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老马的故事2

午夜时分，肖玉良把战士们逐个叫了起来。

“同志们，咱们在这猫耳洞里可是猫的时间不短了，明天凌晨五点钟就要对983.7高地发起总攻，咱们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上级命令我们在五点之前清除总攻路线上的雷场和障碍，具体任务下午已经给大家明确了，我不再重复，现在我想说的是，兄弟们，祖国和人民在看着我们，这一仗生死攸关，拿下了983.7，就能控制战略全局，咱们行动的成败也决定大部队进攻是不是顺利，兄弟们，为了胜利，干他娘的！”

战士们的斗志被激发起来，握拳低呼：“干他娘的！”

“好！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检查枪支弹药，装好手榴弹，背炸药包，整理爆破筒，别上工兵锹、老虎钳……大家迅速收拾妥当。

皎白的月亮悬挂在远处的山头，月光很亮，这样的夜晚适合我们的行动，也很容易被敌方发现，马志坚的心里有点忐忑。

穿过一片甘蔗林，就是一片开阔地，虽然有稀稀拉拉的几丛灌木，但是从敌人的阵地居高临下看下去，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挡的作用。这一片开阔地大约有三百多米的纵深，里面有我方和南粤军埋下的各种各样的地雷，数量有多少谁都不清楚。

肖玉良对马志坚打了一个手势，折身从左翼突进，马志坚带着人从右翼前出。

接近雷区，几个人依次排开，迅速卧倒，仅有的两部探雷器在前面慢慢搜寻，其他人用探雷针小心翼翼地刺向地面，慢慢寻找着地雷。

他们匍匐着，**，探出的位置插上小红旗，后面跟上来的战士小心谨慎的把地雷起出来拆除保险，收集到一处，然后在开辟出来的通路两侧插上标记。前半程进展很顺利，不到两个小时就推进了一百多米。

忽然，空中炸了一颗照明弹，顿时将整个开阔地照的亮如白昼。

马志坚暗叫一声不好，赶忙把探雷针和工兵锹藏在身下，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其他人都是经历过多次战斗的老兵，迅速掩藏好容易反光的东西，伏低了身体。

对面的阵地上响起一片叽里呱啦的喊叫声，紧接着一阵机枪扫射，子弹的落点在马志坚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

枪声停下不久，在一片叽里呱啦的喊叫声里，子弹射向了左侧不远的方向。

那里是一排和二排的方向。

马志坚向身后的几个人打手势：赶快行动！手里便加快了动作。

枪声在持续，一排和二排开始还击，子弹划过夜空，一道道淡红色的弧线，偶尔会有火箭筒的爆炸引爆地雷，炸出一团团火光。

马志坚有点替一排和二排的战友担心，但是现在这种情形，容不得他分神，既然敌人还没有发现他们这一组，他就要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再想办法帮助其他人。

忽然，马志坚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炮弹划过空气的尖啸声，赶紧对身后的战士打手势：将身体紧贴地面！

一颗炮弹在右后侧不远处爆炸，大地强烈震动，马志坚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差点把下午吃的罐头吐出来，耳朵里一阵轰鸣，什么都听不清了。

敌人阵地上叽里呱啦的喊叫着，子弹向马志坚他们倾泻而至。

马志坚心里暗暗叫苦，一边迅速举枪拉动枪栓，一边喊道，“我们被发现了，各自寻找有利地形还击。”

战士们紧随其后，纷纷举枪还击。

忽然，夜空中划过几道亮光，射向敌人的阵地，在阵地后方不远腾起巨大的火光，陈天喜兴奋大叫，“是咱们的炮兵！……唉！大了！标尺减一！”

果然，短暂的停顿之后，又是数道亮光直扑敌人的阵地，从阵地前沿向后像用梳子梳过，响起剧烈的爆炸声，亮起冲天的火光。

陈天喜兴奋地直呼，“我的乖乖哟！”

枪声逐渐稀落，马志坚清点人数，尚小伟低声说，“班长，三贵牺牲了，敌人第一次炮击，炮弹刚好落在他身边……”声音哽咽起来。

马志坚大吼，“我不是让他守住猫耳洞吗？他怎么跟过来了？”

