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多少钱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鞭炮声已不时传进工厂院子。工人福利和过节费都已发放完毕，水生和刘辉安排完放假值班事宜，也准备回家。

刘辉已从采购部部长升职为副总经理，这是罗红提议并安排的。之前罗红并不太信任刘辉。不是罗红不信任刘辉这个人，而是她并不怎么相信国营厂的人。在她心里，国营厂的人习惯了那种大锅饭的风气，牺牲奉献精神也就少了许多。

还有，水生和刘辉是战友，她也不想在公司搞裙带关系。她的偏见让刘辉没能当上羊毛衫厂厂长。幸亏是水生的坚持，刘辉才留在了公司。

一年时间，罗红进一步了解了刘辉，不仅有智慧，也是很乐于奉献的人，对于自己之前的坚持，刘辉也没有计较，仍是任劳任怨。于是，她亲自向水生提议，由刘辉担任副总经理，负责管理和生产工作。原来的副经理懂技术，但并不善于管理。

水生同意了。

两人关上办公室门，开上桑塔纳轿车，出了工厂大门。水生却不是回市里，而是会村里的家。下午他接到水根电话，说全家今天都回家，包括秀兰和侄女。

刘辉先送水生回去。下了公路，还是五里土路。不过，水生已经给乡里打过招呼，明天由他出资，修建柏油公路。乡里已有了十多个企业，也有钱了，乡长表示，可以从乡财政拿出一半资金。

就这还需要大概八万块钱。刘辉埋怨水生，净充大户，这毛纺公司有你股份就好了。水生只有笑而不语。

刘辉把水生送到村头，自己调转车头，回市里的家。他和月茹也有了孩子，是儿子，起名叫刘兵。

水生步行回到家里。老屋还在，院子还和原来一般模样，就是猪圈填平，改成了兔舍。没有了兔子，兔舍空了，也被打扫干净。曾几何时，水生想着把老房子推倒重建，但老爹不同意。有的住就行了，干嘛花那个冤枉钱。

现在不同了，水根大概已经猜出其中奥秘。是的，自从全家反对后，水生没说过要和罗红一起投资，但也从没说过，不投资。

不大的堂屋升起了炉子，让老房子暖烘烘一片，父亲在八仙桌旁正襟危坐，母亲和水香将晶晶围在自己中间，唱着儿歌，逗得晶晶咧嘴笑着。

秀兰脸上露着复杂，一半是埋怨，这么大的事竟然瞒天过海，一半又是佩服，自从进城做生意，水生的选择就没错过。现在水生有再多的钱，秀兰也不再担心，因为全是合法收入，还合法纳税。

水根则一脸坏笑，合计着怎么捉弄水生。

走进院子，水生就觉得气氛不对。他和秀兰已经商量好了，明天上午一起回来。过年还是要回村里过，这里是自己的根，也过的有氛围。

提前回来，秀兰也没打招呼，不算正常，必有隐情。走进屋门，他先看看父亲，一脸严肃，再看看秀兰，双眼迷离，目光落到水根脸上时，已猜出了大概。

估计当刑警的弟弟从哪里得到了风声，甚至是确凿证据，毛纺公司有自己一般股份。

父亲没吭声，水根冲秀兰使眼色。秀兰伸手：“拿来吧。”

“啥呀？”

“银行卡。”

“啥银行卡？我这一贫如洗的——”

“还耍滑头！”秀兰瞪起了眼睛。

水香偷笑着，抱起了晶晶：“走，咱们去新房子，看看火生旺了没有。”

母亲也跟着出去，走出屋门时，还说了一句：“秀兰，全要过来！”

水根哼了一声：“赶紧招，不然辣椒水老虎凳，全给你招呼上！”

水生笑了：“银行卡在服装店卧室的床头柜里。”

“多少钱？”秀兰问。

“一共三百八十多万吧，具体数字，我也记不住了。”水生老实地回答。

水根咬住了牙，从牙缝里吐出俩字：“多少？”

“两年的利润分成，大概是三百八十六万。”水生又回答一声。

父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么多钱都不跟秀兰说，你想干啥？”

可钱都在床头柜里的银行卡里，水生一分没动过：“我没想干啥，就想存着，也没乱花，不信，可以让水根去银行查。”

水根张张嘴，但没说出来。他是想说，你是没动银行卡的钱，可在存进去之前，也可以先提出一部分。但他不能说，对面是自己亲嫂子，这话说出来，自己亲哥就是再长一张嘴，也解释不清，除非去公司查账。

如此，那今年过年可就热闹了，谁也不得安生。

他也想说另外一番心里话，就是水生这次暗度陈仓干的漂亮，但看着秀兰还在生气，又把话咽了回去。

秀兰站了起来，对水根说：“走，咱们回服装店，把银行卡收了。”

“好，我支持。”水根赶紧站了起来。

父亲又拍了一下桌子：“对，全给他收了！”

水生咧咧嘴：“干嘛呢，好像我成罪人了？”

“你没犯罪，但是钱放你哪儿，你也不敢花啊，还是交公吧。嫂子，拿到钱，明年就给我买套大房子。”水根嘻哈着说。

“行！”秀兰答应道：“嫂子亲自给你选。”

水生冲秀兰咧咧嘴：“好么，我提心吊胆两年多，到最后你成好人了。”

“不服气？”秀兰摆出要和水生吵架的架势。

“哥，你就别说了，以后你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水根笑着说。

父亲又拍了一下桌子：“你的就是秀兰的，也是咱们家的。秀兰啊，回去挑四套衣服，要最好的，先给你爹你娘送过去，对了，再去买好吃的，最高级的那种，都买回来，我儿子有钱了，今年过年咱就过个最富的年！”

秀兰脸上露出笑容，扭头看着父亲：“爹，您真舍得？”

“这有啥——”爹顿了一下：“算了，衣服别拿最好的了，就拿差不多的就行了，庄户人家，穿上好衣服，都不会干活了。”

水生偷笑着走出了屋门。父辈们就是这样，只要不穿补丁衣服，干干净净就是好衣服。

走出大门，水生看着秀兰：“还真回去？”

“回去，明天上午还有半天生意。”秀兰说道。

水根听了直挠头：“我哥都这么有钱了，你还在乎半天生意，我说你俩都钻到钱眼了！”

“别忘了以前穷日子，该干的还是要干。”秀兰小声说道。

晶晶交给母亲和水香，三人回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