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落石出？

“清风徐来增凉爽，

为遣情丝赏秋霜，

　 　花园里边眼界广，

胜似那整日……”哼着晋省北路梆子名剧《火焰驹》唱词的男人，猛然看到皮匠正在给人修皮鞋，吓得他把后面的唱词都忘了，故意磨磨蹭蹭的往前走，等前面那个人走后，他快步走过去，坐在凳子上假装要擦皮鞋。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赶紧离开克难城！”男人低声说道。

“走不走、我自己说了算！”皮匠生冷的回答道：“让你搞的晋绥军布防图、怎么还没有搞到？”

“参谋处只负责防御战略的制定，具体每个军、每个师怎么布置防御阵地、构建防御工事，那都是各军、各师自己根据地形等因素，各自制定的，具体部署不需要参谋处批准，所以他们也不会上报防御部署计划，我去哪里搞这些情报？”男人的双眼一边滴溜溜转、踅摸四周情况，一边小声说道。

“我只负责传达军部的命令，怎么搞到全部防御部署计划、那是你的事情！”皮匠一边装模作样的擦皮鞋，一边用生硬的语气说道。

“先不说这个了，不让你杀人、你不听，没看到现在到处都是政卫处的便衣吗？你马上撤出克难城……我是谍报组组长，我命令你马上撤出克难城！”那人似乎急眼了，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走不走、我自己说了算！”皮匠依旧冷冷的说道，然后故意抬起头看着对面男人的眼睛，然后用戏谑的强调说道：“我还有监视你的任务，你要是敢不听大日本蝗军的命令……”

“你……”男人看到皮匠做了一个抱着西瓜转动的动作，被气的瞠目结舌……

“尽快搞到晋绥军的全部布防图。”皮匠低头的同时，再次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男人神情沮丧的离开了皮匠的修鞋摊……

这一幕，暗中监视他的政卫处特工看到了……

这一幕，高雅俪派来的特工同样也看到了……

从马晋宁、沈通法与王参谋分手的地方，到万能洞餐厅入口，只有四个路边摊位，一个卖花生瓜子的鳏夫是本地人，一个做织补衣服、兼买鞋垫的农妇是克难城外一个村里的人，高雅俪把他们排除在外，一个修理雨伞、钢笔兼开锁、配钥匙的摊位，一个修鞋的皮匠，被高雅俪派人严密监视了起来。

军统特工没想到，这才是监视皮匠的第二天，二号重点怀疑对象就来跟皮匠“接头”了，在皮匠摊前有人时、方寸大乱的男人故意磨蹭，等人走后、又快步走过去，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有一点很确定：两人认识、应该还很熟！

结合昨天监视皮匠的结果，这个监视组的组长认定这两个人有问题。

一个修鞋的皮匠、一天才能赚几个钱，昨晚皮匠在回家的路上、可是买了一坛白酒的，他老婆做的晚饭，虽然谈不上大鱼大肉，可也是克难城里、老百姓能买到的最好食材了。

政卫处还在继续跟踪、监视，希望找到有力证据。

而接到电话汇报的高雅俪、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军统只要结果、不要证据！

梁忠喜下班回到宿舍，就看到两个女人怒目而视的站在门口，烫了欧式宫廷卷发的女人拦在门口，不让另一个穿着裘皮衣服的女人进屋，本来就被皮匠搞的心烦意乱的梁忠喜，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哄这两个女人。

可要是让她们在这儿吵起来、总归是不雅，传出去的话、要是让她们的丈夫知道了，那更是一件大麻烦事儿。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梁忠喜强做笑脸，过来拉住裘皮大衣女就往窑洞里走，裘衣女一把甩开了梁忠喜的手、并没有动。

“有什么话进屋说……乖！”梁忠喜依旧笑着对裘衣女说道，然后扭脸看着欧式宫廷卷发的女人和颜悦色的说道：“还不去泡茶！杵在门口做什么？”

