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沉柯一梦

赵子茗当然对自己的优缺点知道得很清楚，她的老师当年也是这样评价的。既然包家伦能指出缺陷，还有扬长避短的方法，自己没必要继续保持矜持与冷漠，放低态度叫他一声小包老师又能如何？

傍晚的路面重新结冰，中巴带上防滑链，不能加速，这也给一车人留了交流的机会。

车子到了市里，市文化部门在地委招待所准备了晚饭等候，还叫一行人休息一夜，明天再走。

赵子茗的老爸老赵还来看望大家，当着十几个陪酒的对口单位领导的面，对包家伦夸奖一番，说：“包家伦的书我也在看，文采飞扬，语言质朴，乡土气息浓厚，是我们地区文化领域的奇才，当之无愧的乡土作家。能被电视台集中邀请七个人去参加联欢会，更是闻所未闻的大事，这也是我们地区文化教育领域的巨大建设成果，希望大家去展示才艺，为全国人民带去欢乐和笑声，也希望大家载誉归来，祝除夕晚会圆满成功！”

老黄着急连夜赶路，谢绝留宿，饭后就带队离开，继续北上。

车内亮起昏黄的灯光，几个人拉上窗帘，老黄说：“咱们的三个司机轮换着休息，你们也轮换着去后面睡一觉，车座也可以放倒，斜躺着睡觉，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到了再好好歇歇。”

包家伦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拿过来吉他，说：“乐器不太合适，钢琴电子琴更好点，赵姐仔细听了，我给你准备三首歌，出名算你的，报酬分我一部分哈！我是穷人，最缺钱了。”

给她选了很恶搞的第一首刘版的《咱当兵的人》，唱了两遍，就拿出小索尼录下来。第二首是臧版的《朋友》，第三首比较靠谱，是田版的《铿将玫瑰》，这个词曲旋律就令老黄的助手和两个记者跟唱起来。

包家伦拍拍座椅，说：“我在给赵姐录音，然后她来学唱，你们小声点！”

潘晓圆见赵子茗提包里带来的也有袖珍收录机，就急切的问：“伦子！我的呢？”

“你的性格豪爽热情，我也给你准备了三首歌，这类歌曲很容易，还是那句话，你们不缺钱，我缺啊！”

“嗳呀！知道知道！快唱吧！”

“你这个歌需要配舞演唱效果才好，我先唱一段哈！东边山上有两头牛，公牛对母牛说爱莱吾优，母牛说公牛你羞不羞，公牛说不羞不羞爱莱吾优。。。。。。”

车内爆发出大笑声。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插科打诨，调节气氛，那个助理上次来过林场，就问：“包家伦，上次你唱过一首白龙马，你能完整唱一遍吗？”

“暂时不行，等我搞个西游记系列插曲专辑以后才能公开，不然你拿去卖钱了，还有我什么事儿？”

大家听他又在提卖钱的事儿，又笑起来。

老黄问：“你还有系列歌曲？四大名著都有？”

“这很难吗？四大名著我十二岁之前就看一遍了，别的不说，就这个西游记我最喜欢，嗖的一下就十万八千里，还有个如意金箍棒，很令人向往啊！如果有了它，还不是想打谁就打谁？这歌曲就有儿童版，就像白龙马那样的，用童声唱才合适。青年版的就不一样了！听听这个吧：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奔大道，渡过艰险又出发。。。。。。”

“那别的还有吗？”

“把那个吗去掉，换成肯定句！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湮没了远芳古道，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哎！黄导，是不是你们想拍电影啊！能不能让我来玩一把？”

“那——红楼梦里你有什么想法？”

“简单啊！就是我不太喜欢内容。我带来一个电影剧本，你同意我参加个武打片，我现在就能给你唱一段！”

“等会儿我看看，你先唱吧！合适了，我向剧组推荐你！”

“那你叫唱谁？总的有个题目吧？金陵十二钗就可以写十二首歌，曹版加高版一百二十回，总不会压缩到三十集吧？”

“林黛玉，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林妹妹。再唱一首她和贾宝玉的的故事。小李，录音一下。”

包家伦说：“有把二胡就好了，可以酝酿一下情绪！”

“有！小张，停车！后备箱有二胡！”

车子停下来，人们才看见外面飘起雪花来。

这把二胡比刘绪君那把高级多了。车子继续慢慢行走，包家伦开始拉琴，把个葬花吟拉得如泣似诉，哀怨缠绵，然后他开口唱起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旋律一转，他又唱起主题曲：“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有了这个先声夺人，看老王还怎么玩儿？

潘晓圆见包家伦把二胡装进袋子，就问：“我的歌呢？”

