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５０章　兄弟重逢

　9月下旬，双方围绕防线展开激战，尤其是左翼防线战斗更为惨烈。第16集团军第18军第12师经过血战，收复罗店。但日军调集坦克、飞机和重炮大举反扑，双方围绕罗店展开拉锯战，阵地几易其手，阵地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罗店之战变成了“血肉磨坊”。

第12师官兵损失过半，牺牲1名旅长，2名团长。由于第８８师防线前有苏州河阻拦，战事相对平静，于是，刘玉强营被第三战区紧急抽调编入第12师。刘玉强一想到要回到老部队，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又要见到生死弟兄周小毛、王抱犊他们，又能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了；忧的是又要成为罗鹏举的手下。玉强深知这位师长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小人，上次要不是雅琴舍身搭救，自己不可能活到今天，如果再落入其手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但他又一想，现在时逢国家危难、民族危亡的关键时期，自己虽为一名小小的营长，但在战争中却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罗鹏举不应该混账到为一己私愤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的地步。

一天上午，玉强带着忐忑的心情带领一营的弟兄，赶到施家店附近第１２师指挥部报到。这是一家外国银行，三层小楼十分坚固，墙体由条形的青石砌就，虽经战火洗礼，弹痕累累，但整座建筑却完好无损。玉强见到师长罗鹏举，两脚一并，抬手一军礼：“刘玉强带一营官兵奉上级命令前来报到，望师长接纳。”说罢，玉强把调函双手呈于罗鹏举。

罗鹏举紧走几步，握住玉强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我已接到上级通令，任命你为第12师第102旅第304团代理团长。第一，表示祝贺，第二，12师本来就是你的家，我代表全师欢迎你回家！”

玉强心中一阵激动，没想到自己会被任命为代理团长！他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升迁，是与前期战场上的表现分不开的，加上第88师师长孙元良慧眼识珠，极力举荐，所以才有这样好的结果。这与罗鹏举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玉强经过几年的学习，已成熟许多，便说道：“谢谢罗师长的栽培！能再次成为师座的部下十分荣幸。我初来乍到，情况不熟，请师座训示！”

罗师长道：“说笑了，怎敢训示？你是德国军校的高才生，时值国家用人之际，你要用你所学报效国家才对。我记得当年你不愿打内战，总想给日本人干一场，这不，现在机会来了，你杀敌报国的时候到了！”

“师座训示得是。卑职愿在师座麾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罗师长看起来很感动：“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愿我们捐弃前嫌，共同杀敌，报效国家！目前，敌我双方围绕罗店进行了多次拉锯战，敌志在必得，我志在必守，双方伤亡都很大。你带来的一营兵还归你指挥，你到任后，尽快熟悉情况，近期你团的任务就是死守周家楼，不让日寇越雷池半步！”

“请师长放心，人在阵地在，保证寸土不丢！”玉强朗声答道。

玉强没想到走马上任如此顺利，不但没受到罗的刁难，而且自己居然还官升两级。随后，罗鹏举让副官卢全贵陪同玉强到304团上任。卢全贵以前整治过玉强，见玉强现高升团长，谦卑地说道：“刘团长大人大量，卑职以前还和您闹过不愉快，望刘团长手下留情！”

玉强知道卢全贵是个小人，为罗鹏举干过不少坏事，但这样的人得罪不起，于是哈哈一笑：“你不说我早忘记了，早翻篇了。你可是师长面前的大红人，以后刘某人还得全仰仗你在师长面前多多美言呢！”

“好说，好说！”卢全贵媚态毕现，拍马屁道，“刘团长骁勇善战，战功卓著，今日高升团长，可谓名至实归。以卑职愚见，刘团长前途不可限量，不久的将来，必将晋升将军行列！”

玉强敷衍道：“卢副官过誉了。玉强之所以有今天，全靠老天爷的眷顾！已经到头了，玉强何德何能，能再次得到他老人家的眷顾？”