卷发女不满的瞪了梁忠喜一眼，气哼哼的转身进了屋。

梁忠喜陪着小心、笑嘻嘻跟裘衣女说着甜言蜜语，两人虽然有过鱼水之欢、毕竟不是真夫妻，而且裘衣女就是受不了梁忠喜喜新不厌旧，处处留情、才跟他分手的，好在梁忠喜倒也不纠缠。

刚才看到卷发女一副女主人的盛气凌人样，裘衣女被气的浑身颤抖，假如她不是有正事儿要跟梁忠喜谈、早就愤而离去了。

“……有什么话、咱们进屋慢慢谈，其实我还是最爱你的。”梁忠喜轻声说道。

“哎……”裘衣女轻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满脸真情的梁忠喜，还是决定把来意告诉他：“你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事儿了？”

“没……没有呀！我能遇到什么麻烦事儿？”梁忠喜心虚的说道，难道裘衣女知道了什么事儿了？不应该呀，她丈夫只是部队的一名军需官，裘衣女本人的社交圈子也很小，这才让梁忠喜找到机会得手的，此刻，梁忠喜甚至起了杀心。

“你今天搞这个的老婆、明天睡那个的如夫人，早晚要出大事！

……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信不信由你！”裘衣女似乎还在犹豫，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什么事儿？告诉我好吗？”梁忠喜也怕他跟那个女人的事情、被人家丈夫知道了，那可大部分都是军人，就算不想公开家丑、也不排除会打他的黑枪。

“我今天去《清风观》做义工，一位道长看出不对，给我免费起了一课。

他说我本人没有犯冲，隐晦的说是与我有亲密关系的人，最近犯六煞，说是什么命犯文曲星,属水,主好淫、游荡、疾病，如果不尽早破解、恐怕有血光之灾。

跟我有……有、有亲密关系的，除了我丈夫，就只有你这个挨千刀的了！

本来想带你明早去《清风观》，请道长帮你破煞，哪儿知道要受那个**的气！”裘衣女说着、忍不住委屈的哭出了声。

“乖、不哭！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

好了、不哭了……谢谢你！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梁忠喜不知被感动了，还是被命犯六煞吓到了，他温言软语的轻声说道。

“话、我言尽于此，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裘衣女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做出了说完就走的姿态。

“我要不去、岂不是枉费了你的一片苦心？我明天一早去接你、咱俩一起去，你帮我介绍那位道长好吗？”梁忠喜用一往情深的目光盯着裘衣女，让裘衣女瞬间都有了与他和好的冲动，不过在《清风观》学的道法、很快让她清明了下来，梁忠喜永远都是梁忠喜，他自己的老婆他都不接到克难城来，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痴情呢？窑洞里不还有一个吗？

“你要去、明早七点半之前去找我。”裘衣女说完就走了。

梁忠喜痴痴地望着裘衣女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此刻有了追上去的冲动，但梁忠喜知道，裘衣女并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她当时确实是相信了自己的话，梁忠喜转身、若有所思的往窑洞里走，里面那头母老虎还得哄呢……

高雅俪还有两个俗家弟子、也是梁忠喜的姘头，其中一个就是正跟梁忠喜闹脾气的卷发女，她们不过是想祈求神仙庇佑她们的丑事不被人知晓，不过高雅俪知道，只有裘衣女去送“鱼饵”、梁忠喜才会毫不怀疑的上钩。

第二天清晨，梁忠喜早早就接上裘衣女、一同来到《清风观》，裘衣女带着梁忠喜去找林凯申，但小道士告诉她们林凯申正在他的禅堂给人请神、施法。

于是裘衣女带着梁忠喜离开大殿、前往侧面的院子，一对儿年轻夫妇跪在林凯申禅堂外，梁忠喜一问才知道，她们的孩子一发烧就抽搐、就像发羊癫疯一样，乡下的郎中束手无策，当时《清风观》还没建成，她们夫妇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求这里的道长帮孩子驱鬼，林凯申免费帮他们给孩子设坛施法……

