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把自己卖了

包爸的室友有三个，一个是一个是洪湖边上的常师傅，另两个都是老家邻县的陈师傅和戚伯伯。

十岁那年，包家伦奶奶去世，在家没人照顾，跟着爸爸来这边上一年学。以前在老舅家，从哪里搞了个弹弓，乡下是没有玻璃可打的，人家的鸡狗就都遭殃了，鸡断腿都是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死了，被狗撕得面目全非，也就没有了凭证。

后来就打狗，一起玩的好好的伙伴，转眼就拔刀相向，那狗见他就跑，王小林肯定不说出去，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

小王庄没谁敢打他，综合他草把子堵烟囱、扒屋檐掏鸟窝的种种劣迹，驱逐出境还是可以的。于是，就把他交给包爸管教。

三年级学生的学习成绩那是没法说了，一个月不到，整栋楼都知道这个淘气包了。

这栋楼有五层，上面是顶层，有开放性的楼梯直达随便上，那里也是工人们晾晒衣服的地方，每到周末，这里就晒满各种衣物被褥。

包爸带了孩子，就和工友调成长白班，给包家伦找到不远处的一家小学，叫子弟六小。这座楼对面也是一所学校，人家只收有户口的，外地学生不要。

六小的学生太多，老师出了奇招，一间教室两个班级使用，两个班级一个上午上课一个下午上课，这就是说，包家伦每天只上半天课。这周上午上学，下周下午上学。

他就有大把时间淘气了，然后就认识了同校的另一个班级的同学，季小纪。

季小纪和包家伦同岁，是楼下开水房老季师傅的儿子。

楼下有个传达室，苇席围成的一间小屋，里面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放着个拨盘电话机。

谁家有电话了，老季就在下面喊：“热轧的X师傅，电话！”

不一会儿，就有人匆匆往下跑。

老季工伤，断了一条腿，截肢了。老伴儿生小纪时难产死了，这个儿子是他心头肉，以前小时候，溺爱无比。长大后才发现，这是个讨债鬼，他截肢以后，就性格大变，打起儿子来，那是心狠手黑，不顾死活了。

季小纪接连挑战老子，一天不挨打就觉得没意思。还是十岁那年，季老爹在二楼角落里抓住逃跑捉猫猫的儿子，暴打一顿，从楼上扔了下去。

然后，季小纪就住了院，后来就老实多了。

还有个工伤瞎了一只眼的张师傅，两个双胞胎女儿张玲张莉，如今也该上高中了吧？小时候就觉得她们很漂亮，现在又该是什么样了？

往事太多，都是追忆。

包家伦在楼上往下撒尿，楼下那里有个小青年在晾衣服，一阵局部降雨令他怒火冲天，上楼就捉住了包家伦。

这个死活不能承认，就说是季小纪干的。那个大哥哥没敢欺负小孩子，回来就和包爸说了，这个肉疼皮痒自然是免不了的，包家伦也就认识了他，十年后，把那家伙调到绿化部门，好好的搞卫生美容去吧。

现在，听说老家来人了，包师傅的儿子来了，就是和那个歌星同名的淘气鬼来了。就来了几个没事儿干的老乡，邻村的爸爸伙伴。

自己的情况，别人不知道，包爸肯定知道，老家这几个人也知道，现在真人到了，这装扮就是时髦歌星吧？这风衣这鲜明的服饰，比城里人还高级啊！

包家伦就说：“刚刚才江边跑过来，还没吃饭，大家一起去喝两杯！”

这些人都是有家室的人，一个月五十多块钱，哪有闲钱喝酒啊！他们四点钟吃的晚饭，现在快七点了，要一直睡到明早七点，又舍不得买张一毛钱的电影票，识字的可以从楼下图书室借本书看，其余的就只有聊天了。

太熟的人就没有什么话题，于是，许多人开始练习气功、五禽戏、太极拳之类。比如戚伯伯，就在练习气功。

气功有很多门派，心法不同，他偏偏选了个冥想入定法，双手放在膝盖上，自然闭目，冥想什么内容，只有他自己知道。结果，功夫不知道练到什么层次，反正经常摔倒，脸上磕得经常贴敷料。

另一个陈师傅，人家就很务实，买了个鱼竿，没事儿就骑车子去外面钓鱼。

那个常师傅更熟悉，他不识字，那年夏天，带来个四岁的儿子。暑天里的傍晚，他爷俩和包家伦爷俩出去散步，包爸给他们讲水浒传全集，老常听得入神，就忘了买雪糕。包家伦就掐他儿子，掐一下，他儿子就明白了，喊我要吃雪糕！

于是，两个大人就轮流买，小孩子是奶油的，五分一块，大人吃水果味的，三分一块。

包家伦看看包爸，说：“都去吧！也睡不着，喝点酒暖和一下。”

包爸有点为难，他的工资剩下不多了。到十号发工资，今天八号，相当于月底了。

包家伦看出爸爸的囧境，说：“不用担心，咱有钱！明天去公司买钢筋，走，吃饭时再说吧！有熟人引荐一下才好。戚伯陈叔常叔叔，换鞋一起去！二哥、大老表，孙叔，走吧！”