马志坚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行动之前怎么就没仔细看看呢？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兄弟们，我们的战友牺牲了，但是现在不是我们悲伤难过的时候，我们要赶快完成任务，不能让三贵兄弟白白牺牲了。”

大家含着眼泪，低吼一声“是！”加快了进度。

肖玉良和马志坚两个小组按照预定计划在敌人阵地前沿三十米左右的位置汇合，马志坚向肖玉良报告了刘三贵牺牲的消息，肖玉良也很痛心。

任务的最后阶段，还剩最后三十多米，就能将进攻路线完全打通。

“哒哒哒！”一阵枪声响起！不好！上一轮炮击竟然没炸毁那个暗堡！

马志坚感觉右小腿像被棍子抽了一下，一股热流顺着裤管淌下来。“排长，我被咬了一口！”

肖玉良赶紧招呼了一声，“卫生员！”

尚小伟匍匐到马志坚的身边，用剪刀剪开裤腿，找到弹孔，贯穿伤，不用取弹头了，麻利地上药、包扎，对马志坚说，“班长，你注意一下，半个小时松一下止血带。”马志坚点头应允。

眼看着战友倒下，肖玉良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看了一下表，指针已经接近四点四十分，距离总攻发起的时间不多了。转头对马志坚说，“我带两个人搞了它，你们抓紧时间排雷！”说完带着孟文明和乔伦抓起爆破筒和炸药包跃了出去。

马志坚知道肖玉良的脾气，安排尚小伟等五个人射击掩护肖玉良他们，带着剩下的人抓紧时间排除剩下的雷场和障碍。

敌人在我方炮击的间歇，又涌到了前沿阵地，对着下面一阵疯狂扫射，先后有两名战士中弹倒地。

陈天喜有点急眼了，“狗日的！”拿起一截爆破筒扯下拉环甩到前面的雷场里。“轰”“轰”两声，爆破筒的爆炸只引爆了一颗地雷。

陈天喜又抓起两截爆破筒，匍匐着窜了出去，马志坚拽了一把，没拽住，只好嘱咐一声，“小心点！”

马志坚大喊一声，“其他人掩护！”举起冲锋枪朝正面阵地的敌人抠了一梭子。

其他人见状，纷纷对着阵地上的敌人点射、连发“突突”起来。

陈天喜的身影几个起落，眼看就要接近敌人的阵地了，忽然，“轰”的一声爆炸，陈天喜弹跳起来，晃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

马志坚远远看着陈天喜慢慢撑起身体，似乎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班长，下辈子再见！”一转身滚了下去，“轰”“轰”连着引爆了几颗地雷。

“天喜！”马志坚叫了出来，心痛的就像用刀子剜了一下。。

陈天喜最初是炮兵，后来组建侦察大队的时候，写血书申请调过来，平时爱说爱笑，总有说不完的俏皮话，才让大伙在猫耳洞里不至于觉得苦闷和无聊。

不远处的暗堡方向，“轰”的一声爆炸，对方的枪声停了下来。

肖玉良他们成功了！

身后，响起了冲锋号和坦克的轰鸣，大部队攻上来了！

孟文明跌跌撞撞跑回来，看到马志坚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班长，肖排长快不行了！”

马志坚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瘸一拐跟着孟文明跑到阵地前沿，乔伦肩膀负伤，闭着眼躺在一块大石头旁，肖玉良斜靠着石头，胸口汩汩淌着鲜血，嘴角流出血沫子，看到马志坚，颤颤巍巍的说，“老马，再给我根烟，行吗？咳咳……”

马志坚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烟盒，掏出一根烟，点着，递到肖玉良嘴边，肖玉良轻轻吸了一口，对马志坚说，“老马，别忘了咱们说好的……带兄弟……回家……”一阵剧烈的咳嗽，头慢慢地垂了下来。

战士们围上来，站在马志坚身后，纷纷摘掉钢盔，向着肖玉良默哀。

983.7高地上，硝烟弥漫，红旗飘扬。

马志坚甩掉树枝做的拐杖，举手向大队长报告，“西北军区赴西南第十八侦察大队二连三排圆满完成侦察破袭、坚守阵地和开辟通路的任务，牺牲三人，重伤六人，轻伤四人，报告完毕。”

大队长紧握着马志坚的双手，眼含热泪，使劲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