养太郎命令端枪的老兵看守九个伤兵，他与安倍次郎挥刀冲向战壕。

年轻的日军士兵用刺刀挑开一个个堵着猫耳洞洞口的木板，大叫：“你——你——出来!”

犬养太郎和安倍次郎跑到战壕边时，藏在战壕猫耳洞的六个国军已经被年轻士兵用刺刀逼出战壕。这六个国军只有一个胳膊有伤，其他人根本没受伤，是怕死躲在猫耳洞的。

六个战俘被驱赶到刚才的伤兵战俘队列中。

一队十五个战俘中没有董大奎的身影，秦时月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董大奎没被发现，担心的是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战俘们老老实实地低头站着，像老师面前犯错误的孩子，他们的胆子已经吓破了。

犬养太郎与安倍次郎举起各自的佩刀。

安倍次郎虽然职务只是小队执行官，却出身贵族，他的刀是手工打制的族传宝刀，特别考究、气度不凡，刀柄上镶嵌着日本皇室御用徽记的金**和几块晶莹的玉石，刀锋寒气逼人，非常锐利。安倍次郎经常炫耀，这把刀是族上因为战功，天皇御赐的。

“美男子”犬养太郎虽然职务为小队长，却出身寒门，没有祖传宝刀，举起的是日军95式陆军士官军刀，该种刀机械制造，大量生产，主要配发陆军士官以下人员。犬养太郎嫉妒自己部下执行官的祖传宝刀，才向他挑战，提出杀人竞赛。

二战中的日军指挥刀并无严格的等级划分，凡“曹长”（班长）以上都人手一把。当时日军只规定刀鞘和刀柄的统一制式，刀身的选择是相对自由的，像安倍次郎这样贵族出身的军官，可以把祖传宝刀装上制式刀柄，带上战场；有钱的将官也可以另外购买由铸剑师手工打造的精品，犬养太郎这样没有钱的“寒门”军官只能采用军队下发的机造刀身了。

屠杀开始，犬养太郎冲战俘们向远处挥手，用战俘们几乎听不懂的汉语喊叫：“跑——跑——跑开可以活命的干活！”

战俘们都不敢跑，有的不相信残暴的日军会放他们走，有的明白，一旦他们开始跑，日军就会追杀。

犬养太郎双手握刀，指着一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瘦弱小战俘：“你的——跑！跑！自由——自由！”

小战俘吓得动不了步，犬养太郎恼怒地大吼一声，双手举刀，把小战俘从头到腹劈成两半，自己也被溅了满脸鲜血！

安倍次郎对犬养太郎大叫：“犬养君，这个不算！”

犬养太郎把对战俘的恼怒迁移到安倍次郎身上，冲他大叫：“当然不算！”

然后，他又指着战俘队伍大叫：“跑——跑！不跑——死啦死啦的！”

同时挥刀做出威胁动作。

“跑啊！”一个中年战俘大叫一声，所有战俘都撒腿向西北方向跑去。

没受伤或轻伤的，跑得最快，伤重的跑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