趁着战斗间隙，在卢全贵引导下，玉强率领一营官兵来到304团前沿指挥所，见到了团里的主要领导，先进行交接工作，而后把一营官兵直接充实到一线阵地。304团前期作战伤亡巨大，一营官兵的到来可谓雪中送炭。玉强提议视察前沿阵地，副团长王大力和卢全贵陪同前往。由于上海地下水浅，堑壕内到处都是积水。三人沿堑壕蹚水前行，前沿阵地的惨景让玉强十分震惊：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场恶战，一阵阵血腥、恶臭气味直扑鼻孔，随处可见敌我双方残缺的尸体和大片大片的血迹。堑壕内有许多战士挂了彩，脸被硝烟熏得黑如鏊底，脚浸泡在水中，正慵懒地倚在湿漉漉的胸墙上休息。

突然，远处阵地上传来一阵嘻笑声，给这死气沉沉的前沿带来一丝活力。玉强三人循声而去。在一处相对宽阔的堑壕里，只见一群战士正围着一中尉军官说笑。那中尉军官脸如非洲黑人，一口白牙格外引人注目，他正起劲地给战士们讲着坊间“毛话”，丝毫没察觉有人来到近前。玉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周小毛，王大力正想喊话，却被玉强拦下。玉强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不忍心打断他们，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小毛拿着评书艺人的架式，干咳两声：“要不再来一段？今天我这嗓子可有点不争气啊!”

“连长再来一段！”战士们大献殷勤，有捶背的，有递水壶的。

小毛喝口水润润嗓子，眉飞色舞，娓娓道来：“话说山东有个年轻漂亮的小g妇，每到半夜就寂寞难耐，趁两个闺女熟睡之际，偷偷地从箱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那东西十分金贵，用绫子包了好几层，个头一拃长，黑不溜秋，**的，你们猜猜是啥物件？”

战士们正听得起劲，见连长冷不丁发问，没回过味来，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毛自问自答：“是她丈夫下面的玩y！”

顿时引来战士们一阵哄笑。

小毛更加得意，接着讲道：“是她从丈夫身上割下来的，风干后，g妇一急就用它自w。但这事被她大闺女发现了。大闺女几次看见她妈半夜三更从箱子里拿东西，神秘兮兮的，以为是背着她姐俩偷吃东西，趁妈妈白天下地干活，便打开箱子找到那东西，一看那东西黑黢黢、腥臊臊的，大失所望，便把它丢弃一旁。那承想正好一只猫窜了过来，一口把那物件叼走了，姐俩害怕挨打，吓得直哭。还是姐姐有主见，逮了一只麻雀包进绫子企图蒙混过关。这天半夜时分，g妇又故伎重演，仗着业务熟练，摸着黑打开绫子，但那物件却突然扑扑楞楞飞走了，寡妇吓得半死，大声惊呼道：小妮小妮快点灯，恁爹的鸡b成了精，东梁飞到西梁上，啾啁啾啁叫几声！”

战士们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一四川籍战士意犹未尽：“连长，你讲得那么带劲，你晓得不晓得给女人睡觉是个啥子滋味？”

小毛道：“兄弟们想听？”

众人齐声道：“想听！”

“那我就跟你们讲讲我的亲身经历！”小毛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道，“在我没当兵之前，在老家处了个对象，别看我长得不咋样，可我那对象却是百里挑一，长得像一朵花似的，水灵灵的，一掐一股水。”

战士们都竖起耳朵，馋得眼睛发直，喉节频繁地上下**着，汩汩地咽着口水。

小毛越发得意，喝口水，道：“在我临参军走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在她家的麦秸垛头，那真是难分难舍啊，你想啊，干柴遇烈火岂有不着的道理……”

卢全贵再也听不下去了，蹿过去大声呵斥道：“周小毛！你这个连长怎么当的？都讲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毒害战士的心灵！”

