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抓舌头

第十六章抓舌头

且说王旅长一回到指挥部，就端起白搪瓷缸子，一口气喝完了白开水；他扔下缸子就“呵呵”大笑了，笑声中显示着一种愉悦的心情。已经侯在指挥部的某部许旅长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有什么大事，喜上眉梢了？”

“嗨！老伙计，西安绥靖公署给李日基连连下了十二道金牌，令其突围，退撤大荔。你说李日基能突围出去吗？”

许旅长不以为然地微摇了摇头，又把拳头沉重地落在了桌面上道：“突围，这只是白日做梦!”然后伸开五指又紧紧攥紧。

“许旅长，七十六军已是网里之鱼了。要是真地突围，倒也算得上一桩好事哩。”王旅长看着许旅长自信地说。

“一桩好事？此话怎讲？”许旅长有点不解地问。

王旅长比划地说：“李日基真的要突围，就用不着我们费这么大的劲爬城围子了，完全可以在运动中吃掉他。”

“别想得太天真了，只怕李日基还不会那么昏了头!”

王旅长双手画了个弧往上一掬，十分自信地说：“照你的看法，他不会突围，好吧，那就只有给他来个连窝端了!”

“报告!”警卫战士进来递给王旅长将军一张纸条，扭头出去了。

“啊——!”王旅长看完纸条，有点儿内疚似的惊讶了。

“怎么，大惊小怪的？”许旅长看着王旅长惊讶的样子问。

“这本来是我们应该想到的事情!”他顺手将纸条给了许旅长。

许旅长拿着纸条，看了以后说道：“司令员要摸摸李日基的脉搏，看看他是走死路还是走活路。那就只有窜进永丰城围子去摸了？最好抓个像样的活舌头。”

“不，还是去刘家沟。”王旅长道，“刘家沟是李日基的老窝——七十六军大本营。十一月二十五日前，我军击溃洛河东塬上的塬畔、临皋、风式之敌，九十军南逃之后，李日基恐遭不测，才将他的军部撤离刘家沟，移到了永丰城，可以到哪里摸一摸。”

他们派侦察连长王剑锋去执行这一任务。

王剑锋领到任务以后，身着便装，腰里别着盒子枪，只身前往刘家沟走去。走在路上，王剑锋想，李日基住在那家，得找个人引路，他想起了善于侦察的张富卿来。他来到留守的七一八团团部，说明来历，要去李日基所住过的处所了解情况，不熟悉道路，想让张富卿随他去执行这一任务。正好当地游击队的梁队长与侦查员小梁也在团部汇报侦查工作。

小梁听了，立即对团长与王剑锋说：“我认得路，知道他原先住在那家，让我去。”

团长与梁队长同意了，梁队长叮咛小梁一定要配合王连长完成任务，小梁立正大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说罢同王剑锋与通讯员一起去找张富卿。

到了连部，见了连长，王剑锋说明让张富卿去执行抓舌头任务。连长听了，让张富卿随王剑锋去执行这一任务。

小梁领着王剑锋、张富卿，直奔李日基军部两天前所在地刘木匠家。

刘木匠，五十来岁，中等个子，为了生计，跟人学会了木工手艺，由于活路做得好，叫做活的多，日子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就农村来说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近来由于国共两家来回拉锯战，你走了，他来了，闹得百姓不得安宁。所以近来雇主也少，也就闲歇在家里。

这天他在堂屋门内的小方桌上，摆着烟具茶水，歪坐在竹子做的躺椅上，悠闲地抽着卷烟。一抬眼，看见三个军人走来，心里嗑噔一下，他们干什么来了，想躲一下，也来不及了。眨眼功夫三人走近了，就只好坐起来打招呼说：“长官来了，请坐！”

王剑锋坐在木匠对面，小梁张富卿各自拉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

木匠礼节性地说，“请抽根自产的烟叶吧。”

王剑锋也应酬性的抓一撮烟叶卷起来，王剑锋边卷烟叶边问：“刘师傅，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来你这里，想了解一些情况？”

刘木匠抽了一口烟说：“可以，你说吧。”

王剑锋问道：“国军在这里住过，你可得知他们些情况呢？”

