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卧底鼎炉斋

王利发接着讲述道：

“监视马春圃对我师父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飞龙镖局在很多地方设有分号。天津卫刚好有一家分号，当家的名叫李广亨。所以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他写封信安排李广亨去办即可。

于是，我师父当即修书一封，密信给李广亨。

因为担心走漏消息，他在信中并不提帮中内幕的事情。只是谎称说，南京飞龙镖局分号丢了一票货（一箱青铜器古董）。有可靠线人报告贼人与天津卫的鼎炉斋老板马春圃是一条线，近期有可能去鼎炉斋出货。

要李广亨想办法，秘密监视马春圃的一举一动。包括和什么人来往，做了哪些买卖，等等。事无巨细，每天的行踪都要写上，按月写报告给他。

李广亨接到我师父的密信。看过以后，心想这事巧了。

刚好他有个妻弟，名叫孙海，眼下正在鼎炉斋当伙计，能跑街会算账，人又机灵，很受老板器重。请他在鼎炉斋当卧底，替我写这个报告，这事情不就稳了？

李广亨于是把妻弟孙海叫到家中，好吃好喝招待一番，然后请入内室。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要他给自己当卧底，监视马春圃的行踪，每天干什么事情、见什么人，一五一十，都要记录下来。

孙海听了，面露难色，说老板待我不薄，我这么做合适吗？

李广亨向他解释：

并不要你对马春圃做什么，只要你记录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报告给我。尤其注意有没有南方来的一伙贼人，带着一箱青铜器古董。若是发现了，也不用你采取什么行动。到时候自有上海飞龙镖局总舵的人操作，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再者说了，万事有我呢。我现管着偌大个镖局，你万一那边丢了差事，索性就到我这里来做事，给你两倍薪水。咱们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还能亏待你吗？他待你不薄，我待你更厚。你自己掂量掂量。

孙海心里琢磨，姐夫李广亨做着大镖局买卖，生意兴隆，人来人往都是巨商富甲。如果把这件事替他办好了，日后在镖局谋个差使，又有姐姐这一层关系在，相比于死气沉沉的古董店来说，对自己的前途更有好处。

所以他不再犹豫，满口答应下来。

孙海回去鼎炉斋，认认真真地做起了卧底。

他本来就机灵，现在多加了几个心眼，变得更机灵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贯注，盯着马春圃的一举一动。每日见了什么人，卖了什么货，默记于心，晚上回家工整地写在纸上。

一个月下来，报告林林总总记满了一大摞纸，交给姐夫李广亨。

李广亨见妻弟办事这么靠谱，非常高兴。二话不说，给了两块大洋赏钱。虽然并没有发现南京那边来的贼人，但是这么监视下去，迟早的事情，一定能把他们抓到。

李广亨把这一摞监视记录用包袱包好，等有保镖货物去上海的时候，交给镖师，嘱咐他去飞龙镖局总舵，亲手交给大当家的吕飞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过了一年。

孙海压根没有见过南京的贼人到古董店来，更甭提什么南京来的一箱青铜器古董。他哪里晓得实情？只是感觉自己做卧底太失败了，毫无成就。都一年了还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实在羞愧得很。

然而姐夫李广亨却告诉他说，上海飞龙镖局总舵对他的卧底工作非常满意，特令嘉奖，每月再加两块大洋赏钱。

好家伙！每日记个流水账就能得四块大洋。比他在古董店起早贪黑地干活多十倍还拐弯。到底什么情况？孙海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只觉得拿了姐夫这么多钱，又没办成什么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去更加了十二分小心，恨不能后脑勺都长出眼睛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视马春圃。

其实他哪里知道，我师父已经从他的记录里找到了线索。

从记录上看，马春圃交友甚广，官吏巨贾，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有来往。当然来往频繁的还是盗墓贼。除了金丝吊葫芦帮的盗墓贼，还有江湖上其他帮派的盗墓贼。