从那以后孩子就完全好了、身体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一直都很少生病了，前天孩子跟小朋友一起玩耍，出汗后把衣服脱掉、害了风寒，当晚就高烧不止、不过却没出现抽搐的现象，服了一剂《清风观》给开的中药，今天孩子的烧就退了。

夫妻俩一商量，这孩子等于是被《清风观》给救回来的，所以就想送他到这里修行，承蒙林道长不弃，现在正在里面举办收徒仪式。

“你们有几个孩子呀？”梁忠喜无聊的问道，因为裘衣女根本不跟他说话。

“四个，还有三个丫头都比这个小子大。”男人见是一位大官问自己，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们让儿子出家，万一今后没有再生养男孩、你们不怕断了香火吗？”梁忠喜问道。

“您说的是全真道，《清风观》是全一道，全一道是允许道士结婚生子的。”男人答道。

“哦、这样啊！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梁忠喜自嘲的说道。

就在这时，林凯申的禅堂门开了，夫妇两人的孩子穿了一身极不合体的道袍，跟随两位师兄出来后，望了一眼父母、然后就跟在师兄后面离开了。

女人哭、被男人喝止了，他们上前对林凯申千恩万谢后、这才离去。

林凯申把裘衣女和梁忠喜让进了禅堂，让座后却不再说话、自己闭目打坐……

“道长……”裘衣女见林凯申一直不吭声，等了一会后、才轻轻的叫到，梁忠喜还算镇静、他觉得这位道长就是故作高深、自抬身价，他才不相信裘衣女说的、《清风观》给信众做法事都是不收钱的，不要钱的、到最后往往更贵……

“居士！你确定自己已经彻底放下那段孽缘了么？”又过了一会儿，林凯申依旧是闭目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房间设计的时候、故意增加了回音壁的功能，声音显得很空灵、震撼。

“是……是的！”裘衣女偷瞄了一眼梁忠喜后、毅然决然的说道。

“其实这位道友的六煞、就是因为你的怨气郁结所致……唉！

这些也都是命数，贫道修习道法多年、也未能感应天道，居士仅仅知‘道’数月、道行却已精进若斯……这都是命数呀……

今后请允许我以师兄称呼您、可以么？”林凯申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裘衣女问道。

“道长切莫折煞我了！”裘衣女闻言赶忙离席、跪伏道。

“无量天尊！

天道无常！

修道的、终其一生修习，可能也就给尘世留下一副臭皮囊……有些世人、却可能一事成仙……天道自有凡人不可揣测之神妙……

恭喜师兄勘破天道！”林凯申一副艳羡的语气说道。

“道长！我……”裘衣女闻言大惊，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传说中的“仙体”，那可是修道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呀。

“天机不可泄露！

师兄既然已经斩断俗念、尘缘，后进定然不可限量。

这位道友的六煞、当然不解自破……

无量天尊！”林凯申说完又把眼睛闭上了。

“道长！还请您指点迷径！裘衣女跪伏于地、满脸虔诚的说道。

“只要你彻底破除俗念、人欲，这位道友自然破煞脱困，至于人世间的那些情怨恩仇、伤不得他的性命。”林凯申继续故作玄妙的说道。

“还请道长指点迷津！”梁忠喜突然说道，此时的他已没有任何怀疑和戒心了，就算没有生命之虞、毕竟还有凶险要渡，既然来了、还是请道长帮着破解了的好，幸亏带了一根小黄鱼来。

“还请道长施展神通！”裘衣女也帮着哀求道。

“师兄怎么又动了俗念凡心？……”林凯申用不解的腔调说道，然后故作沉思状……

“道长！是我定力不足……还请道长……帮他彻底破煞！”裘衣女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这在修道的人中、是一种绝对的禁忌，神仙怎么可能顾念人间虚妄的情感……

“唉！……一切都是命数……师兄果然能放弃俗念，就去帮着照看商铺修建吧，今后切不可再与这位道友有任何瓜葛……贫道道行浅薄，师兄……林凯申暗示裘衣女离开这儿，今后也别再跟梁忠喜有任何联系了，费这么大劲儿、就是不让裘衣女跟外人说、梁忠喜曾经来过这里，至于大殿等处、那谁能记得清。