二叔是北边包寨的本家包跃伦，孙叔是大队部北边杨庄的，和包家有拐外抹角的关系。大老表就是李济刚，老家和老孙的村子挨着，前面说的肖世芳，就是他老婆。

包爸还有几个伙伴，没有在这里住。

李济刚和包家除了有一层旧时的远门子亲戚关系外，肖世芳和包妈的娘家，是挨着的村子，两人从小一起上学长大，关系很好。

李家有两子两女，中间两个是女儿，大女儿叫李萍，长得和她娘一样漂亮，包妈就开口求亲，结果就被闪了面子。人家嫌弃包家太穷，给不了女儿幸福。

一桌八个人，包家伦点了一大桌子菜，一个火锅，加上四斤黄鹤楼酒，两盒烟，不到两百块钱。给他们每人来半斤，自己喝一瓶果子露。

几个人吃喝一阵，开始聊天。孙叔是个大嘴巴，他儿子在县重点复习，明年高考，比较骄傲，又爱吹嘘自己的本事大，就来当面求证家里传来的消息。

“听说你把林场包下来了？花了几万块，你哪来那么多钱？年轻轻的得好好上学，不能搞歪门邪道啊！”

包家伦岂会和他一般见识，就说：“谢谢孙叔提醒关爱，我的钱来路光明正大，都是银行转账邮局汇款过来的，不会搞歪门邪道！”

李济刚知道得更多，就打岔说：“喝酒！喝酒就不冷了！小老表！这边开始搞农转非迁户口了，你在家包了地怎么办？听说还坚持签个长期合同，又把大队的拖拉机买下了！”

“啊！已经买了八台车了，三台链轨八五，四台轮式八五，都是东方红。”

陈师傅和常师傅戚伯就不相信，戚伯说：“小孩子说着玩的吧！买一个就够了，要那么多干什么？”

“我要说我忙得要命，你们也不相信，对不对？喝酒吧！”

某一个轮回里的戚伯，儿子戚涛是自己打熟的手下，后来娶了自己大妹，那小子眼光不行，命运不好，稀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自己事情多，他们没有帮忙，也没有管他们后果。

戚伯是个好人啊！把女儿送到自己家里，成了半个丈人。此刻还是很尊敬地说：“戚伯！林场现在刚刚开始建设改造，困难很多，建设上需要钢筋，县城建材市场两千四也买不到，我还需要些其它型号的板材线材管材，就来这里看看。”

几个人都看向李济刚，这批人里，就数他混得好点，是个车间主任。十年后，他是个部门经理。

老李就说：“我是没权力给你搞内部批发价，计划内一千五到一千六左右，都是国家大工程使用的内部调拨价，咱也搞不到，议价的钢材很多，什么型号都有，也没有那个两千四的价，我给你介绍供销部的人，你和他们谈，估计也得一千八左右。”

包家伦笑了起来，说：“好吧！这个我再想其他办法！一定能搞到计划内价格。喝酒！”

老常师傅就问：“需要多少？很多吗？听说他们要回扣，少了不划算吧？”

“那是！三五十吨也用不着我亲自来。”

几个人惊叹起来，五十吨就是好几万呐！要这么多干什么呢？

包家伦和包爸在一个板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跟着包爸去了厂前。

和很多人一样，他们乘坐的是通勤火车，专门接送职工上下班的火车。十几分钟后，车辆停在野外，那里没有站台，向西南看去，是一片沼泽稻田，荒草湖泊，没有杨春湖，也没有武汉高铁站。

包家伦站着感慨一阵，然后步行一段石渣矿渣小路，包爸要到厂里上班，他步行向北走，从雕像那边进入公司大门，去找自己需要去的部门。

包爸下午回到宿舍，儿子已经回来了，在楼下季师傅那里聊天，他还买来一件大衣，一床棉被，还有衣服棉鞋之类。

问他吃饭没？

包家伦说：“等你一起去下馆子。”

两人下楼时，碰到大老表，就招招手没有声张，李济刚很聪明，人多没法都喊上，就远远跟着上街，又来到和平饭店。

点了四个菜一个火锅，给两个人开了瓶酒，老李就问：“怎么样了？找到人了吗？”

这里没有包间，一楼是散客，快餐式饭厅，没有炒菜。二楼也是大堂，饭菜高级点儿，也是自己买票自己端菜，角落里的单间，就是屏风围起来遮挡视线，不隔音的。

包家伦拿出一叠材料，说：“差不多了！”

“三千吨？一千五百八，四百七十四万，你要搞什么？怎么搞到的？”

包爸拿过来看看，那些数字他数了几遍。

包家伦低声说：“便宜！产地议价已经是一千七百二了，我送了二十六万的礼，折合一千六百多，还包送货。现在当场转手就能赚五十多块，三千吨就是十六万。你还在这儿吃咸菜节省吗？”

包爸问了关键问题：“付钱了吗？”

包家伦苦着脸，说：“转账太难，他们要收款后才发货，不然我就回家了，这顿饭就吃不成了。”

“找了谁的关系？”

“宣传部田敏阿姨。放心吧！这是她让写的申请书，过几天会有人让你填表，你如实写就行。”

李济刚拿过来看看，说：“可以啊！老包！喝一个！你不用发愁了，有那个老田帮忙，你家这事儿就成了！小老表，你给她送了多少礼？”

“一分钱没送！别提了！我把自己卖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