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航（3）

我习惯人们叫我芹奶奶，芹是蔬菜的芹，这个名字是汤婆婆帮忙取的，从我懂事起我们几个孩子就和汤婆婆一起住在茶陵镇山脚下的小茅屋里，屋前种了很多蔬菜，红红绿绿的很好看，婆婆每天清晨早起采摘然后清洗剁碎蒸炒之后在大锅煮开，就是很好喝很好喝的蔬菜杂烩汤，配上香酥的韭菜饼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舌尖上的美味”。

每天早上被浓浓的菜汤香气勾起床，就会看到映在窗子上的汤婆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听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声，我还有小豆，小苹就开始趴在炕头嬉笑打闹，这时婆婆洪亮的声音就传过来了，“小馋鬼还不赶紧起床就没汤喝喽。”简单洗过脸帮着婆婆将满满一桶蔬菜汤装车送去集市上赶场，到那边收拾摆放桌椅碗筷，忙完后总会喝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蔬菜杂烩汤，真的是很好喝又管饱，来吃杂烩汤的食客很多，婆婆盛汤拿饼收拾碗筷收钱找零像一阵风一样，我们三个就在人群穿来转去，追逐打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很快乐，很单纯。婆婆的满头黑发丝丝变白，直到满头银发，日子还是重复着向前，我们熬汤婆婆指挥，我们推车婆婆扶着车边晃悠悠的走着，我盛汤取饼，小豆擦桌子收拾碗筷小苹负责招呼客人收钱，原来婆婆一个人的做的事被我们三人分摊，婆婆坐在一旁满脸慈祥的望着我们。

芹奶奶说完脸上显出自豪神情，对着许谦义道；“小伙子，你可能体会不到用双手赚钱供养婆婆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的满足感。”

“这么说您是孤儿，被汤婆婆收养的？”

“准确的说我是弃婴，那时候重男轻女，小豆是男的因为身体有残疾也被遗弃了，我懂事后婆婆问我要不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我就抱着婆婆苦着喊着不要赶我走，小豆小苹也慌了哭闹不停，婆婆叹了一声气也就没说什么。”

‘姑娘，不好意思，扯了很多闲话还没到正题上，这些你们后期直接剪掉吧。”

“没关系，婆婆，我们也想多听听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您讲的很有意思，放心，因为时长的关系您讲的内容经过剪辑处理并不能全部在节目播出，但我们会有个加长版放到网上供网友点击观看，您多讲点不要遗漏细节，毕竟，，”看着老人虚弱衰老的身体，主持人脸色一红咽下后半句话。

“毕竟我时间不多了，”老人倒是很爽快承认。接着说道；“姑娘你姓谭对吧，你听过谭昭这个人吗？看到你有似曾相识感觉，你们眉宇之间很像，”

“没有，完全没听过。”主持人笑着道；“芹奶奶还请您继续讲吧。”

不久以后山脚下先是有人勘探测量标记路段接着大批民夫砍树清理杂草夯实路基，终于有一天伴随着一阵嗡嗡声几只铁鸟落了下来，很快围上一群人哐里哐啷摆弄后又摇摇晃晃飞走了，第一次见到我们三个小伙伴躲在门后既兴奋又害怕，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每天也多了一个乐趣就是数机场上有几架铁鸟，在它宽大铁翼下追逐打闹，想着能有一天坐上去翱翔蓝天该有多好啊，这是我的第二个心愿。

第一个愿望我想也是小豆和小苹一样，希望汤婆婆的身体好起来，婆婆年纪大了一直有咳嗽的老毛病，大夫开了药方隔两天煎一次喝，控制的很好，直到有一天两名穿着帅气飞行服的大哥哥来，直到今天我还清晰地记得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就因为这几句话婆婆的身体状况直转而下病情迅速恶化。

“杨婆婆您好，我是杨昕所在飞行大队的大队长，我叫谭昭，这是他的抚恤金奖章还有一些遗物，现在正式交给您。”

婆婆正在厨房忙着切菜熬汤，听到这里脸色惨白双手不停地哆嗦，菜刀当啷一声掉在脚边，身形摇摇欲坠，我急忙过去想要搀扶，就听一声厉喊，吓得我顿住脚步不敢上前，我从未见过汤婆婆发那么大的火，“拿走拿走，什么抚恤金奖章，统统拿走，我儿子，，，我儿子只是失踪，没有见到人怎么能说是阵亡呢，我不信，他一定还活着，一定是，要我相信除非把他尸首抬到我面前来，”婆婆披散着头发伏在案板上大声咳嗽起来。

我赶忙上去扯着两人往外推，“婆婆生病了，你们快出去，出去。”谭昭不避不让，任凭我小拳头在他身上锤着，同行的飞行员哥哥说道：“队长，算了吧，要不先回去，，，”

“章翼，你怎么也这么说，难道你不相信杨昕已经战死了，那这表明身份生死不离的铭牌确切无疑证实坠机山中的正是他本人，我今天来交还他的遗物只是想让死者安息，生者缅怀，有什么不对吗？”谭昭眉头一皱打断章翼的话。

“杨昕是独子，他的死讯对婆婆的打击有多大你不是没看到，就不能给老人留个念想吗？要我宁可不说。”

“我是一队之长，我得对队员负责，还是那句话：活着的降落，平平安安。死了的我送他回家，安安稳稳。”

说完将手中纸包放在桌上，头也不回走出茅屋。

章翼握紧拳头青筋暴涨却无从发泄，转身半蹲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糖果塞到我手里，“乖，快去照顾婆婆，有机会哥哥带你坐飞机玩。”

“当真，拉个勾，不许骗我，”

“等到胜利那天，你想飞去哪都行，”

那天以后婆婆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整夜咳嗽，严重失眠，总是见她半夜还抱着相框独坐流泪，再加上战事频发药材奇缺，连熬制一整付药都越发困难，要不是机场医生时不时过来给婆婆打针吃西药，婆婆身体估计也撑不了太久。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阴沉，机场上飞机一架架飞走也再也没回来，空荡荡的让人心里发慌，婆婆昏迷了好几天滴水未进，额头烧得可怕，家里粮食也吃见底了，我合着菜叶熬了锅蔬菜面疙瘩汤一勺一勺喂给婆婆吃。

外面传来巨大引擎轰鸣声，接着门就被撞开了，章翼大哥哥冲了进来，我们哭着喊着围了上去，大哥哥抱起婆婆登上飞机，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最后一次。日机尾随而至爆发了一场大空战，各色涂装的飞机凌空爆炸或怪叫着拖着浓烟直坠地面，机炮声轰鸣声不绝于耳，婆婆死了，章大哥死了，护着飞机的很多人死了，他们都被叫做战争的怪兽撕成碎片，散落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