“谢谢道长！我先去了！”裘衣女说完，看都没看梁忠喜一眼，决然离开了禅堂。

梁忠喜此刻鼻子一酸，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唯一一个真正爱他的女人……

“这位道友！请跟我来，到后面为您设坛破煞。”林凯申说完，就往禅堂的屏风后面走去。

梁忠喜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屏风遮住了禅堂的后门……梁忠喜刚走出后门，脖颈就被架上了一把锋利的钢刀，几个早就埋伏好的道士迅速缴了他的枪、把他牢牢捆了起来……

高雅俪之所以让林凯申演前面那段戏，就是为了给梁忠喜失踪制造合理的解释，政卫处的特工依旧没有接受乔本瑜逃走的教训，监视梁忠喜的人、回到监视岗位之前，梁忠喜已经离开宿舍了，只要裘衣女不说、没人知道梁忠喜来到《清风观》。

“我是军统晋西特别站的站长高雅俪，知道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你请到这儿的原因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我给你介绍军统的做事方法了吧？”梁忠喜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后，高雅俪在阴影里用阴冷的口气说道。

假如是在政卫处，梁忠喜肯定会大声喊冤，可自己亲身经历了刚才那出戏，知道就算自己死在这里、都没人会怀疑到《清风观》。

“你们私设公堂、诱捕晋绥军军官！我倒想看看戴笠这怎么跟阎司令交代。”梁忠喜并没有放弃自救，他色厉内荏的大声喊道。

“那就让皮匠夫妇来跟你来个当面对质？”高雅俪用戏谑的腔调诈到，只要梁忠喜确系日谍、这就是他的死穴。

“你……你们想、想知道什么？”闻言后、面若死灰的梁忠喜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可不想在死前、再遭受一场皮肉之苦。

高雅俪根本没想到，梁忠喜会这么痛快的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普通晋绥军军官，可她知道的其实很有限、但必须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想知道、一切我知道的，比如晋原保卫战……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别想搪塞或避重就轻，我想知道是、一切！”高雅俪用居高临下、自己已经洞悉一切的口吻说道。

这时，梁忠喜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崩塌，他在窃取了傅将军军事计划后，刚走出司令部就被人跟踪，虽然皮匠杀了那个人，可自己已经暴露、这是肯定的，只不过不知道跟踪自己的是地下党、军统、中统、政卫处、亦或是警察署。

梁忠喜当时就要潜逃，被皮匠逼着才没敢逃，高雅俪说的“晋原保卫战”几个字，真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忠喜早就知道，一旦自己被捕，尤其现在是被军统抓住、说不说都是一死，只要能保住妻儿、那最好是实话实说，只有一点需要隐瞒……

梁忠喜其实也是贫苦出身，可他太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很像军统的行事风格，他想隐瞒的、其实就是他蜕变为汉奸、日特的过程。

从晋省学兵队毕业的梁忠喜，被分配到部队担任见习排长，很偶然的一个机会、他们排被派去押运一批无缝钢管。

无缝钢管是列强对中国禁运的军事物资，能搞到这种东西的都是列强在国内买办、甚至是间谍，给晋省提供无缝钢管的就是菊机关的间谍、汉奸。

一番接触后，梁忠喜被菊机关间谍看中了，他的干女儿出场了，穷小子出身的梁忠喜很快就迷失在金钱、美色的诱惑中了，于是当时晋原就流传出一个现代“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晋省一个富豪的女儿下嫁给了一名少尉排长，其实日寇女谍嫁给了一个她们认为有巨大潜力的汉奸。

婚后，在这名富豪的一番运作下，梁忠喜被如愿调进晋绥军参谋处，从那开始，对于日寇来说、晋绥军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晋北地区地形复杂，日寇对那里的情况知之甚少，于是梁忠喜给日寇献策、除掉了忠于职守的曹世范……

高雅俪得意的给重庆发报，询问怎么处理梁忠喜、其实主要是为了表功……

高雅俪的电文、再次被日寇截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