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吴亚忠兵败

越南那宥山城，天地会吴亚忠所部最后的据点。

天气阴暗，战云压城，冯子材集中所有兵力和火器准备最后一战，越南军队也是如此，调集了百门千斤大炮，不分昼夜的对山城进行轰击。山城早已被轰击的残破不堪，城下遍布尸体，有的是清军的，有的是越南人的，还有的是义军的，血流成河，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两里之外都能闻到这里的气味。双方已经筋疲力尽，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山城内义军指挥部，吴亚忠将麾下将领召集在一起商讨对策。

“太子，我军伤亡近半，粮食火器弹药所剩无几，那宥山城已成死地，恐怕无法坚守，趁着越南人和冯子材不和，应该立即突围，寻找合适的驻扎地点，只要熬过这一阵，自然能够东山再起。”黄崇英提出自己的意见。

彭元龙身上缠着白布，多出渗着鲜红，“我们还能逃去哪里，越南国和清廷铁了心要消灭我等，与其向狗一样被追的四处逃窜，还不如在这里决一死战，这两天清军攻势越来越弱，而且经过查看清营疫病流行，只要再撑一阵，清军自会退去。剩下的越南人战斗力低下，击败他们根本不是问题。”

黄建新怒斥道：“咱们粮食只能够坚持十天，将士疲乏不堪，等下去先崩溃是咱们，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啊！”

“哼，胆小之辈，如果不是你们在左州最先逃离，我们何至于此！”旁边一位牛眼青年不满道。

当日黄建新在左州大意被清军攻破，导致天地会败退，损失极大，所有人都很是埋怨。

黄建新恼羞成怒，“呸，吴凤典，你个刚刚上来的副统领，也配和我这样说话，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吴凤典猛地站起身，“来啊，只会跟自己人耍横，见到清军就软的家伙！”

黄建新被气的冒烟，当即拔出火枪，旁边人赶紧将其拦下。

“住手，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内斗，都给我做坐下！”

吴亚忠出声怒斥，黄建新和吴凤典这才熄火，仍是谁也不服谁的对坐瞪眼。

这时一个老者说道：“鲲儿，你带人走吧，我老了，恐怕经不起折腾，就交给我断后！”

老者是吴亚忠的叔父，名叫吴运麟，当年延陵国的王爷，早几年就退入越南，一直经营着天地会的后路，吴亚忠反攻广西时的钱粮都是来自于此，可谓劳苦功高。

“叔父，我怎么能留下你，要走一起走，谁也不用留下。”吴亚忠对吴运麟还是极为尊敬的。

吴运麟笑着摆摆手，“行了，你们年青，活着出去天地会就有希望，老夫现在走路都要杵着拐杖，走几步就气虚，估计没几年活头了，还不如战死在这里，也算是一个英雄，老死病床还不让人笑话死。”

吴亚忠还要相劝，但吴运麟心意已绝，甘心为天地会众人断后。

之后众人定下突围策略，吴亚忠带着山上最后的酒肉来到前线，准备给留守的天地会兄弟们最后的鼓舞，这些留守的兄弟都是吴运麟所部还有自愿留下之人，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但谁也没有怨言，大口喝酒吃肉。

吴亚忠满脸愧疚，嘶声道：“兄弟们，吴某无能，只能做到如此了，保重！”

“哈哈哈，太子兄弟们临走有口肉吃甭提多高兴了，还望杀出去后给我们烧些盘缠，我们想回广西，天知道这下面都是什么鬼！”

“哈哈哈……”

所有人大笑，笑声中含着无尽的悲壮和凄凉。

“放心吧各位兄弟，吴某会再回到这里，到时候为你们引魂带路，回广西！”

“谢太子！”

天地会众人喝酒壮行，大声说笑，视外面的清军和越南军如无物。

就在此时，清军再次发起进攻，尖啸之声破空而来。

“是飞火铜枪，太子快走！”彭元龙立刻领着亲兵将吴亚忠护走，就在他们经过炮兵阵地时一枚飞火铜枪落在火药桶之上，顿时被引爆，剧烈的爆炸将所有人都震飞。

“太子……”

