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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单骑小说:烈焰汉魂 作者:万村 更新时间:2025/12/5 15:43:39 凌晨甫过,阳光又变得火辣灼热,无情炙烤草原。这一天,是李广被围困的第四日。 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有匈奴轻骑将汉军伤员绑缚于马尾,往来驰骋拖迤。惨呼声交杂着怪笑起哄声,现场宛如炼狱。 连日血战,汉军数次突围皆告失败。虽斩杀敌军无数,然自身亦伤亡惨重。盾阵之内,尚有战力者不足五千。粮草将尽,箭矢几罄,将士饥疲交加,士气已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站在远处高坡上观战的伊稚斜知道,决战机会已经到来。 朔风猎猎,战纛狂舞,漆黑狼鬃根根倒竖,獠牙毕露,宛如战魂苏醒。伊稚斜直身立于纛旗下,面容冷峻,在食时日辉中泛着青铜般的光泽。他双目微闭,口中低诵古语,仿佛在向苍天祈请狼神之力。 片刻,他猛然睁眼,吩咐左右道:“遣突骑兵出阵,主攻汉军圆阵最为薄弱的西北角!撕开缺口后,大军迫进,此役定可全歼李广。取大鼓来,我要亲擂助威!” 话音未落,他已褪去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虬结肌肉。鼓手抬来巨鼓,牛皮绷紧如铁。伊稚斜执槌而立,双臂高举,旋即重重落下。 鼓声如雷,震彻四野。匈奴军阵应声而动。西北方向轻骑迅速向两翼散开,中间裂出一道缺口,精锐突骑兵如洪流奔涌而出! 此非寻常骑兵。人马皆披重甲,铁叶覆身,连马首亦以铜面遮护,宛如灵动的战车。骑士所着者,竟是秦末遗落于长城故垒的秦式铠甲,甲片叠压如鳞,厚重坚固,刀剑难伤。他们手持长矛、骨朵、铁斧,后部更有手持链锤者,链端铜锤布满尖刺,挥动之际风声呼啸,似藏千钧之力。 “弩手退后!”李广厉声断喝,声震军阵,“长戟兵补位!” 令下如山移。盾墙之后,一排排手持丈二长戟的士卒踏步而出,铁戟斜指苍穹,寒光森然,层层叠叠,如荆棘之林,森然待敌。 “轰隆隆——!” 匈奴突骑兵开始了冲锋!数千铁骑排成宽约数丈的冗长纵队,如巨矛直刺向前。 铁蹄挠动大地,整个草原都在颤抖。那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直扑汉军小小的圆阵。马蹄溅起的泥土和草屑,形成了一片黄色的烟尘。 “稳住!”军候大喊,声嘶力竭。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杀!”前排持戟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将恐惧与力量全部灌注于这一刻的激烈撞击中。 “轰——!” 最前排的匈奴骑兵如同碰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战马的悲鸣、骨骼碎裂的声响、兵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嚎,瞬间响成一片。长戟刺穿了马腹,骑士坠地,巨大的冲击力也让前排的许多汉军戟兵倒扑于地,瞬间皆被后续马蹄踏成肉泥。且冲击之势并不稍停,第二排、第三排骑兵更如洪峰不停涌进阵来! 汉军阵型受压剧烈移动变形。持戟士接连倒地,后排匆忙补位,阵列逐渐混乱。 就在这时,那些手持链子刺锤的甲骑开始发挥恐怖威力。他们驰奔到阵前猛地甩出巨大沉重的铜锤,狠狠地砸向汉军已参差不齐的盾墙。 “砰!咔嚓!” 包铁的木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瞬间碎裂。盾后的士兵要么被砸得骨断筋折,要么避开锋芒后退不迭,严密的阵型,露出了大大的豁口。 “补上!快补上!”李广急喊,目眦欲裂,同时又挥剑斩杀了一名突入阵内之敌。然而缺口愈来愈大,蜂拥而入的匈奴骑兵成倍增加,渐成压倒之势。 不一时,盾墙崩解,戟林倾覆! 回天无力! 李广心头一沉。阵型既破,步卒在骑兵面前,不过砧上鱼肉。 “各部上马,自行突围!”他嗓音已带嘶哑,毫无波澜的淹没于漫天震响的杀伐声中。 两军已是水**融,汇成一处,开始了残酷的白刃战。 失去阵型的汉军,虽求生心切,人人奋勇,然面对人多势众的敌军铁骑冲撞、弯刀劈砍、铁蹄践踏,终究力不能支。鲜血染红草原,尸骸层层叠叠,汇成暗红溪流。 近卫们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将李广护在中间。他看到自己亲手调教出的忠勇之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阵破后便一直护在他身边的谭延寿,更被三支长矛同时刺穿…… 李广感到痛彻心肺,却又无能为力。 