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老许的介绍信

王富梅早饭后过来时，看见包家伦在压水井边剥兔子，横杆上挂了四条，地上还有三条，顿时就笑起来。说：“真的撵兔子去了？中午能吃上吗？”

包家伦看看她，说：“能是能，你不能吃！你怀孕了，前三个月不能吃这个，小心孩子豁嘴唇。等你能吃了，已经没有了。”

“哪有！你乱说！”又说：“那就多搞一些！”

“我会看相，还会扎针，你昨晚是不是那个过，我一看就知道。”

工地上人吃完饭，阿绣两个回来了，正好听见后面半截话，就问：“那个？哪个？哟！真的撵上兔子了，这得跑几十里吧？”

包家伦笑笑说：“等会儿，捣点碎盐腌几天，风干才好吃。还有，这双鞋子谁给擦洗一下，只洗外面，里面不能洗。”

现在的盐巴全是灰黄色的大颗粒，有的一块就是一斤多。不捣碎是不能炒咸干饭，也不能烙馍的，下面条也要小心，没有完全融化的话，同一锅饭，这碗汤和那一碗味道就不一样。

阿绣看见墙边，扔着两只鞋，沾满泥土，麦苗叶子。

厨房里有昨天包好的饺子，包家伦放着电饭煲上蒸着吃，丁三和王志峰过来，问干什么？

他嘴里还没吞下，回屋拿了几张纸，说：“走！以后你俩就有活干了。”

木箱里有很多小玩意，竟然还有粉笔石笔，请几个工人帮忙，搬出来几块钢板，在上面量尺寸，画图案，然后搬出来两个塑料桶，两个铁皮桶，加水。打开塑料桶，一股难闻气味扑鼻而来。这是臭石，他搞的是乙炔发生器。

拿出喷头来，街上软管，叫他俩把塑料桶密封抬得远远地，不准碰撞，把后果说得很严重。

这边的反应差不多了，从铁皮桶的浮起高度就能看出氧气量，那里有个限位横杆，就是安全指示标，和他俩讲了安全知识和关键问题，包家伦用火柴点火，开始切割这八毫米的厚板。

他一边干，还要指点两个人，这个角度要垂直，除非特殊需要，角度问题一定要垂直。又指点说：“根据材料厚度，调节火焰温度，这个颜色是关键，切割厚板时是这种颜色，温度要达到一千五六。给焊接烟囱扬叉薄铁皮，那就是这种颜色了，不然，薄铁皮你给越烧越大，成了大窟窿，你赔人家吧！”

两个人换了工作服，戴上手套，很像回事儿。包家伦说：“不要急，心里先想想安全流程，千万不要枪口对着人！来！老舅，你来试试！”

王志峰比王志安同岁，苦于没有一个平台，展示自己的能力和智慧。

看了一会儿操作流程，在外甥的注视下，很熟练地打开逆止阀，调到小气流位置，点燃火柴，逐渐旋大气流，等火焰变成淡蓝色，沿着钢板上的痕迹，垂直移动，切割下一个断块。

包家伦说：“对！就这样，这个点火步骤，你出师了！”

他去截了一些圆钢筋，开始焊接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丁老爹过来时，他又在安装弯板机。指导丁三在1。2的薄板上画线，然后拿着手砂轮切割。老爹不明白，就去看工人扎地梁笼子。

外面来了辆吉普车，包家伦一看来人，就说：“唉！搞不成了！”

来人是李图和许俪，他们来肯定没有好事儿，就是来打搅的。

但是，包家伦这次真的猜错了，他俩送来一份介绍信：

兹有古钟公社小李庄大队林场承包人包家伦，急需一批猪粪，用于改造土壤肥力，请贵单位支持协助！许国栋（公章）年月日

这也要介绍信？看样子也不是免费援助啊！

许俪笑着说：“没有这个你去试试？人家不会理你的。你出钱也进不去。走吧！我们去看看！”

吉普车往北跑了十多公里，就是一个路边小镇，名字就叫种猪场。

种猪场是国营单位，是在上级关怀下建立的五百家种猪场之一。这里公路两边都是他们的建筑，路西有一座电影院，一座饲料加工厂。路东是大片的红砖瓦顶房子，职工生活区。

猪圈不在这里，还要向西走一公里，那里有上千亩的大片猪圈。

这里最风光的时候，有几万头生猪。现在的境况已是日暮西山，**正在衰落，粮食价格和猪肉价格不成比例，加上管理模式落后，每年都在亏损状态，种猪数量一再缩减，几乎到了倒闭的边缘。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营单位的底子浑厚，光是拨给种猪场的上万亩土地，大批的机械设备，还有两台进口康麦因联合收割机，那都是令人景仰的高科技啊！

当年从英美引进的长白猪，约克夏、杜洛克等等优良品种，是必须要保留下来的，即便倒闭，也不能有所损失。繁育后的杂交三元猪，以及部分原种公猪，也对外提供配种服务，只是，一次就要收十块钱，这几乎是一头小仔猪的价格了，很多养殖户还是舍不得。

