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癞头行脚僧

“答案在哪里呢？

就在马春圃去沧州找过尤一刀之后两个月，孙海在他的流水账报告中，不经意地记录了一件事情，然而对我师父来说，却是异乎寻常：

他记录有一天，老板他叫进店铺的密室。这是马春圃与客人密谈的屋子，伙计们平时谁也不能进去。老板拿出一个黑铁盒子给他，让他看看能不能打开。那个黑铁盒子遍体找不出一丝缝隙，也没有锁头或者锁眼，只是有正面上方雕刻了一个凹进去的三朵花的图案，看上去仿佛小孩子玩的风车形状。

孙海翻来倒去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打开黑铁盒子。老板便挥手叫他出去了。

后来老板接连叫了好几个聪明伶俐些的伙计进去，都是要他们试着打开这个黑铁盒子。当然最终谁也没打开。

孙海觉得老板为一个黑铁盒子费这么大事，感觉有些蹊跷，于是便记录下来。

我师父看了这个记录，当即大吃一惊：肯定是李杏滋的人皮藏宝图黑铁盒子已经到了马春圃手里！

马春圃如何搞到手的呢？

联想到他两个月以前曾经去沧州找过尤一刀。而尤一刀与李杏滋很熟悉，经常往来。肯定是他们两个串通，合谋盗取了人皮藏宝图黑铁盒子。

因为尤一刀可以借切磋武功为借口去找李杏滋，而李杏滋又不会防备他。所以他有可能骗取黑铁盒子，或者杀了李杏滋，夺取黑铁盒子。

以李杏滋平日的小心谨慎，尤一刀骗他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已经把他杀了。

想到这里，我师父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决定去找李杏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师父跟谁也没打招呼，马上就来找我。跟我简单说明情况，要我给他整容化妆，他要连夜出发赶去直隶河北大城县。我们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为了行事方便，给他化妆成癞头行脚僧。”

“癞头行脚僧！”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呼一声。

“怎么了？”王利发问道。

“尤一刀今天跟我们讲，就是有个癞头行脚僧传总舵主的黑铁令给他，要他赶到上海租界来的。”我回答。

“不错。那个癞头行脚僧就是我师父吕飞龙假扮的。”

“那吕大侠现在人呢？”

“他当然也回上海啦。”

“买疙瘩！吕大侠在上海？在哪里？”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王利发抱歉地说，“小刘，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师父不许走漏任何风声。我刚才跟你说他回上海，已经是说多嘴了。”

“发叔，这个道理我明白。”我点头说道，“只不过，整个事情太复杂了。我还要脑子里顺一顺。发叔，当年吕大侠突然失踪，导致后来史同春抢了飞龙镖局，逼得仙姑上吊，是不是就是这回他伪装成癞头行脚僧去直隶河北大城？”

“不错。就是这回。”

“那吕大侠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没回来过吗？”

“他中间回来过。但人皮藏宝图的事情颇为棘手。所以回来是秘密的，没有公开现身。只有我和仙姑两个人知道。”

“哦。明白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发叔，你接着讲吧。”

王利发继续讲道，

“我师父化妆成癞头行脚僧，星夜兼程，去了直隶河北大城县。

天色已晚，他找到李家庄李莲英的祖宅，化缘求住宿。（因为李杏滋在上一封信中写道，他找了个差事给李莲英的衣冠冢看坟守墓。）准备第二天再去李莲英的坟地看李杏滋的情况。

那李莲英信佛是出了名的。据说当年在紫禁城当大总管，慈禧的绰号“老佛爷”就是从他开始叫起来的。

因此，李家所有人都随着他信佛。他们认为李莲英一个乡下土坷垃能做到大内总管的位子，在天子脚下刨食吃，就是因为与佛有缘，佛光照拂。所以他们在家里设了佛堂，吃斋念佛，经常请和尚诵经做法事。乞求佛祖保佑他们李家世世代代有钱。

李家对往来的行脚僧人也特别优待。有专门的客房供僧人住宿休息。他们见我师父是个癞头行脚僧，形容丑陋，却骨骼清奇，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得道的高僧。连忙口称活佛，请进宅院，安排进僧房休息，叫伙计奉上斋饭。

那个伙计在我师父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我师父便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装作不经意间，聊起李大总管的坟地来。不料想，这一问正搔到痒处。伙计一下子来了精神，索性拉把椅子过来，坐在我师父旁边，叽里呱啦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起前些日子，李大总管的坟地突然闹鬼。都说是李大总管变成的鬼回老家了，到自己的坟墓看了看。不晓得什么事惹得他不开心了，一怒之下，杀了看坟人和他老娘。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被杀的，喉咙给割了，毫无反抗。眨眼间割了喉咙，一声不吭就死了。老天爷！杀人的刀法有多快？想想都吓人。

