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离别的车站

汽笛声打破了车站的宁静。

那些席地而坐的战士们，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并没有人指挥，他们居然就开始自觉地列队。

列车缓缓地驶入，何德泉看到，车站里除了即将登车的战士，还有很多前来送行的人们。他们朝着列队的战士，使劲地挥着手。

“孩子，你一定要回来啊！孩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回来啊。”

母亲在呼唤着她的孩子，在那数万人当中，所有的兵们，都一个模样，她的那一声呼喊，很快消失在那涌动的人潮中。

不知为啥，何德泉突然觉得眼睛湿润了。在那一瞬间，他也想到了后时代里，自己的爹娘。

爹娘本身就是生活在和平的年代，他们一直都过着优裕的日子，或许，他们根本无法想到，把儿子送上前线去，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

何德泉知道，这是一场极其残酷惨烈的战争，那边的地势极其复杂，气候条件，也是这些从南方去的兵们所难以承受的。

这还是在南方的出发地，何德泉已经在那晨曦之中，感觉到深秋的寒意。风嗖嗖地吹着，冷似刀子在脸上刮着。

队伍已经站好，集结号才吹响。站台上送行的人，更加使劲地挥着他们的手。

李吉宏伸手敲击了一下身边的唐通明的头，“别看了，没人来送咱的，咱哪来的亲人？你以为，你老家的人，还知道你还活着。”

“不。这个时候，我看着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亲人。李爷，在这个时候，咱是中国人，每一个中国人，都是我的亲人，知道吗，他们，全都是我的亲人。”

唐通明的一句话，触动了所有山寨同志们的心。

“对，我们都是中国人。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此番出征，就是为了我们的祖国，为了我们的亲人。同志们，兄弟们，我们以前做过不少对不起亲人的事情，我们应该高兴，我们终于走上了一条悔过自新，一条救赎之道。”梅绮云大声地说道。

谭晋鹏朝着那站台上挥着手，大声说道，“放心吧，我们会回来的，我们都会回来的。”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悲壮起来，何德泉听看到，所有的战士都在朝着站台挥着手。

那时候，大家都是亲人，每一个送行的，每一个出征的，瞬间都是最亲的亲人了。

已经在登车。

何德泉看着，好些人趴在车窗，就像那些趴在月台上，朝着这边挥手的亲人们一样，他们根本无法看清楚对方。

那不是坐火车，更不可能悠闲地躺着，睡着，大家都紧挨着，何德泉感觉到，自己几乎都快压成照片了。

毕竟，那个时候，也就那样的条件。能够用火车把他们拉到鸭绿江边去，那已经是最奢侈的了。

车子很快动了起来，何德泉看到，在那慢慢启动的列车边，人开始跟着车子跑起来，他们拼命地挥动着手臂。冲着那些前行的战士，发出了深情的呼唤。

“孩子们，你们一定要平安地回来，你们要回来呀。孩子们，你们要好好的，要好好地回来呀。”

何德泉的耳边，再一次响起那深情呼唤。

汽笛声，划破了晨曦，车轮与铁轨之间的声音，有节奏地响了起来。车内战士们，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何德泉看到，有不少人，张大着眼睛，看着那一片熟悉的山，那一片片熟悉的草木，他蓦然想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心中不禁涌起了悲壮，燃烧起了火焰一般的激情。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个从后时代过来的穿越者，竟然与那个伟大的时代合拍，一想到，自己将会承载着如此神圣的使命，投身到这么一场伟大的立国之战中去。

梅绮云站到了何德泉的身边，在上火车的时候，她被人挤到了别的地儿，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何德泉的。

“德泉，刚才，你，你在哪儿？”梅绮云很激动地抱着何德泉的双肩。

她就像走丢的孩子，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爹娘一样。

何德泉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只顾着看那月台上的送行的人们，再加上，那时候，兵们都很兴奋，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像是加塞一般。他居然没有想到关照一下梅绮云。

“绮云，我在咧，我一直在。”何德泉心里涌动着愧疚。

“你不能够离开我的视线，你知不知道，除了这七百余名山寨的兄弟，你是我最亲的人了。对不起，刚才，刚才，我只顾看那些送行的人了，我差点把你丢了，我看到了人群里，好几个优雅的女人，我都觉得，她们是我的妈妈！”梅绮云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何德泉心想，如果不是那个时代，梅绮云应该是一个贤妻良母，尽管她有着野性，但她时时都有着女人的柔情，还有骨子里那种高贵的优雅。

“绮云，你说得没错，她们真的是就是我们的妈妈！绮云，你放心，不管咱在哪里，我们都在一起的。这以后，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保证。”

何德泉嘴上说着保证的话，但他分明地感觉到，这是一句很难兑现的承诺。一脚踏进战场，除了勇往直前，已经别无选择。

何德泉看到，车厢里好些同志都从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口袋，他知道，就在那些山寨兄弟们从山寨上下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从那山寨上，装了土。

他看见了纪俊，其时，纪俊的目光似乎也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列车的速度更快了些，纪俊挤到了窗口的位置上。

何德泉看到，纪俊抖抖索索地从衣袋里掏出个小包来，然后，他又抖抖索索地把那个小包打开。那应该是他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一抷黄土。

“你疯了！咱离乡之人，带一把家乡的土，那是咱的念想，咱的念想呀，你想做啥？”杨德润扑了过来，他似乎已经感觉到，纪俊是要把他所带的那一抷黄土，从车窗上倒下去。把那一抷土，留在自己家乡。

“纪俊！带在身上，这是咱的家，留给咱的唯一的念想了。”好些人都在大声地叫嚷着。

“以后，咱真要是回不来了，有这一柸黄土在，那咱也算是叶落归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