看见来了辆新车，车门上还印着文化局广播站的字样，虽说猪场和地方单位没有多少交集，场领导还是出来接待。

李图和许俪两个都是脖子上挂着照相机，背着采访公文包，表演很到位。包家伦并不多废话，先是把猪场经营夸了一番，说是养猪场的经营壮大，推动了当地副业和经济发展之类的奉承话，然后说，我是古钟乡公社的包家伦，经营一家小林场，这是介绍信，县里开出来的，在开春备播春耕，需要购买一些腐殖肥料，就想来买些猪粪。另外，等明年条件好些了，还想引进一些种猪，家里盖起来十来间猪圈，看能搞几头带仔母猪最好。

场领导笑着说：“知道！知道！包家伦是名人，广播喇叭经常说，你的要求都可以满足。只是，我们的猪粪一般都是自己耕地使用，老许写了介绍信，那就是关系户，关系户也需要拿钱买的，我们以前也卖过，都是一方两块钱，数量多了，还可以优惠。自己带车带人装车，你要多少？”

“啊！很多吗？”

“走！去看看！”

猪场大院往后走，乖乖隆地洞，卫生状况太差啊！一排排猪舍倒是整齐，这里是个大片广场，堆满半人高的猪粪，臭气熏天。

旁边还有装车的痕迹，只不过，架子车居多。场长苦笑着说：“这都是麦播以后积累下来的，我们的地里种的是麦子，只有等麦收完了才会加班运走。”

包家伦说：“这么多还不赶紧运走？天气转暖，温度上升，苍蝇乱飞，不利于防疫吧？我们自己装车，要一千方吧！用大拖斗来装，一车八方左右，大概得一百多车吧！是不是现在开票。”

场长说：“你不是还要种猪吗？我们去猪圈看看。”

进入猪圈，并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的消毒程序，只是从一道消毒水池迈过去，鞋底沾上消毒液，就那么掀开门帘就进去了，上百米深的过道两边，是钢管栅栏隔开的小单位，里面嗷嗷乱叫，粪便臭气很提神。有人拉着小推车，把干料往地上倒两铁锨，五六头猪就争夺起来，包包家伦过去，抓起一把饲料，闻闻看看，说：“玉米比例偏小，麸皮太多还有草粉和米糠，豆粕含量偏低，这一百四五十斤的育肥猪正是快速生长阶段，我看每天增重不超过九百克一斤八两。”

场长看看喂猪的，说：“哦！你很内行啊！看来你有增重更快的办法吧！”

包家伦笑了下，说：“这个比例得根据季节变化生长阶段随时调整，配方问题我们稍后再谈，你们喂全干料是很先进，可这样也不行，你想啊！饲料在猪胃肠里停留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左右，这个时间太短，粗纤维被浸泡消化吸收时间刚好也是四个小时，你的饲料里没有添加生物消化蛋白酶，也没有添加矿物质，所以根本来不及吸收就排出体外，只有玉米豆粕被不完全吸收，我敢说，猪粪里，还有未消化玉米渣。”

场长立刻拉住他的手，说：“走！我们到办公室细谈。”

场长拿出育肥猪饲料配方表，说：“我们的技术人员说，因地制宜适当添加粗饲料，可以降低成本，你说的情况都很正确，确实是这样，猪粪里有未消化食物残渣，你说的那个蛋白酶是什么？”

包家伦说：“这样吧！我先开票拉粪肥，我住这里监督着司机装车，我给你写一份介绍文章，按照我的配方，你做个小范围试验，一个月后，如果育肥猪增重达不到一天1200克，这配方算我送给你了，达到这个目标，你多卖给我两头原种带仔母猪。”

场长笑着说：“一言为定！不用开票，你来拉吧！以前的粪肥都是免费被人拉走的，两头母猪我做主送你都行。”

现在农村散养户的传统饲养模式是稀汤灌大肚，用涮锅洗碗水加点麸皮，就把猪肚子撑得气蛤蟆一般。一般情况是这样的，初春抓回来一两只仔猪，喂熟以后，就放任它四下乱跑。等刷锅洗碗后，总有人啰啰啰的唤猪，那猪也很聪明，总能分辨出自家主人的声音，撒腿往家跑，慢慢就形成条件反射。到了秋后，有了更多的余粮，无非是烂豆子、南瓜、刨破的红薯之类，算是给猪增加了福利，贴了秋膘，就等着过年宰杀。

能顺利养成三百斤，那就是能吃会长的，但杀猪或者卖年猪的家庭只占三分之一不到，那都是财运兴盛之家才有的好运。

更多的仔猪没能挨过夏天，夏天是疾病多发期，发烧打两针，熬不过去死了，那就连本钱都赔进去了。侥幸度过这一劫，生长也是受到严重影响，过年时能有二百斤就不错了。

至于玉米豆粕，那是天蓬祖宗享用的东西，乡下猪是没听说过的，吃干料干饭，人都不能保证吃上干饭了，更是天蓬子孙没听说过的奢望，只有下崽打奶的母猪坐月子才能吃点煮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