数千对数万,无险可守,无援可待。败局已定。纵你力能扛鼎,剑术通神,也难逃这重重围困。 就在此时,一声清晰的呼喝穿透喧嚣:“单于有令,生擒李广!要活的!” 生擒? 一股屈辱如毒焰直冲脑门。他李广纵横边塞数十载,宁可战死,岂能受辱! 疲惫、虚无、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此时此刻,死,或许更是一种解脱。可若就此死去,这一战便成终章,一万忠勇将士将无声湮灭于沙尘,无人铭记,无人凭吊。 想到此处,李广又觉内心颇为不甘。 他怒吼一声,又挥剑连斩二敌;同时,臂甲被敌人利斧削落,胸甲亦被矛头戳刺残破,血从肩、臂、额角不断渗出,体力如沙漏飞逝。环顾四野,汉军旗帜尽倒,战场之上,唯余匈奴铁骑纵横驰骋。 他拄剑于地,支撑摇摇欲坠之身,最后望了一眼这片被鲜血浸透的草原,望了一眼辽远苍穹。 然后,他做出了决断。 当一名匈奴百夫长扑来时,李广猛然挺剑,双刃长剑自其咽喉直贯而入。鲜血喷涌,溅满他满脸满胸。他顺势后倒,重重摔入尸堆之中,闭目屏息,任血流渗入眼角鬓发,将自己彻底隐入死寂。 战场喧嚣渐远,唯余北风呼啸,卷着浓重血腥,掠过这片被死神收割过的土地。 斜阳如血。半空中,胜利的号角呜咽响起。 李广紧闭双眼。忽听得数丈外,有匈奴士卒正走进自己:“这边也看看,左谷蠡王有令,找到李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颗心在胸腔中沉重跳动。他一生斩将夺旗,令匈奴闻风丧胆,如今却如猎物般伏尸待检。 “这里有个穿将军甲的!”一个清亮声音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 李广屏住呼吸,感觉到有人用刀尖挑开他散乱的发髻,方才意识到头盔早已掉落。 “是李广。” “……死了。” “即便死了,也带回去。” “勿要大声。”一个粗哑声音插话,“左大都尉有令,找到李广先不要声张。你去牵两匹马,架上网兜抬回去,等左大都尉亲见单于,功劳才会归我部所有。” 少年应声而去。 李广在黑暗中苦笑,想不到他李广纵横沙场一生,最终要像猎物一样被抬回匈奴王庭。 少顷,马蹄声近。他忽觉头颈一沉,脚踝被人手紧紧握住,随即整个人腾空而起。世界颠倒,血涌上头,眩晕袭来。 两名匈奴士兵抬着李广晃了一晃,重重甩入一个毛绳编织的软兜,悬于两马之间。 北去的队伍像无数条长蛇,在草原上蜿蜒前行。天边落日如金盘,云霞染作深红与金黄,一条无名河流在暮色中流淌,如延展的金色丝带。 李广随马蹄节奏一摇一晃,每一下颠簸都牵动伤口,剧痛钻心。他咬牙不语,任痛楚蚀骨。 忽而,看守他的匈奴少年唱起了歌。歌声与少年说话时的音声全然不同,浑厚苍凉,如自大地深处涌出,与草原的辽阔浑然一体,似在祭奠亡魂,又似在诉说命运。 李广在网兜中微微睁眼,思绪飘回长安。 未央宫檐角的铜铃,是否还在风中轻响?朝中君臣,将来会怎样评价这位远戍边关、战败被俘的老将? 他想起年少时第一次出塞,策马扬鞭,意气风发,誓要建功封侯。数十载春秋倏忽而过,他的戎马生涯却起伏跌宕:虽名声在外,离封侯却始终相差一步。 夜幕降临,星河璀璨,天狼星在北方闪烁晶亮冷光。 李广心神渐定。他轻轻活动被缚的双手,感受体内残存的能量,随后将头轻轻靠向身侧马臀,竖耳细听。少年歌声来自右后方一丈之外,周围并无其他人相伴。 这是个机会。 他屏息凝神,四肢缓缓蓄力。数十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对马匹行动的节奏了如指掌。就在两匹马同步跃过一道浅沟的瞬间,李广猛地坐起身来,接着双手攀上右侧马鞍,用力一撑,身体越过马背,同时单脚在马臀上方用力蹬踩,如苍鹰般腾空而起,扑向不远处骑在马上毫无防备的匈奴少年。 少年惊愕转头,李广右手肘往其头部用力一顶,左手前推;在将匈奴少年掀下马的同时,自己也俯身横跌在马背上。 少年如断线的纸鸢般跌落马下,后脑着地,再无声息。 “驾!” 李广翻身坐直马背,一扯缰绳,战马长嘶,调头狂奔! 风在耳畔呼啸,吹动他花白须发。身后惊呼声四起,号角急鸣。 他仰天长啸,声裂长空,似要将数日屈辱、悲愤、不甘尽数吐出! 一箭自后方破空而来,擦耳掠过。 李广俯身马背,一手控缰,一手抄起少年鞍侧角弓。头也不回,听风辨位,取箭抬手拉弦—— “嗖!” 追得最近的骑兵应声落马。 再拉弦—— “嗖!” 又一人坠地。 三箭连发,无一落空。 前方河流横亘,李广毫不迟疑,策马入水。水花四溅,战马踏浪而行。 近岸时回头望去,身后追兵只在岸边勒马观望,犹豫不前。河水湍急,夜色渐已深沉,又迫于李广箭术,匈奴人尽皆不敢贸然渡河。 李广不再回头,一人单骑,只顾往南一路狂奔。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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