幸存的人找到吴亚忠，就见这个天地会舵主七窍流血，已经不成了。

彭元龙满脸是血抱着吴亚忠大声呼号，却无力回天。

闻讯而来的吴运麟老泪纵横，悲从心来，“老天爷，你不公啊，先走的应该是我……”

吴亚终不幸阵亡，彭元龙和吴凤典死命守城，这才抵住了清军的进攻。

夜里，山城一座宅院内，设立了吴亚忠的灵堂，其妻、幼子披孝哭号，周围的将领一个个神情悲切，黄崇英和黄建新二人却眼神闪烁，不时用眼神交流。

“太子身亡，我军士气大落，恐怕真的守不住了，不如由我带着复兴突围，他是我军的希望。”

复兴是吴亚忠的儿子，也是未来的少舵主。

“哎，事已至此，等明日亚忠下葬，大家都走吧。”

众将都没有说话，主心骨没了，一个个都很迷茫，垂头丧气的离开。

清军好像察觉到什么，再次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吴凤典和彭元龙率部在正面与清军死战，他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吴亚忠能够明日安然下葬。

激战到午夜，忽然后方喊杀声大作，一队浑身是血的义军跑来汇报。

“吴头领，彭头领，大事不好，黄旗主他们从西门而出，越南军杀了进来！”

“混蛋，难道他连一天都等不了吗？”彭元龙破口大骂，他们这边还在死战，后面却不战而逃，将他们陷于死地。

“等杀出去一定要杀了这个懦夫，彭大哥，现在什么都迟了，一起杀出去吧！”吴凤典提着带血的长刀劝道。

这下城门大开，越南军队率先突入，城内义军腹背受敌，被团团围住。

“彭大哥，舵主已亡，赶紧跟我杀出去吧，再为他报仇。”

彭元龙身为吴亚忠的亲随，对于吴亚忠的阵亡仍在自责之中，看着山上的灵堂，“吴兄弟，你们先走，我要去接副太子和夫人！”

吴凤典咬咬牙，“好，彭大哥忠心义气，我吴凤典也不是孬种，此地我守着，你快去吧！”

“吴兄弟，你……”

“不要废话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路上还有个伴。”

眼见清军杀上城墙，彭云龙狠狠抱了一下吴凤典，“好兄弟，保重！”

随即彭元龙率领亲卫营向山，吴凤典在原地继续与清军厮杀。

山上灵堂，吴运麟已经知道山城破了，深深叹了一口气，亲自端着三杯酒来到吴亚忠灵前，老泪纵横道：“亚忠，叔父马上带着复兴母子去找你。”

说完，对着仍在颤抖哭泣的妇人说道：“芸儿，你到我吴家没有享福，一直过着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吴家下辈子再报答你，一起走吧，清兵凶残，落在他们手中会生不如死。”

妇人苦道：“叔父，芸儿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与亚忠自会相见，可复兴他还小，可不可以带他出去？”

“哎，你应该知道太平天国幼天王是如何死的，复兴怎能受那种酷刑，还不如咱们三个一起走。”

太平天国幼天王被清军俘虏，惨被凌迟，天下尽知，妇人被吓得脸色苍白，抱着被吓住的幼子痛哭不已。

最终，吴运麟三人喝下毒酒，静静的等待最后一刻。

忽然，房门被踹开，“王爷，主母，快随元龙离开！”

彭元龙提着战刀闯进来，当看到地上破碎的酒杯错愕当场。

“王爷，主母，你们为何不等元龙啊……”

吴运麟脸色灰白，口吐鲜血，惨然笑道：“元龙，你是好孩子，我们已经累了，自己杀出去，为我们报仇雪恨！”

说完，吴运麟咽下最后一口气。

彭元龙万念俱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王爷、主母、少主，你们慢走，我去再杀几个清兵给你陪葬，到时候大家一起去找太子。”

说完，彭元龙打翻油灯和长明灯，引起大火，然后冲出灵堂。外面只剩下喊杀之声。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雷声大作，大雨倾盆，将一切声音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