整个大城县找遍了，只有看坟人李杏滋自己的刀法有这么快。据说他以前在沧州做屠夫，手中一把柳叶鱼肠刀，杀猪宰羊，全是一眨眼的功夫，牲口连叫都叫一声就骨肉分离了。

但是，他的刀再快也不能往自己脖子上招呼对吧？另外，这个人极孝顺，绝对不会杀老娘。

所以呢，既然他自己不会杀自己，那只有鬼杀他了。哪来的鬼呢？都说是李大总管变成的鬼。至于为什么要杀他和老娘，那只有鬼知道了。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个事特邪门。

李杏滋和老娘死在看坟的房子里好多天，一直没人知道。后来有个放羊的路过那里，闻见味道，进去一看，这才发现的。

据他跟我们讲，那两具尸首躺在地上，虽然都有味道了，但是完好无损，没有被野兽吃掉。

要知道后山就是乱死岗子，有专吃尸体的僵尸虫和毒蛇，以及秃鹫和鬣狗，还有野狐狸和野黄鼠狼干脆把窝搭在墓穴中。这么多野兽，竟然没有一个过来吃他们。简直是个奇迹。

为什么呢？还是那句话，他们是被李大总管的鬼杀的。李大总管什么人物？活着的时候顶天立地，变成鬼大概也一样，至少是个厉鬼。那些野兽都怕李大总管的鬼，所以不敢进入看坟人的房子。

听过去给看坟人收尸的人回来说，房子周围五米，有一大片地方，全是各种野兽的脚印，把地上的野草都踩烂了，石头子都踩平了。终究只是远远地围着房子转圈，不敢越雷池一步。

老天爷！这一下轰动整个大城县。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大总管变成鬼回老家来了。

谁不怕他？他跺一脚，地都要抖三抖，连土地爷都怕他。变成鬼岂不是更吓人了？

所以李家的人不敢声张，悄悄地找块墓地把看门人和老娘埋了。他们把李大总管的衣冠冢干脆废弃了，不再派人看坟守墓。

再说也没人敢去啊！除了那几个收尸的，以后没人敢踏进那房子半步。万一碰上李大总管闹鬼，给一刀抹了脖子，那是闹着玩的吗？

我师父听到‘再没人进去过那房子’，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这就是说只有杀人者和收尸者进过那房子。收尸者好几个人，他们不可能拿走黑铁盒子。只有杀人者才可能。

我师父想，自己必须去那房子走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人皮藏宝图的黑铁盒子。如果找到了黑铁盒子，说明杀李杏滋的另有其人，与金丝吊葫芦帮无关。如果找不到黑铁盒子，那说明是金丝吊葫芦的人杀了他，盗走了黑铁盒子，然后把黑铁盒子交给了马春圃。

若是后者的话，联想到马春圃去沧州找过尤一刀，而他的刀法与李杏滋一样快，那么几乎可以推断：

杀人者，尤一刀是也！

我师父想到这里，灵机一动，对李家的伙计说：老衲云游天下，颇见过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包括像这样闹鬼。

老衲经常为施主诵读楞严咒，可以救度众生免于堕落，破除十方魔鬼，证三藐三菩提，明心见性，彰显楞严咒威神之力。破除五十种阴魔，至若四种清净明诲。无所不灵，无有不应。

那伙计闻言大喜，忙不迭地去告诉李家管事的：癞头和尚果然是高僧。能诵读楞严咒，降妖除魔。

要知道李家人自从李莲英闹鬼之后，饱受其苦，备受煎熬，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没有一刻安生过。

这回好了！弯的佛！来了一个降妖除魔的高僧。可把李家上上下下高兴坏了。

李家族长亲自来客房拜见我师父，口称活佛，央求他留下来诵读楞严咒。

我师父点头应允：老衲可以为施主诵读十日楞严经，以证知首楞严三昧的境界与功德威力。分别在李宅诵读五日。在李大总管看坟人的房子（闹鬼的地方）诵读五日。告知十地菩萨，将五十种阴魔而破之，令正法久住。

李家族长闻言大喜，口中感恩不尽：

请活佛求佛祖大慈大悲，除妖降魔，救我们李家人脱离苦海，清净明诲，保证我们继续作威作福发大财吃香喝辣的三藐三菩提到达彼岸。一切仰仗活佛诵读楞严咒。请问活佛，诵读十日，先从哪里开始呢？

我师父回答：老衲想先去李大总管坟地守墓人的房子诵读五日楞严经，毕竟那边才是闹鬼的地方。然后再回到这里，继续诵读五日楞严经。十日诵读，功德圆满。

李家族长听我师父说要先去坟地，那是谁也不敢去的地方，打心眼里相信他是得道的高僧，说不定是济公再世。

李家人立刻呼啦啦跪倒一片，顶礼膜拜，口中称颂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活佛威武！先从坟地开始！先从鬼屋开始！

真是弯的佛！台台扁！薇蕊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