木匠狠狠地摁一下手掌说：“要说知道么？就是个坏。进门揭笼摸馍，偷鸡摸狗，杀猪宰羊，糟蹋妇女，没一个好东西!”说罢，他把熄灭了的烟锅子在鞋帮上磕打着。

“你见过李日基吗？他是什么模样？”

“见是见过，他一出门就骑马跑了，要不就钻进屎巴牛（小汽车）肚子里了，那东西跟老百姓半句话也不说。个头不大，扯他一扯，兴许够上个中等个头，半黑蜡黄的高颧骨脸相。”

“师傅，没听他们说，这场仗怎么个打法？”王剑锋眯起眼皮，连下颌也向前突起，巴望木匠说得多，说得准确一点，说得详细一些。

“只听那帮兵娃子穷咋呼，说他们的旗号大着哩。还说西安有个大头头胡宗南，他在方圆都扎着大兵，保着李日基的军头哩!”木匠比划说。

“保不住，咱们解放军，这次一定吃掉他李日基。”

“啊呀，说话容易!”木匠不相信地摇着头，小山羊胡子撅了撅道：“八路先生，这可不是咱老汉扫你们的幸。”

“怎么，吃不掉？”王剑锋还是希望木匠多讲一些。对木匠来说，他肚子里的东西对自己也许无用，可对解放军来说也许是重要的情报。

木匠说：“好家伙，人家的家伙可美哩，洋枪洋炮。是咧，当年的义和团不也是硬汉子、好样的，临了还是吃了洋枪洋炮的大亏嘛。唉!”老人的手掌搁在膝盖拍了一把，表示出他对义和团失败的惋惜之情。

“刘师傅，打仗是打人。人不顶用，再大的旗号，再美的武器也会完蛋的。”

“大!”木匠的儿媳妇翠英，胳膊上挎着个竹笼，急冲冲地从地里回来说：“我看见前几天搁咱家住过的那个营长了，就是常换便衣的那个家伙，朝咱们村子来了，会不会又来咱家？”

“哦。”木匠一沉思表示想起来了，“他来了？”木匠愣愣地看着王剑锋他们。

王剑锋看着刘木匠的不安的神情，又看了看小梁二人，对木匠说：“有客人，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去里屋待会儿!”说罢，示意张富卿、小梁二人进里屋去了。

可木匠心里像揣上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这冤家对头，怎么搁在咱家碰上了，我下老汉这可是两头抹着，不好耍哩。木匠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大门口就走进来个戴墨镜、穿长袍、头顶只灰色礼帽的细高个儿的人。来人彬彬有礼地摘下礼帽说道：“刘师傅！还认识本人吗？”

“啊嗨，是古营长么，你这一打扮，差点儿认不出来哩!咋就怎么换了衣褂，这身打扮，可不如那身官服有派头哩。”木匠招呼说。

“是呀，是呀，老邻居了嘛。”古赖明自顾自地坐在小凳子上了，“不当官啦，这年月，兵荒马乱的，成天担惊受怕呀，想混着做点生意。”

“古营长，别人做梦都想当官哩。可你有官却不坐？那当官骑洋马，挎洋枪，身后跟着一大串，路过那里，好不威风，钱也来得容易嘛。”

“不干啦，不干啦！这官场也是玩命嘛，说不定那时就把命搭上了。”古赖明像是给谁宣誓似的，也不看木匠一眼了，看样子他对当官厌倦了。

翠英端出两碗开水往小方桌上一放说道：“大营长？咱家没茶叶，凉水泡麦秸（这是用土话骂人——牲畜吃水拌的麦草），将就将就吧!”

“都是自己人，还客套个啥哩？”古赖明知道翠英骂自己，还是瞥了一眼翠英讨好地说。翠英狠狠地斜了他一眼进屋去了。

古赖明接着对木匠说道：“刘师傅，能帮小侄点忙吗？”

“哎，甭作贱人了。咱七老八十的，能帮大营长个啥忙哩!”