然而奇怪的是，金丝吊葫芦帮五个负责保存人皮藏宝图的黑铁长老，他哪个也没有见过。

什么情况？我师父刚开始有些纳闷。担心是不是盯错了人？

后来他拿着记录仔细研究，终于找到一条线索。

他发现马春圃每个星期都要与日租界的一个日本书画商人见面，关起门来一谈便是半天。实在太有规律了。每个星期见面雷打不动。又没有记录他们做成什么古董或字画交易。

不为做买卖，那他们见面密谈什么？难道在密谋什么事情？

这个日本书画商人名叫白川介二。会说中国话，精通中国书法，也能画几笔写意，在天津卫日租界开了一家专营中国古董和字画的画店。因为仰慕王羲之和徐渭，给画店取名叫做“兰亭青藤”。他经常来往京城、上海等地，收购古董和名人字画，再运到日本去卖。

因为上海滩有几个海派画家，写意画颇有些西洋味道，在日本很有市场，所以白川介二以前每年要往来上海很多回。然而这一年他一次没来过上海。反倒是去了几次香河。

这一点很可疑。香河除了熏肉大饼很好吃之外，哪有什么古董字画值得白川介二去好几回呢？肯定另有原因。

我师父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一下子想起来，保管李莲英大墓人皮藏宝图的黑铁长老李杏滋就在香河！

整个事情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我师父以为：

马春圃勾结白川介二，盯上了李杏滋手中的人皮藏宝图，准备偷盗李莲英大墓。

我师父很为李杏滋担心。本来想写一封密信给他，要他提防马春圃和这个日本书画商人白川介二。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毕竟他只是怀疑，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万一马春圃和白川介二没有这个事情，他算是无故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怎么向李杏滋解释呢？

没写这封信还有个原因，是因为我师父知道李杏滋武功极高，心思缜密，又经历过大风大浪，倘若真有什么事情，相信他自己也能从容应对。

我师父最终决定不声张，静观其变。只是写信让李光亨请孙海继续监视马春圃，每月写报告给他，将赏钱提高到四块大洋。

这样又过了一年。事情突然有了变化。

李杏滋写信过来，说他谋了个新差事，离开香河，搬去大城，给李莲英的衣冠冢看坟。

这是帮中的规矩，黑铁长老更换地址，需要通知总舵主，以便联系。因为总舵主云游，我师父代理总舵主，所以这封信写给了我师父。

李杏滋在信中并没有写他为什么要离开香河。

要知道他在香河做屠夫，鼎鼎大名。手中一把柳叶鱼肠刀，出神入化，使起来疾如闪电，别人只能看见一道道白光闪过，看不见他的刀。香河人擅做熏肉大饼，杀猪宰牛，都喜欢去请李杏滋。据说他屠宰的肉味道最鲜美。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刀太快了，动作太美了。就像古人传说中的庖丁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整个过程简直像跳舞一样，猪牛羊被宰的时候，还没有感受任何痛苦就死了，所以肉质醇香，异常鲜美。

他在香河安居乐业，虽然干屠夫的脏活，然而却受人尊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呢？

这个决定太突然了。肯定有不寻常的原因。

莫非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他也怀疑马春圃和白川介二图谋他手中的人皮藏宝图？所以搬去大城县隐藏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他已经有了警觉。

我师父又开始担心起来。生怕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几个月过后，他从孙海的报告中发现一条不寻常的记录：

马春圃去沧州找尤一刀，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两个人密谈了一整天。

我师父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大事不好了。

为什么他有这样的预感呢？

因为尤一刀与李杏滋同为金丝吊葫芦帮的武功高手。都以使刀闻名，武功相差无几，所以他们之间很熟悉，关系亲密友好，多有来往，经常在一起切磋刀法。

而马春圃与尤一刀并不熟，以前很少来往。他在这个时候去找尤一刀，莫非有什么阴谋？

在焦虑中又过了两个月，答案终于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