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４章　隔墙有耳

新兵训练一结束，赵芝兰就被分到师医院当上了一名护士。一天早上，她正在急诊室里给器械消毒，一群当兵的突然抬来一名特殊的病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小家伙留着蘑菇头，大哭不止，并一个劲地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耳朵。别人告诉她，小孩是罗师长的公子罗崇明。接珍的主治医生不敢怠慢，用耳镜一看吓了一跳，耳中趴着一只青虫。当时罗师长不在，陪同罗崇明一块来的是罗太太。她约莫三十多岁，亭亭玉立，人长得十分标志。罗太太一听吓得够呛，央求主治医生赶快想法把虫子弄出来。主治医生感到很为难，他告诉罗太太，耳朵眼太小根本放不下镊子，如果向里灌药水，怕惹恼了虫子在里面横冲直撞起来，说不定会弄穿耳膜。正当医务人员和罗太太急得团团转、束手无策之际，赵芝兰挺身而出，大声说道：“我有办法！赶快找来一只公猫和几瓣蒜来。”看着众人狐疑不解，她解释道：“接点猫尿，滴进耳朵内，虫子会自动爬出来。”

主治医生一脸严肃，道：“赵芝兰，人命关天，这个时候可不能开玩笑啊！”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家是中医世家，这是我家祖传的秘方，我亲眼看见我的父亲就用此法救过同样的病人！”赵芝兰坚定地说道。

罗太太疑问道：“你确有把握？”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说这话时，其实芝兰心里很忐忑，只是她救人心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罗太太看着穿着新军装的赵芝兰，竟有如此胆识，心中暗暗佩服。从她的眼神中即可看出，这个女孩子十分自信，于是便说道：“那就让她试试吧。按照赵姑娘说的，赶快去找东西！”

功夫不大，几个当兵的便把猫和蒜找来。

此时，众人有的抓住猫，有的拿着瓶子准备接猫尿，但在心里还想看笑话：猫怎么会听你指挥，说尿就尿？

只见赵芝兰把一瓣蒜掰开，在猫的鼻子上蹭了几下，说来也怪，那猫果然尿了一泡。赵芝兰用注射器吸了半管，滴进崇明的耳朵里几滴。只一会儿，奇迹便出现了，一只红头的青虫**着身子爬将出来。

众人喝彩声一片。但芝兰并没有怎么高兴起来，只是原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罗太太喜极而泣，拉着芝兰手不愿撒开，一个劲地道谢，并说要告诉师长，准备一份厚礼当面感谢。

赵芝兰“猫尿驱虫”出奇制胜，从此在师里名声大噪，无人不知她医术高明，找她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这无形中也是一种动力，促进了她学习和研究医学的热情，她还拜当地的一位老中医为师，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这是后话。

第二天，师长派人给芝兰送来感谢礼物，并让她去师部一趟，说有事找她。芝兰向护士长请假后，匆匆赶往师部。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鼓：给崇明治病已经感谢过了，不知师长还有何贵干？

在副官的引导下，她见到了罗师长，并洪亮地喊了一声“报告”，罗师长转身过来，笑脸相迎：“小赵来了，请坐！”

赵芝兰拘谨不安地说道：“师座，我还是站着好。师座有何任务请吩咐？”

罗师长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道：“今天让你来，是有件私事需你帮忙。”

“师座有用得我的地方是我的荣幸！”

罗师长接着道：“你救了我儿子崇明，看来你与他缘分不浅。他刚上小学一年级，成绩老跟不上。谁都知道赵小姐是个大才女，我想聘请你当我儿子的家庭老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芝兰道：“师座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正寻思着如何报答呢，如师座不弃，我十分愿意。只是我的学问肤浅，恐怕误了你家公子的前程。”

师长道：“你就别客气了，就这么定了，你教他国文，一个星期一次两次都行，报酬从优，你看如何？”

赵芝兰幽幽说道：“我不要报酬，就算对师长知遇之恩的报答吧！”

“就这么定了。”罗师长恳切说道，“给你们护士长说一声，从这个星期天开始你就过来吧。”

当赵芝兰把这个消息告诉玉强时，玉强觉得芝兰救过师长家公子，师长为了感激她，让其出任家庭教师十分正常。另外一层师长大概是想缓和一下和自己之间的矛盾吧。想到这，他对芝兰说：“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和师长搞好关系，将来你提干那是十拿九稳的事。”

到了星期天上午，赵芝兰收拾利落，略施粉黛，换了一身高领青花滚缎带旗袍，叩开了师长家的大门。这是一处普通的江南绅士居住的院落，正房是一幢三层别样小楼，“凸”字形防火墙，粉墙青瓦，十分典雅漂亮。师长不在家，迎接她的是罗太太。罗师长有两房太太，大太太王氏，也就是那位克扣士兵军饷获罪的王金生的姐姐。罗鹏举不怎么待见她，现在老家乡下居住。二太太就是这位杨氏，今天穿一件十分得体的蓝阴丹士林高领旗袍，腰身凹凸有致，婉约曼妙，楚楚动人。罗太太对儿子的救命恩人十分客气，笑脸相迎：“赵姑娘快进屋，师长早就交待过了。你人长得漂亮，又是才女，当崇明的老师肯定错不了！”

