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战友，亲如兄弟（一）

两天连绵秋风秋雨，气温又下降了。

刮风下雨天气，不能去县里卖鱼，但捉了不少，缸里、盆里全满了，还要不时的换新水，用塑料管往里打入新鲜空气。

雨终于停了，天还没亮，水生推着自行车，艰难走过泥泞土路，支上车子，撅断树枝，刮去车圈上的湿泥，然后猛蹬自行车，向着城里方向，奋力疾驰而去。

驮框装的满满的，少说也有六十斤，水生盘算着，至少能卖二十五块钱。

不久，他追上了二赖子。

干临时工累的浑身无力，才挣一块八毛钱，听说卖鱼很挣钱，二赖子立即辞职不干，买一张新网，做一张兜网。找一处宽敞水面，一网下去，最多能抓到五条鱼，还都在一斤以上。

水洼里是有大鱼，但没想到有这么多，二赖子也就不再用兜网去捉泥鳅和黄鳝，直接抓鱼。

这小子很有心眼，也不想和水生同去，想着早点去，好卖。但他没水生有力气，被水生追上时，已满头是汗。

水生超过了他，还扭头故意逗他：“快点了。”

二赖子咬着牙，使劲蹬了两下，追上了水生，两人并排来到城里，留下一路鱼腥味。

来到市场，刚六点半，买菜的人少，卖菜的也没到齐。

两人一左一右，分开来，各占了一个摊位，二赖子将框里的大鱼，一条一条摆开，然后趾高气扬地看着对过的水生。

他卖的都是大家伙，水生卖的都是小家伙。

过了七点，市场上的人慢慢多了，水生左右看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竟然吓了一跳。

以前卖鱼的就那么几个人，陡然间，已占据大半个菜市场，大鱼，小鱼，鲤鱼、草鱼、花鲢——整个市场都充满鱼腥味。

以前供需平衡，现在突然供大于求，似乎搞得菜市场也措手不及。惹得市场管理员一脸不满，过来收管理费时，都捂鼻子，来到水生摊位前，还低声说：“别一股脑地都挤在早上这段时间，你可以到傍晚过来。”

水生点点头。

但现在已来不及了，不能再回家等着，傍晚再过来。看着鱼卖不出去，有人大声吆喝，有人小声喊：“便宜了，黄河大鲤鱼，一斤一毛五。”

如此之下，用了两个小时，水生才卖完黄鳝，泥鳅剩下一大半，鱼只卖出一份，价格也腰斩。

二赖子耐不住寂寞，按一斤一毛钱价格，把鱼全卖给了一家单位食堂，收过钱，走过来，和水生打个招呼，先回去了。

快走出市场时，二赖子又看到两个同村人，同村人立即低头，避开二赖子目光，都听说水生卖鱼挣钱，没想到当自己下手的时候，竟然卖不动了，心里各种滋味。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下班时间，很多人等不下去，收拾一下摊位，回家准备晾晒鱼干。水生还在坚持，但也烦躁。

他现在才明白，之前想的太过单纯，也感到事情不妙，如此竞争下去，价格上不来，明年麦收前盖房子计划也就泡汤了。

这可怎么办？急的水生嘴上要起燎泡。一上午时间，没喝一口水，嗓子也干的冒烟。

“鱼多少钱一斤？”终于又有人问。

水生从恍惚中醒来，赶紧回答：“一毛。”

“一毛太便宜，两毛吧。”说着，抓起鱼就往秤盘里装。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水生愣了一下，再仔细看，扔掉秤杆子，笑着说道：“不卖了，随便装。”

