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６章　埋下祸根

刘玉强毕业后，被分配到陈士承麾下十八军第十二师当了一名少尉见习排长。

十二师是国民党嫡系部队，装备一流，津贴按时发放，待遇也比其它非嫡系要好得多。刘玉强感到十分优越和自豪，有种如鱼得水，如虎归山的感觉，他决心用尽平生所学一展抱负。

玉强相信，百战出勇士，苦练出精兵。他带领全排刻苦训练，与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只练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半年之后，他的心血立竿见影：战士们个个像小老虎一样，论战术训练，进攻势不可挡，防御固若金汤；论射击，个个精通各种枪械，百步穿杨；论拳脚，南拳北腿，擒拿格斗，样样在行。他带领的排无论是专业技能训练还是战术都是全团第一，他也由见习排长晋升为少尉排长。望着黝黑、健壮的部下，他暗自高兴，盼望着早日能投入抗日杀敌的战场。

但事与愿违，蒋委员长却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热衷于打内战。当时刘玉强所在的师驻扎在江西，作为主力发动对共军的围剿。他的上司都自以为是王牌军，天下第一，不可一世，根本不把穿草鞋、使老套筒的共军放在眼里。刘玉强所在团作为先头部队，一直追着共军打到富田。但共军一夜之间蒸发，突然将后边的两个团围住，等刘玉强所在团撤回驰援，正**军重兵伏击。

刘玉强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他立即建议连长用一个排占领有利地形，用机枪封锁住共军的冲击路线，另两个排在共军薄弱地段杀开一条血路突围。连长采纳了他的建议，刘玉强抱着一挺捷克机枪前面开路，俗话说，兵随将领草随风，一个排的战士都嗷嗷叫着，跟着他杀出重围。玉强一战成名，受到师长罗鹏举的嘉奖，并晋升为中尉连长。

但玉强的心情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拜把子兄弟王抱犊私下问他这是为什么？他忧心忡忡地道，蒋公放着日寇不打，而热衷于打内战，鹬蚌相争，而让日本人坐收渔利！中华民族危矣！他幻想着早日投入抗日杀敌的战场。

在休整期间，玉强潜心研究了共军的战术。他从上级下发的《剿匪手册》《围剿总动员令》和《铁桶围剿计划》中看到许多共军关于游击战的论述。如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诱敌深入，避实击虚，声东击西，出敌不意，攻其不备”等等。玉强觉得，这些看起来浅显易懂的游击战术，其实蕴含着深奥的战争哲理，有些是中国古代兵法的精髓。其领导人军事造诣、战争指挥艺术颇深。他们人虽少，武器装备落后，但其战术灵活，利用国军急于寻找其主力决战的心理，诱敌冒进，而后他们迅如雷电，聚而乘变，以优势兵力围歼一路，且屡试不爽。而国军人虽多，但派系林立，士气低落，战术呆板。因此，和这样的对手作战，如不改变目前现状，采用灵活的战术，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休整期间还发生一起影响玉强一生命运的事件。那时，国民党军队极其腐b，贪腐成性。他们旅（十二师辖两旅，每旅两团）一位叫王金生的军需科长因克扣军饷，差一点引起士兵哗变。王金生是师长罗鹏举的小舅子，仗着后台硬，从上任那天起便变着法克扣士兵的军饷。他得了不义之财，整天花天酒地，吃喝嫖赌，还在外买了一处庄宅，蓄起一房小妾。然而东窗事发，引起士兵哗然。挑头“闹事”的就是刚刚提为排长的王抱犊。

王抱犊小名胖墩，山东汶上人氏，出身于武术世家，自幼习武。他六七岁时，饭量大得惊人，一顿能吃五六个馒头，个子长得飞快，身体也异常敦实。他爹爹为了练他的力气，就买来一头二十多斤的小牛犊让他抱，规定一天抱起三次，完不成任务不让吃饭。一开始胖墩觉得新鲜，牛又小，抱起来根本不费劲。但随着小牛犊慢慢长成重达五百斤的壮牛，胖墩逐渐感觉到抱着吃力起来，但他仍咬牙坚持，在不知不觉中练就了力拔五、六百斤的神力。及至十八岁，他已长成缚虎搏龙之力的壮汉。他对行侠仗义的梁山好汉花和尚鲁智深极为崇拜，常常以鲁智深自居，出口便“洒家、洒家”的。他为人十分仗义，爱打抱不平，因此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

邻村有个叫陈大山的青年，是王抱犊结识的好朋友。一天他跑来向王抱犊哭诉，说他爹因爷爷病故，没钱下葬，借了邻村周财主的高利贷还不上，周财主便把妹妹掳进周府，硬逼妹妹卖身抵债。

王抱犊一听火了：“你家借姓周的多少钱？”

陈大山道：“借了一百块大洋。三年后他硬要还五百块。就是‘驴打滚’也不会翻那么快啊！”

王抱犊一把抓住陈大山的手腕子：“真是气死洒家了！走，找姓周的算账去！”

周财主在大门外看见陈大山领来个**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仗着有十几个家丁，根本没把王抱犊放在眼里，几句话不对付便打了起来。王抱犊赤手战十几个手持家什的家丁毫不畏惧，如狼入羊群，只见他两手左右开弓，两脚上下翻飞，一会儿的工夫，便撂倒家丁一片。周财主一看傻了眼，赶快躲进屋内闭门不出。王抱犊害怕再动手要出人命，想着另辟蹊径制伏对方。他发现前院墙角有口水井，水井旁有一个四五百斤重的石磙。王抱犊大喝一声双手一较劲便将石磙抱离地面，把石磙的小头对准井口丢了下去，只听“轰”的一声，那石磙牢牢卡在井口。王抱犊朝屋内周财主喊道：“周爷，你家吃水井怕脏，洒家自作主张，给添了个井盖，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俺告辞了！”