一会儿，罗太太叫张妈把崇明领了进来。罗太太道：“明明，你还认识这位阿姨不？她是我给你请的女先生，你愿意跟着她学国文吗？”小家伙看着和蔼可亲的赵芝兰，一眼就认出是给自己看过病的护士阿姨，便欣然点头同意。

就这样，赵芝兰每逢星期天就来师长家教崇明启蒙读物《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师徒二人一个用心教，方法灵活，一个用心学，过目不忘，没过多久，小崇明进步很大，常在客人面前大段背诵古文，这让罗师长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赵芝兰按时来到师长家。当她从大厅门前经过时，突然看到罗师长陪着一个身穿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留着板寸头的男子正在客厅喝茶。她第一感觉那“板寸头”好像是日本人，行为举止极为恭谦有礼，又好像在哪见过。赵芝兰对这人十分好奇，便留意起来。她给罗崇明上课的地方就在师长会客厅的隔壁，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声。她先安排崇明看书，便支楞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只听罗师长道：“上次多亏渡边先生电话及时相告，才让我有了回转余地。”

芝兰猛然醒悟：“板寸头”就是玉强的那位日本同学渡边一雄！他怎么和师长搅到一起了？好奇心驱驶芝兰走到两个房屋的过门处，唯恐漏听一个字。

接下来，渡边道：“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刘玉强是我大学里的同学，他坏了你的好事，师长阁下准备如何处置他？”

罗鹏举反问道：“渡边先生希望如何处置？”

渡边笑笑说道：“这是你的‘家务事’。外人不便多言。”

罗道：“你虽然给我亮了他的底牌——不捣乱，但谁能保证这家伙永远不捣乱？”

“师长阁下的意思对他还是不放心？”

“成天枕着一个定时炸弹睡觉，让我如何放心？”罗师长哀叹一声，道，“不说他了。请问阁下这次急着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今天拜访，一是想和师座亲近亲近。二是专程给师座送红利来了。这是咱们生意上你应该得的报酬。”

赵芝兰听到开皮包和放东西的声音。她把过门帘子掀开一条缝，敛声屏气，看到渡边把一堆金条码放到桌面上。

罗鹏举看得两眼发直，喃喃地说道：“怎么这么多？”

渡边压低声音道：“这不算啥！如果师座愿意扩大合作范围，我保证一年赚的要比这多上几十倍。不知师座有没有兴趣？”

“那要看是什么范围了？”

渡边并没回答，而是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罗师长看了看桌子上的字，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想我会干吗？”

渡边道：“没有那么严重！其实它和我们现在做的生意在操作上并没什么区别，但利润却丰厚得多。要是每次都换成它，恐怕我们早就发大财了！”

罗师长犹豫一会，道：“容我想想。”

“当然可以。”渡边话题一转，绵里藏针道，“以前师长阁下绞尽脑汁设个局，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个小钱，而如今不用您操心，只要您点个头就能得到一座金山，我不知道您还在犹豫什么？”

罗师长脸一沉，道：“你在威胁我？”

“岂敢！岂敢！我只是想点醒梦中人而已。”

罗师长想了一会儿，道：“我同意，不过利润得再加一成。”

“痛快！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这么定了，四六开，你六我四。”

“好！具体事项由卢副官和你商谈……”

赵芝兰听到这里已惊出一身冷汗，她再也不敢往下听了。上完课，她立即到了玉强的连部，把偷看到、听到的都一五一十向玉强讲了一遍。玉强听后也是大吃一惊，道：“原来渡边一雄和罗胖子穿的是一条裤子！现在我的肠子都悔青了，不应该在火烧豫宝斋的那天晚上把实情告诉渡边！现在倒好，他竟拿设局骗钱的事威胁罗胖子和他做生意！”

赵芝兰道：“你猜，渡边在桌子上会写什么？”

“那么高的利润，不是烟土，就是军火。”

“能做这方面的生意，渡边肯定大有来头，看来以后我们要对他多加提防。”

玉强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大胆的设想，渡边之所以甘冒风险与罗鹏举走私违禁物品，是想拉罗下水，换句话说，他很可能不是正经的生意人，而是为日本军方服务的特务！”

芝兰大吃一惊：“那怎么办？”

玉强想了想，道：“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罗胖子迟早要收拾我们，因此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可行办法，只能绝地反击了。”

“怎样反击？”

“截留渡边一雄！设法拿到他与罗胖子签订的走私合同！那样，我们就不怕罗胖子加害我们了，并有可能弄清渡边一雄的真正身份。”

随后，玉强让芝兰叫来抱犊、小毛，几个人便秘密策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