面前有三个年轻人，但不是别人，是同一火车皮拉到南方服役的战友，站在最后面的叫刘辉，同在汽车团二连。

刘辉父亲是电线厂老厂长，作为非农业户口的城市兵，退伍后能名正言顺安置到电线厂，所以他服役满三年就返乡。

两人亲如兄弟，刘辉退伍一年时间，给水生写了六封信，告诉他探亲时，一定要到城里聚聚，那时刘辉也铁定认为，即便水生考不上军校，也能转志愿兵，留在部队。

但水生觉得辜负了好兄弟期望，也觉得自己和刘辉有天壤之别，也就没好意思来讨饶他。

“王八蛋的！”刘辉开口就骂：“回来了也不吭声，卖鱼也不给打招呼，你是怕我们吃你的烂泥鳅？”

水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嘿嘿笑着。

“我妈说卖鱼的像你，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他妈的是你！”刘辉嘴上仍不留情。

“行了，水生够难受了。”战友黄耀华劝道。

“活该，回来后也不来找咱们，给他想想办法！”刘辉又骂道。

黄耀华摆手说：“别说了，收拾一下，去我表哥家饭馆，把鱼全给他，正好吃饭，还是老规矩，我们买酒，你出菜钱。”

“凭啥啊，想想我都生气。”刘辉说着，还瞪了水生一眼。

“凭你有钱。”另外一位战友吴明说道。

“那还不快点！”刘辉冲水生瞪眼喊道。

水生只好把剩下的鱼装进箩筐，骑着自行车，和战友一起来到向阳饭馆。

路上，黄耀华已介绍过，表哥是农村兵，在部队当火头军，也就是炊事员，今年三月份，凭借在部队练就的手艺，开了这家餐馆，好家伙，挣的钱，比黄耀华上班多出十倍。

黄耀华把剩下的鱼交给表哥：“我战友的，看着给。”

还有十几斤鱼，五斤多泥鳅，表哥也不称，把鱼和泥鳅拎到后厨，转身回来，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拿出一张十元大团结，塞到水生手中。

“用不了这么多！”水生把钱又推回去。

“没外人，就这些了，以后早上不好卖，就下午过来，晚上买菜的人更多。”表哥说着，转身回后厨做菜。

“拿着吧，都是当过兵的战友。”黄耀华说道。

“那就当饭钱。”水生把钱交给黄耀华。

“就你这穷酸样，还充什么大头？今天酒菜，全是我的。”说着，刘辉把钱夺过来，装进水生上衣口袋。

黄耀华竖起大拇指：“像样，下次俺们俩安排。”

“那就这么说了。”说着，刘辉给了水生一拳：“为什么不来找我？”

水生还了一拳：“我都这个模样了，哪还好意思来找你？”

刘辉又给水生一拳：“哈，既然这么要脸，干嘛还来卖鱼？”

黄耀华笑道：“去去，出去打一架，打完再进来。”

“打架他还真不行。”水生说着，又抬起拳头。

“坐吧，还这么多废话！”刘辉也不管水生身上鱼腥味，将他按在凳子上，自己紧挨着坐下来。

吴明在工商局稽查队上班，对水生说：“卖鱼才能挣几个钱，你应该找点正经事做，比如搞养殖，对了，也允许做生意了。”

刘辉挥挥手：“就他这熊样，能做什么生意，还是找个车开。”

“你能不能给你们厂长说说？”黄耀华说道。

刘辉却叹口气：“关键我们电线厂就是招司机，也是要非农业户口。”

“那你扯这个蛋干什么？”吴明埋怨了一句。

“要不买辆汽车，跑运输？”黄耀华又说道。

陈水生肯定想这样，两个月没摸方向盘，手心早就痒痒的不行，看到路上行驶的汽车，都想让人家司机停下来，自己上去开上一段。

但是他立即否定这个想法，一台新东风汽车，至少要三万，就把家卖了，也凑不够。

吴明想了想：“要不就做生意。”

黄耀华摇头：“要我说，还是在城里先找个事做，哪怕是干临时工。”

陈水生也想起报纸广播上的商品经济四个字，也看到饭馆里顾客很多，于是问：“现在什么生意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