这下周财主傻了眼，封了井就等于砸了他家的锅，因为家里就一口水井，人、畜一刻也离不开水，思来想去，还是服软为上策。于是第二天，他带着礼物到抱犊的家登门赔罪：“贤侄呀，都怪你老叔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陈大山的妹妹我早就送回了，借给他家的钱我只要本钱你看行不行？还得麻烦贤侄把那石磙挪开。”

王抱犊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等王抱犊再次来到周家，周家老少像对待英雄般夹道欢迎，外面还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他们都想看看王抱犊是如何移走这巨石的。因为在这之前，周财主使用十多个家丁，把石磙五花大绑，又是抬又是挖，折腾半天，也没见它挪窝。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抱犊来到井前，他先蹬了蹬石磙，见石磙纹丝不动，心说坏了，石磙卡进井内，少说也得用八百斤的力气才能抱起。在众人面前可不能认怂。他围着井口转圈圈，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办法。一会儿，他对周财主道：“周爷，能否把井口挖掉一边？”

“好说。”周大户一声招呼，众家丁很快将井的一边挖开。

王抱犊紧了紧腰带，双手推住石磙上沿，一哈腰，一较劲，大喝一声“开！”只见那石磙便从豁口处翻滚出去。之后，他又把巨石抱到原位。惊得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从此以后，方圆几十里的百姓无人不知王抱犊这个大力士了，都传他是天上的金牛星下凡，“老野牛”的名号也不胫而走。

民国二十二年，日军逼近华北，中国军队奋起反抗，长城沿线的古北口、喜峰口接连发生激战，全国上下抗日情绪高涨，此时王抱犊和陈大山正在武夷山学习“大成拳”，消息传来，他和大山当即辞别了师傅，来到十二师参军报国。

在对共军的作战中，王抱犊冲锋在前，作战勇敢，多次立功，被破格提拔为玉强手下一名排长。由于志趣相投，他和玉强、周小毛三人暗地里还拜了把子。他为人耿直，性子又急，眼里根本容不得半粒沙子，听说王金生克扣军饷，便带领几个战士不分青红皂白将王金生狠狠地揍了一顿，打得那家伙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刘玉强从旅里开会回来，正好路过事发地，见士兵群情激愤，围着被打者王金生起哄看热闹，忙问王抱犊原因。王抱犊气咻咻地说道：“这熊家伙喝兵血，克扣军饷，揍死他才好呢！”

当灰头土脸、口鼻蹿血的王金生看见玉强时并没有求饶，而是嗔怪道：“都是你带的好兵，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当时，王金生的军衔是少校，而玉强的军衔仅为中尉。在国民党军队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老兄还有那么硬的后台？刘玉强此时只想息事宁人，马上吩咐手下将其送往师医院。王金生一路上指桑骂槐，骂骂咧咧。刘玉强强压怒火。

事后，玉强将情况一五一十向旅长作了汇报。旅长爱莫能助道：“你对士兵管教不严，怂恿下级以下犯上，打的又是师长的小舅子，我就是想保你，也保不下来，你好自为之吧！”

不久，王抱犊等人因群殴上级，败坏军纪被师宪兵带走关了禁闭。当时军营里就炸了锅，有的说：“真正喝兵血、败坏军纪的不惩罚，而主持正义、打抱不平的却被严惩，这是什么军队？这是腐b透顶的军队，这是贪赃枉法的军队！”连里官兵群情激愤，有的吵着要脱衣走人，有的则准备抄家伙要夺回王抱犊。

刘玉强一看事情要闹大，弄不好要发生哗变，就好言相劝：“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觉得十分憋屈，我是你们的连长，请大家相信我，这个事由我来处理，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我就不相信了，在我们革命队伍里还有人一手遮天？如果救不出王抱犊，我这个连长也就不干了！”士兵听到如此中肯的话，怒火熄灭了一半。

刘玉强知道王金生有背景，旅、师两级都难扳倒他。于是他主动联合其他几位连长直接向军长陈士承控诉。陈士承一听大发雷霆，他最害怕士兵哗变。因为一个月前刚刚发生一个师反水投奔共军事件，蒋委员长震怒，发狠话，如再发生此事，一律连坐，各级长官都将受到处理。陈士承对几位连长信誓旦旦：“立即彻查王金生，如果情况属实，将严惩不贷！”

接下来，军派专案组对王金生贪w之事进行彻查。在对王宅进行突击清查中，搜出大洋一万多块。专案小组又从他的姘头家里搜出一只铁皮箱，内藏三十根金条。结果查明：王金生贪w属实。短短几年内，王金生通过吃空饷，克扣伙食与兵饷，发饷不用现大洋，用假银元代替等手段大发不义之财。不久军事法庭判处王金生死刑，立即执行枪决！士兵们无不拍手称快。

但由此，师长罗鹏举便把这笔怨恨记在了玉强头上。他表面上装作大义灭亲的样子，甚至还大力称赞玉强做得对，可背地里却欲置他于死地。按说一个师长找个理由修理一个小小的连长那是手到擒来的事，但这位师长城府很深，他不愿意来个“现世报”，给别人落下公报私仇的口实。他想找个恰当的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干掉刘玉强。而对这一切，单纯的玉强却一直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