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遗信

“是金人攻城？”赵哲低头继续给伤口消毒，脑海里浮现出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到的场面——尸横遍地。

“是我们在反击！”躺在旁边儿的伤兵支起上半身，眼睛发着光，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那是李守御使在带着兄弟们反击，那是霹雳炮的声音！”

正在被赵哲消毒的青年倒是不激动，他拿过赵哲手里的酒精布，在自己身上的伤口处都擦过，“金人又攻城了。”

“小大夫，这药粉能给我一瓶我自己上吗？”

“行。”赵哲这里还有两大包药粉，小瓷瓶根本转不了多少，也就图个好看。

他把瓷瓶干脆利落的递给对方，提起自己的药箱去旁边激动的那人边上，手背贴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又发热了……”

激动的士兵：“……”为什么没人回应他？

天色发黑之后这一营帐的人的伤总算是都处理完了，那个拔了箭的人也慢慢不发热了。

赵哲靠在支撑帐篷的柱子上抬头看着天空，繁星璀璨，看似很美好，这片星空下却是生灵涂炭。

他坐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看到了一群人抬着人冲过来，领头的人是胡校尉。

胡校尉一眼认出偷闲的人是赵哲，“去叫人过来！受伤的兄弟送过来了！”

“哦哦哦。”赵哲应了几声后转头就走，走了两步反应过来，赶紧回头道：“那个营帐里的伤兵都处理好了，新的伤兵往旁边儿的营帐放！”

胡校尉脚步一顿，“晓得了，你快些去！”

赵哲跑去找不知道去哪儿的老人跟其他大夫，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帐篷里把人找到了。

这些人正在着急忙慌的制药，没有他想象中的偷偷休息，每个人都在紧赶慢赶的制药，哪怕眼下青黑一片也依旧在挑拣药材然后碾碎搅拌。

“你怎么过来了？”老人问呆呆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哲，“营帐那边儿出问题了？”

赵哲回过神，点头，“胡校尉带人新送过来了一批伤兵，我让他们把人放在那个营帐旁边儿的帐子里了。”

老人脸色没什么变化，捶了捶腰站起来，“留三个人继续制药，其他人跟我走。”

众大夫：“是。”

他们对视一眼，低声讨论两句。很快就决定好了谁走谁留。

赵哲跟在他们后面一块儿去治新送过来的伤兵，这次的伤口都很新鲜，血一个劲儿的流，很容易就把药冲掉了。

他们用上了有限的绷带。

晚上忙了一个通宵，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停下来。

赵哲累的浑身冷汗，他坐在帐篷口回头看了眼，那些大夫简单的用布裹住自己之后就躺在火堆边儿睡着了。

老人也不例外，他的长胡子一动一动的，赵哲看着总担心他胡子被火星子燎了，那这老头起来之后飞得气死不可。

他睡不着，长时间不睡的后果就是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他关注着这一帐篷的伤兵，谁有什么问题他第一时间过去处理。

这会儿好不容易有点闲，却睡不着了。

“小大夫…”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赵哲回头看过去，对方抬手招了招，赵哲抬脚走过去，极为熟练的在对方额头上摸了一下，“没发热，你找我过来干什么？伤口疼？”

“不是。”中年男人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封被保护的很好的信，他声音很小，仿佛怕别人听到。

“我听人说了，小大夫你家在临安吧？我家也在那儿。”他说着笑了一下，眼里有眼泪打转，“你们这些大夫，都是人才，是金贵人，不会死在这儿的。我想求求你，小大夫你回临安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封信？”

“这上边儿有我家的地址，您要是不耐烦送，到时候让差役送也行。。。。。。这些银子，应该够了。”

他略微艰难的从胸口暗袋里掏出一点绞碎的碎银，表情有些窘迫，“要是到时候不够的话，算我欠您的，您让我家里人还一些，也行。”

赵哲看着他局促、恐惧被拒绝的表情，轻声问：“为什么不自己带着信回去？”

“啊，我回不去了。”中年男人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怕惊醒别人，声音很低，“我觉着……赢不了，到时候那些金人进来……能活下来的，就只有贵人了。”

赵哲接过他手里的信跟银子，看着他骤然发亮的眼睛，“我会送信过去的，要是你家人愿意学，我还可以教她们一点医术，有点活命的本事总归是好的。”

中年男人之前一直在眼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愿意的…”他竭力止住自己哽咽的声音，“我家里人，都愿意的！”

“砰——！！”

赵哲搓了搓发冷的手，看着其他人被惊醒后爬起来。

攻城。

又开始了。

老人他们醒了之后确认了一下伤兵的伤都处理好了之后就出去了，没过多久，昨天被留下制药的三个大夫掀开帘子进来了。

他们脸色苍白的跟鬼一样，走路摇摇晃晃的，一看就是熬夜了。

赵哲：“在火堆边儿睡一会儿吧。”

三人点点头，简单卷上布之后就蜷缩着睡着了。

外面冷风“呼呼”的吹着，卷的帐篷厚重的帘子掀起。

病人不能见风。

赵哲把这个帐子里一直飞起的帘子用石头把两边儿都坠住，随后去了旁边儿的帐子。

这个帐子里只有一个人守着，脸色难看，昏昏欲睡的，看到赵哲进来之后打了个招呼，就睡着了，呼噜震天响。

给这边儿的帘子也坠上石头防止他们掀起之后，赵哲就开始两个帐篷轮转着看，等其他大夫醒了，他才终于能睡一会儿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非常忙碌。

伤兵每天都在增加，而霹雳炮越用越少了。

赵哲有一次还在伤兵营里看到了胡校尉，他下巴那里被削掉了一块儿皮肉，血淋淋的。

本来以为这种伤对方会养着，但第二天，胡校尉人就不见了。

后来听伤兵闲聊，才知道胡校尉负伤上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