战士们一见来了三个当官的，“唰”的一声齐齐地站了起来。周小毛回头一看是卢全贵，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原来是你这条赖皮狗啊，你怎么充起大尾巴狼来了？！”

卢全贵脸憋得通红，恼羞成怒：“周小毛，你编造低级下流笑话腐蚀战士的心灵，蛊惑人心，该当何罪？”

小毛掏出匣枪来，张开机头道：“孩子乖，你信不信，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崩了你这个龟孙！”

玉强、王大力一看事情要闹大，快步蹿上去，夺下小毛手中的枪。王大力训斥道：“周小毛，你别胡来！”

卢全贵乘机一溜小跑逃走了，嘴里念叨：“算你狠，你有种，你等着，你等着……”

小毛这才看到玉强，十分惊喜。王大力刚想介绍，小毛却一把将玉强紧紧抱住，道：“不用介绍，这是俺三哥！三哥怎么是你？你啥时候回来的？”

玉强激动地哽咽道：“我的好兄弟，想死我了！”嗓子一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小毛也是喜极而泣：“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到你！不是说三年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三哥，你这次回来给你安排个啥职务？”

王大力抢着道：“是咱们团的代理团长。”

周小毛激动地说道：“恭喜三哥荣升团长！”

战士们一听新团长来了，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

玉强默默地看着战士们，一边给他们整理服装，擦拭脸上的灰尘，一边道：“兄弟们辛苦了！我就是咱们团新任命的代理团长刘玉强！我比你们大几岁，以后叫我哥哥就成！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愿意和兄弟们一起把这些狗c的日本鬼子全都赶出中国去！”

下边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小毛道：“大家都散了吧。各就各位，做好战斗准备！”

玉强将小毛拉到一边，道：“你咋就改不了驴脾气呢？刚才你不应该那样对待卢副官？”

小毛气呼呼地说道：“他当初把我们整多惨你都忘了？我就看不惯这种势利小人！”

玉强道：“我看人家说得没什么不对啊！”

“三哥你也这样认为？”小毛气鼓鼓说道，“我是可怜这些战士，他们有的才入伍几个月，都是二十不到的小伙子，连女人碰都没碰过就死掉了，你说该有多亏啊！昨天就有一个十七岁的四川娃死在我怀里，我问他还有啥心愿？你猜他咋说？他说，连长，如果有下辈子，我就早早地找个女人结婚，生好多好多娃。”

说到这里，小毛声音有些哽咽，嘶哑地问道：“三哥！也许就在今天，也许等一会，这些鲜活的生命立马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他们听听我讲讲笑话，暂时忘却对战争的恐惧和身上的伤痛，放松一下高度紧张的神经，难道这点奢求还过分吗？！”

玉强已是满眼泪水，哽咽道：“小毛，你做得对。哥错怪你了，我支持你，以后多讲些笑话给他们听！”

在面对生与死的战场上，战士们往往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崩溃。因此，在西方军队中都编有随军牧师，随时对战士们进行心理安抚。玉强想，小毛通过讲些笑话，不经意间便充当了牧师角色，从效果上看，确实能起到安抚战士们紧张心理的作用。

玉强擦擦眼泪，转移话题询问王大力：“咱们团现在还有多少人？”

大力道：“自开战以来，咱们团几乎打光了两轮，牺牲四五千人，现在这些都是补充的新兵。加上你带过来的这个营，共有两个半营。”

小毛补充道：“昨天一场恶仗下来，我们连就剩一个排了。我和王抱犊都是九死一生，想不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玉强没想到伤亡如此严重，对大力道：“你负责清点全团人数，重新进行编组。进攻时减少伤亡不容易，但防御时是可以减少伤亡的，我在防守虬江路时有成功的经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构思一种防御体系，既可减少伤亡，又可让敌人突不破。我们就在周家楼构建这种防御，誓死守住这一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