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战友，亲如兄弟（二）

此言一出，黄耀华指着水生骂道：“瞅瞅，刚卖了几天臭鱼，就看不上咱们工人阶级了！”

水生赶忙摆手，解释说：“现在家里困难，欠着几百块钱外债，弟弟妹妹还要上学，家里开销大，我爹也干不了重活。”

刘辉明白了，水生是家里的老大，现在家庭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干临时工，一个月才挣五十多块钱。

“还要准备结婚吧？”刘辉问。

“对啊。”水生苦笑着点点头，又很不好意思地说了秀兰的事，还提起砖瓦厂厂子儿子看上秀兰，出手就是三千块彩礼。

“娘的，他们这是买卖人口呢，要是这样，老子替你告他们！”刘辉拍着桌子骂道。

表嫂先端来花生米和凉拌藕片，刘辉打开一瓶黄河大曲，给每人倒上，又抬头说道：“现在倒是有门路，就是怕你小子拉不下脸来。”

黄耀华也低声说：“是这样，别看我表哥挣钱多，可还是被人看成是个体户。”

这话说的很对，现在人们都想着有份正式工作，那才叫铁饭碗，做生意还被当做是旁门左道，不得已才为之。

水生抬起头来：“我都敢来卖鱼，还有啥放不开的？”

既然水生这么想，刘辉才小声说：“还记得我们五班葛班长吗？他退伍回到吴市，当上了招商城副经理，在信上说起过，有想做服装生意的战友，可以找他。”

招商城是个新名词，战友们都没听说过，人们买衣服也都去国营百货店和供销社，私人卖衣服的还不多，黄耀华有些犹豫：“这个行吗？”

这个吴明知道，现在城里有几家个体户卖衣服，而且生意还说的过去，至少比卖鱼强多了，于是点头说：“应该可行。”

“我觉得也是，班长说了，南方个体户发展很快，人家都挣上大钱了。”刘辉说道。

“大不了就农村包围城市，先在农村卖衣服，现在人们能吃饱了，也有点零钱买衣服了。”黄耀华说。

刘辉挥手说：“什么农村包围城市，我看就直接在城里开干。”

这个想法是对的，现在城乡差别很大，按月领工资的干部工人，才可能有钱买更好衣服，但水生叹口气：“可是，我没本钱啊。”

“没事，哥几个给你凑。”黄耀华说。

吴明也同情水生遭遇，也都点头说：“放心，只要你干，就是我们去借钱，也给你凑出来。”

刘辉更是瞪眼：“只要你有决心，我们都帮你。”

想想卖鱼的行情可能还会继续下滑，而家里需要很多钱，既然如此，何不闯上一闯？水生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干了，钱算大家存到我这里的，按银行利息给钱！”

“闭嘴吧，你！”刘辉使劲瞪了水生一眼：“下午我就给班长打电话。”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黄耀华看看水生，又一阵哭笑不得：“你说说，咱们这批兵，就你是军官苗子，可军官没当成，回家来先卖鱼，再卖衣服。”

水生无奈地低头捂住双眼：“我也没想到啊，一个命令，军部都没了，何况我这个小兵。”

刘辉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吐着嘴里的酒气，伤心地骂道：“娘的，再回去，都找不到老部队了。”

黄耀华和吴明所在的步兵团也被裁撤，取而代之的是摩托化步兵团，想到老部队，也一脸惆怅，大口喝酒。

悲壮气氛在酒桌上蔓延开来，战友们喝着酒，聊着往事，时而笑声阵阵，时而满怀伤心，刘辉喝的摇头晃脑，挥着右手，骂水生：“你说你干什么吃的，老子回来了，你竟然把老部队看丢了！”

水生也喝的满脸通红：“我又不是团长，就是我是团长，也说了不算啊。”

吴明挥了一下手：“也是啊，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命令到了，管你是军长，师长，还是什么连长，排长，都得听。”

黄耀华使劲吸吸鼻子，又挺直腰杆，大声说道：“这是部队发展的必要途径，咱们员额太多，还装备落后，不利于长远发展，只有裁军，才能保证早日实现机械化！”

“我的天！”刘辉嗤之以鼻地说道：“你这个黄老邪，初中毕业证还是走后门弄到的，就在这儿当政委了，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

黄耀华冲水生说道：“水生，你高中毕业，还经历了裁军，你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水生使劲点点头：“嗯，很对，和团政委说的一模一样。”

黄耀华摊摊手，又冲刘辉喊道：“你看，我说的对吧！”

“谁说你错了？来，敬你一杯，黄大政委，啥时候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一起上上课，再搞搞训练什么的。”说着，刘辉举起酒杯。

“行，这事不难办。”黄耀华大喇喇地说。

“去你的吧，你小子就是属猴的，给你个杆，就往上爬。”刘辉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刘辉又哭了：“老子的汽车，还有老子的汽车团，都他妈没了！”

没有当过兵的人，无法理解此时刘辉他们的心情，那身绿军装，穿在身上时，心里很自然地升腾着一种自豪，脱掉后，更是留下难以磨灭的怀念。

水生心里更不是滋味。他那辆车牌号为1126的解放汽车，被他保养的十分灵活和听话，两人俨然也成为战友，可现在他去了哪儿，都不知道了，还有熟悉的红砖黑瓦的营房，气派的车场，就连车场边上，那两排整齐的杨树，都经常出现在梦里。

他抓起杯子，又猛然喝了一口，脑子又忽然想起新兵连时，指导员说过的一句话：“军人面前无困难，困难面前有军人！”

是啊，现在的困难能算个啥，不就是差点钱吗？想想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这压根就不叫困难，新兵连长也说过，没有吃不了可苦，但吃过苦之后，你就是响当当的兵。

老子现在也是一个兵！水生眨眨眼，又喝下一大杯。

四个人喝了四斤酒，刘辉最多，他也天生好酒量，足有一斤二两。离开饭馆时，刘辉还在晃荡，但还没忘水生的事：“我现在就去给葛班长打电话，明天给你回话。两位兄弟，再通知其他战友，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我先谢谢大伙了！”

“嗯，好，咱们再给水生租一间房子。”黄耀华挥手说道。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新兵连就学会了这首歌，再看看三位战友，水生差点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