“快别喊我‘营长营长’啦，要喊就喊我‘古掌柜’吧。刘师傅，要你帮忙，就一百个能帮上了。也没个大不了的事情，小侄就是想在府上住上几天。有人若问，您老就说是做买卖的，兵荒马乱的路不通，避避风头就是了。”

“啊，好我的古掌柜哩，这几步远就住着八路军。”

“啊，这木匠，怎么把我们暴露了？”急懆的游击队员小梁在里面听了木匠的话，心里想着，急得伸手抓了腰里的盒子枪。

“别急，再听听。”王剑锋按住了欲动手的小梁，声音低得只有他俩才能听见。

外面，又听见木匠说：“这谁也担不起你大营长的安全吆!”

“只要刘师傅不说我是大营长，八路军哪管一个跑买卖的生意人呢!”

“让我想想。”木匠坐在那里一时不说话了。

里屋，翠英听了古赖明的一番鬼话，心里明白。她小声对王剑锋说：“他是假装做买卖，实际是别有用心。前些天，他住在我家，对我不怀好意。我说你要学坏，我就向李军长告你。他害怕了，不再挤眉弄眼、动手动脚了。这事我没敢给老人说，怕老人生气弄出乱子来。这阵子他要住我家里，贼心不死，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还不快点儿抓了这个坏蛋!”

“不合适吧，这样会对你家惹下麻烦的。”王剑锋担心地说。

“怎么不合适，你们不是来问我大摸敌人的情况吗？抓住他，不就啥都能从他的嘴里掏出来呀？”翠英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她说得对，把他抓起来，连长!”小梁沉不住气了，立即表明态度，“只怕还是个值钱货哩。听人说，古赖明还是胡宗南的什么亲戚哩。哪有送到口里的豆腐不吃呢？”

张富卿也主张把古赖明抓起来，“哪有煮在锅里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的道理。”

翠英一看王剑锋还是下不了决心，就自己拿定主意，挺身走了出去，对父亲说：“大，咱们这么大的家，还住不下一个古营长”然后面对古赖明显示亲昵的口气说：“进里屋吧，古营长，院子里常来人，叫人看见了，不大好看。要稳当呀，还是搁里屋歇着，免得旁人看见，惹出麻烦。”

“嘿嘿!”古赖明心里乐开了，他万万没想到翠英今天开窍了。他用眼睛和嘴巴子一起说话：“刘师傅，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还是去里屋说稳妥!”

刘木匠满肚子狐疑着，心里思忖着：“里屋明明有八路，这翠英是怎么耍的。”木匠没有动，可古赖明兴奋得急了，也不管木匠同意不同意，高兴得眼睛眯起来了，迈开步子朝里屋走去。木匠想喊住古赖明，可是来不及了，紧接着就听见里屋大喊：“举起手来!”小梁搂了扳机指着古赖明。

“你们是？”古赖明一下子惊醒了，看着小梁疑惑地问。

“我们是人民解放军，举起手来!”张富卿厉声喝道。

古赖明借助举手之瞬间，打了个转身，胸口的手枪可到手了。小梁‘嘎’儿一击，子弹打穿了古赖明的手腕，张富卿猛跨大步，缴了古赖明的手枪。古赖明看看流血的手腕，撒腿就往外跑。小梁又给了一枪，子弹从耳朵下拉了条渠。古赖明栽倒了，趴在地上，一回头，看着小梁手中的枪，害怕再开枪，连忙喊道：“别开枪！别开枪！”然后爬起来，血流满面，跪在地上讨饶地说：“朋友，留条小命，家里有老有小的。”

“嗨，这家伙算不上汉子，拉个血口也吓破胆了。”张富卿看着战战兢兢地像受伤的狗熊似的古赖明道。

“不，我们不会杀你，因为你的舌头还有用!”张富卿想稳住古赖明。

“舌头？”古赖明害怕地扑通一声，跪在张富卿面前，头磕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长官，可千万别割我的舌头啊。”他竟然抱头痛哭哀求了。

“押上走!”王剑锋对张富卿、小梁说道。

张富卿小梁押着古赖明往外走。

王剑锋回头对翠英笑了笑说：“谢谢大嫂了！”又对木匠说道：“今天让您老人家受惊啦!”

“这下你们给我老汉惹下麻达了。”木匠担忧地说。

翠英听了，赶忙拉住公公说：“大，不怪人家八路先生嘛。走，回去我给你说清道明就是了嘛!”翠英拽着木匠回屋去了。

为了保命，古赖明毫不保留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欲知后事，请看《攻战永丰城》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