“你怎么还没睡？那我先睡一会吧！昨夜守着点滴瓶守了一夜。”

他把座椅放斜，拿过来一张毛毯，给并排的丁玉盈一起盖上，毛毯下拉着她的手，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丁玉盈紧张一阵子，就那么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很宽大温暖，还有硬皮茧子，想着他整天在地里工地忙碌，有空又弄这个那个，怎么还能弹琴这么动听？见他没了什么小动作，别头看看，已经睡着了，就侧着身子，把手放在他手里没动，心里一阵甜蜜，也很快睡着了。

老黄没有睡意，戴上耳机，先听了小李的录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旋律没有几十年的功底，没有几十年的领悟，对原著是不可能有这样深厚的体会的，他说十二岁就看了原著，可能吗？

两个记者和小李助理是朋友，小李还是个音乐编辑，音乐素养是不用说了，两个记者都是三十多岁，京城的记者，见多识广，也是被震惊了一回。三个人都很兴奋，没有睡意，在前面低声交谈。

张璇潘晓圆赵子茗许俪四个都比较娇气，挤在后面软卧上抱团取暖，先睡一会儿。

越往北走，雪势越大，107国道上的车辆减少许多。

白天的车多，路面上的积雪被反复碾压成了雪水，现在又结冰了，成了冰渣，防滑链有效果，也不至于打滑。

包家伦太累了，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抬头看看外面，雪片飞舞。丁玉盈还在沉睡，就继续闭目假寐，运转自己的心法。

他不能骤然松开丁玉盈的小手，感觉一下柔润的质感，觉得她的体质太差，一丝真气缓缓探入，顺着手少阳上行，神识很快就入侵她的大脑，接管了她的意识。

丁玉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仿佛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别样人生。她来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里，好像是在街上鱼行里，看见一个卖鱼的小年轻，那青春微笑带着阳光的脸，一口白牙，不是包家伦是谁？

后面的画面更精彩丰富，他给自己家挑水，好像也做了那把屠龙刀；然后一路去野外雪地里收套子，逮了十几条野兔。哎呀！自己的脚崴了，他又背自己一段，折回去背猎物袋子。

好像还是在林场那个黑塌塌的小屋里，自己怎么这么不要脸，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他在煤油灯下写字，自己在旁边一页页看着，她清晰的看见，那份稿子的封面上书名是三个字：菩提树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坐在教室里对着自己笑，样子很恶心，还要认老爹当干爹。自己和他去这里去那里，还很开心的样子。等等！他去当兵了，还要去战场？自己为什么会担心？

他回来了，受伤了？自己怎么会住在低矮的房子里，身边有两个小孩子？自己生下的，和谁？怎么没有印象？

啊！下面的感觉更让人崩溃了，一起领着孩子住在林场的还有许俪和阿绣，五个小孩子在和一群鹅打架，那模样真的很惹人怜爱，她可以感觉到有两个是自己的儿女，那种感觉很奇妙。那个人坐在轮椅上，在一边看着，这是什么情况？

画面又有变化了，自己考上了一所大学，站在舞台上放声歌唱，那种心情很愉快，台下掌声不断，然后，有人逼迫自己，这种压迫感令自己很难受，很持久。这种感觉就像溺水窒息般压抑甚至无法呼吸。

她极度绝望，就想看看包家伦在哪里？那份依赖，那份悔意，无法表达。一个老头笑着向自己逼近，此刻的自己，仿佛是个第三者，跳上窗台，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

飞翔着落地时间很漫长，她看见伦子正在飞速跑过来，然后依偎在他怀里，自己就回到了老家。堤坝下面自家的那块麦地里，那棵大柳树绿丝成荫，旁边有座很大的墓碑，上面怎么是自己的照片？自己死掉了？

学校怎么会变得大门朝东？一座三层教学楼，对面是操场，往里走，不是自己的班级是什么？等等！教学楼是伦子捐钱修建的？前面那个雕像是谁？

那块草地是上是塑料花草吧！大冬天里怎么会葱郁茂盛？地面上一个真人大小的塑像，这不正是自己放学回家的样子吗？地面上镶嵌着块黑色大理石，上面竟然是自己的小名

丁香生如夏花

却没有年月起止，她仔细看看那个雕像，走进摸摸，和镜子里的自己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材料？她盯着塑像的眼睛看，仿佛整个身体要被那个明亮深邃地眼神吸引进去，她双手挣扎起来，推开那个塑像。

丁玉盈却因为这个动作倏然惊醒，睁眼一看，包家伦正侧着头，微笑着盯着自己，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握着，一动没动。

她立刻感觉亲近充实起来，对于这次出远门的目的目标，已经没有太多期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