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后退一步万刃渊

被贺祈年这么一问，王晓芸的身体猛然一颤，但却没有承认。

“你别管我参没参加革命党，现在日本人都打进沧州了，举国上下多少将士在为我们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我们就不能尽自己一点儿绵薄之力吗？”

贺祈年猛的一把抽开了自己的衣袖，大声呵斥。

毕竟天色已经黑了，街上没什么行人，也不担心被人听见。

“胡闹，革命党岂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能掺和的？听我的，退出来，好好找个人家结婚生子，难道你想让我亲手送师傅走，再把你也送去见他老人家吗？”

王晓芸急得直跺脚，早在来之前她就想过，师兄从小最疼自己了，简直就是把自己当亲妹妹待。

可却从没想到，第一个阻挠自己的，竟然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师兄。

“贺祈年，你还有没有一点血性！日本人都打进家里来了，你还要当缩头乌龟？我爹当年是怎么教你的，你就只学会了治病救人吗？国之不存，家之焉复，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贺祈年再次甩开王晓芸，瞪着腥红的眸子，厉声呵斥。

“你少跟我提师傅，你不配！要不是你，师傅会被刘世昌逼迫的屈辱的自尽？”

王晓芸黯然，她当然知道自己不配。

自己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听说了爹爹死前的不甘。

刘世昌再霸道，也逼不死爹爹。

也恰好是自己的突然消失，百般找寻无果，爹爹这才相信了自己被人陷害的传言，纵身一跃跳进了湍急的河里。

是刘世昌逼死的爹爹吗？

也是，也不是。

真要算起来，自己也能算得上是逼死爹爹的帮凶。

王晓芸悲切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国难当头，身为华夏儿孙，即便有再大的家仇，也该放下，共同御敌与国门之外。

抽噎着，王晓芸默默走过去，扯住了贺祈年的衣角。

“我知道，我对不起爹，也对不起你，对不起所有人。但这一切都是始料未及的，我也不想爹出事！”

这句话一出，贺祈年的心里多少也算有了些安慰。

你王晓芸再混蛋，这句话倒还像句人话。

紧接着，王晓芸顿了顿又说道。

“你想想看，当初刘世昌多么专横跋扈，草菅人命、强抢民女不说，还变相苛捐杂税。他逼迫我爹去给他瞧病，我爹宁死不屈才跳河身亡。而现在的日本人，跟刘世昌比起来，凶蛮的何止十倍百倍？难道真要等到日本人霸占了整个国家，你才幡然醒悟？”

贺祈年眼睛一瞪，急赤白脸的低吼。

“我只是一个小平头老百姓，打仗那是国民政府的事，跟我何干？”

说到这里，贺祈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所有的外伤药材药物，都是国民政府下令优先供应部队，平民禁止私下流通。按理说，部队上不应该缺少药物才对啊，难道你参加的革命军，姓红？”

王晓芸顿时一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从三言两语，贺祈年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但这一切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认清这个现实。

“你别管我姓红还是姓白，我只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平民老百姓，用扁担、小推车也没少资援革命军，而你如今继承了济安堂，难道这点儿小忙都不愿意帮？”

虽然王晓芸没有承认，但贺祈年却对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坚信了几分。

缓缓的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小师妹，变得越来越陌生了，看不清了。

看着柔柔弱弱，却有股子勇气参加革命军。

可勇气，能当饭吃吗？能当枪使吗？

更何况，还是不被国民政府承认的游兵散勇。

“晓芸，听哥的，咱不去了，我听说过你们组织，太苦了，经常连饭都吃不饱。既然你回来了，哥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别让哥再替你担惊受怕了，好吗？”

王晓芸急得直跺脚，又冲到贺祈年的身边，义正言辞道。

“你就没听说过，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吗？真等到时候，国都没了，哪儿来的家啊！”

说着，王晓芸的言辞更加激烈起来。

“现在举国上下，国共合作的呼声越来越高，要求两党一致对外，十几岁的学生都高呼誓死不做亡国奴，难道你空留着一身的医术带进棺材板吗？”

贺祈年躲开，不想听她这一套，转身就要走。

但王晓芸说得正激烈的时候，又岂能让他从容离开，脚步一挪，再次挡住了他的去路。

“郭沫若先生，弃医从文！孙中山先生，弃医从政！为的不就是唤醒全国的劳苦大众，一致对外吗？现在让你帮着弄点儿药材，就废这么多口舌，我爹当年怎么就没让你在桥洞子里冻死饿死！”

至于王晓芸口中的那两个名人，贺祈年听说过，但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

可当他听到师傅收养自己的经过，不由得神色黯然下来，情绪也逐渐转向了悲伤。

叹了口气，也没看向她，而是盯着脚下的地面。

“金羊花、蟾酥这两味药早就列入了禁药，别说是我，就算你把安源县翻一个遍，也找不出一钱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公立医院下手，看能不能偷出一些来。”

说完，贺祈年再次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迈起脚步就要朝屋外走。

王晓芸听到公立医院，不由得眼前一亮，对着贺祈年的背影大喊。

“那就想办法进入公立医院啊，只要有药，将士们才能继续浴血奋战。往前一步，也许是光芒万丈。但后退一步，必定是万仞深渊！山河，支离破碎！”

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贺祈年的心头，又像是胸前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进入公立医院？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公立医院是咱们家开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况且，就算真的进了公立医院，你我又岂能得知药材库在哪儿，想偷就偷？

太天真了，简直就是不切实际。

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也不知是不是火海刀山，难道真的要帮她继续胡作非为吗？

“时间不早了，你陪师傅说说话，早点休息吧！药材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说完，贺祈年头也不回的出了门，随手关上。

想办法？

呵呵，哪有什么办法？

难道真的要夜探公立医院？

这不是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就对革命党如此执迷不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