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法兑现的约定

这是一次没有冠军在场的领奖仪式。

严重受伤的全冬萱是被队友们抬下比赛台的，金牌也是由时小燕代领的。

队医已经处理不了这样的伤了，全冬萱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当地医院……

……

……

“你的伤怎么样了？”

“临时处理了一下，我们会长已经联系了日本最好的医院，手术后两个月就能继续训练啦。”

洁白的墙、洁白的床单，洁白的窗帘……安静的下午，北欧童话的国度挪威—斯塔韦恩小城的医院里，两位年轻的姑娘轻柔的低语，她们看上去像一对闺蜜，谁能想到她们是相互发誓要打败对方的对手呢？

“你呢？”中野亚纪问。

“不知道呢，教练说回国手术吧，也应该和你差不多同一时间开始训练。”

“那好，我们的年龄还不大，下一届我绝对不让你啦。”

说着中野亚纪推着轮椅的轮子移向窗台，阳光洒在她的面庞上，这朵受伤的花看起来格外恬静。

“你真美。”全冬萱低声赞扬着。

“是吗？第一次听你说这种话。”中野亚纪笑了，哪个女孩子不愿意被人夸赞呢？哪怕是强悍的摔跤手。

“其实你蛮漂亮的。”中野亚纪也不吝惜赞誉之词。

“你少给我吃糖衣炮弹，我不吃那套，夸了也没有用，下一届我一定打倒你。”

中野亚纪点点头说：“其实这次的结果还算好的，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更需要这块金牌。”

全冬萱来了精神，一翻身，让自己坐得高一些，嘴上却不停地说道：“你们小日本是不是什么事儿都调查？”

“知己知彼嘛，你们的老祖宗不是也这么说。”

“行啊，连古文都会啦。”全冬萱夸耀着。

“这算什么，其实日语里也有很多中国古文的。”

两人说笑着，这时浜口进来了。

看着这位一路两连胜打上来的选手，全冬萱警惕之余露出勉励的目光。

“打得不错！”

浜口京子沉默着向全冬萱深深躹了一躬。

这位日后号称“黑铁塔”，又称“摔交女皇”的运动员从这届世锦赛开始，打开了属于自己的时代，此时的她已经颇有中野亚纪那股沉稳风，将来就不知道有谁能打败她了。

“可惜不是冬天呢……”望着穿外，中野亚纪有感而发。

“什么？”全冬萱的注意力从浜口京子身上移回到中野亚纪身上。

中野亚纪回过头，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如果是冬天就可以看到极光了，真的好想亲眼见一次呢……”

屋子里陷入沉默，摔跤女孩儿们各怀心事。

中野亚纪突然打破沉默说：“那个……如果还有机会在北极国家比赛，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好吗？”

“嗯！”全冬萱笑了，笑得格外灿烂。

“约定了哟！”

全冬萱调皮的勾起小手指，中野会意，两人的手指紧紧的勾在一起。

就在这时，徐宇峰带着几名女队员来到病房。

“冬萱，感觉怎么样？”

全冬萱看着打着绷带，用石膏固定住的肩膀，苦笑着说：“除了吃饭有点不方便之外没什么。”

“那就好，我们明天就回国了，回去后体育局安排了最好的医院给你手术，你就安心治疗，以后什么事都不要想。”

徐宇峰说着无心，全冬萱却好像听出了弦外之音，忙问：“什么事？”

摔跤手多半性格似火，很难掩藏心事，看着同伴们一脸忧虑的样子，全冬萱的心为之一紧，她连忙问道：“静柔姐，你说！出什么事了吗？”

翟静柔的目光闪烁着，不会撒谎，又不能说，支吾着半天却是一个字也没吐出口。

“海桃姐，你该不会不说实话吧！”

寇海桃嘴一瘪，恨不得找条拉链把嘴给封上。

“教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冬萱追问着。

中野亚纪看到这样的情况，低头向中国队员们行了一礼，然后示意浜口推她走，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了。

徐宇峰终于不忍再瞒这个消息了。

“你们省的女子摔跤队解散了……”

“……”

……

……

“啪——”

一记清脆的砸玻璃声打破了老式小区的宁静，位于苏式红砖楼四楼角落位置的那扇窗户应声而碎。

石头的力道大得很，打破了玻璃后继续向里屋飞去，直到穿过两扇对开的门，打到另一间卧室里。

屋内响起了一阵狗叫声，接下来全小区都能听到这家女主人的叫骂声。

“作孽啊，一个礼拜砸四回，还让不让人活啦？”

男主人戴着眼镜，穿着老式的中山装，一看就是那种老干部，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像气鼓的蛤蟆一样喘个不停，满脸的皱纹一紧一松的挤在一起，活像一幅鬼画符，只见他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我和她拼了！”

男主人跑到窗边对着漏洞的窗户外大喊：“全冬萱，你还有完没完？”

“你给我回来！”

老干部还没来得及喊出下半句，就被女主人一把拽进屋内，拉着活像一条沙皮狗的黑脸喝斥道：“你还好意思喊，丢不丢人？我说你们体育局也是的，那么多项目就差一个女子摔跤啊，那才能花几个钱？怎么就舍不得了？”

“你个家庭妇女知道什么……”

“家庭妇女咋啦，家庭妇女也知道，人家前脚拿了冠军，你们后脚就把队伍给解散了，这谁出的馊主意？换谁不找你拼命？打碎两块玻璃你就偷着乐吧！”

“我是执行国家政策……”

“你少在这儿装蒜，谁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政策，不就是差点经费吗？你们这些干部少吃两口不就省下了吗？用得着把人家姑娘的队伍给解散了吗？造孽……造孽啊……”

“我报警……”

“上次倒是报警了，你们领导怎么说？在局里丢人还不够，还打算丢到社会上去啊……”

老干部倒是想反驳，可是连家里的狗都对着他一顿狂吠，气得他一转身一头扎进另外一个屋不出来了。

听着这家人鸡犬不宁，全冬萱拍了拍手，一脸很解气的样子。

手术后，她的肩伤还没好就盯上了这位领导的家，当初就是他保证先打完比赛再研讨，结果却趁着女摔在国外比赛的时间把国家队以下所有省女子摔跤队全解散了，这下姐妹们炸锅了，结结实实闹将了一场。

可是闹也闹过了，除了砸砸玻璃解解气，根本找不出解决的办法。

极盛一时的女子摔跤队就这样解散了。

出了气的全冬萱双手插兜，扭头向大街上走去，还没走出两点，迎面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这个身影她太熟悉了，伴着她五年，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的教练，我视为亲人的教练。

“出气了吗？”徐宇峰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些许责备。

与别的动辄非打即骂的教练不同，徐宇峰很少骂人，他待这些女摔队员们如亲姐妹一般，训练时会严厉，但是训练结束后，他会一个又一个的去检查身体状况，比她们的医生，比她们的父母更关心她们的健康。

姑娘们受了委屈总愿找他诉苦，哭过后，又笑着投入严格的训练中。

此时面对这位父兄一样的人，全冬萱的眼睛模糊了……

“气也出了，也无法挽回了，保持状态，以后还有机会比赛呢。”

“比赛？和谁？”这一点上全冬萱不敢苟同。

“协会已经为女子摔跤找出路了，现在几个大体育学院还保留着这个项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协助你转到那边继续训练。”

“那你呢？”

“我……怕是不能去了……”

“没有国家队的女子摔跤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

全冬萱沉默了，像一朵安静的小花，午后的阳光洒下，安静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全冬萱没有回答，转身走了，默默地，仿佛不曾来过一样，只不过，那个约定，永远无法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