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全冬萱做了按摩女

“铃……”

刺耳的闹铃突然响起，全冬萱一激灵翻身起来，慌忙找床底下放着的运动鞋，记得平时她都会把鞋子整齐的摆放在床前，以便出早操时第一时间能找到，可是当她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时，仿佛又进入了另外一个梦境。

这里不再是国家队训练的宿舍，而是自己的家。

这么多年来，家里什么都没变，那张低矮的单人木床还是母亲结婚时舅舅亲手给打制的，当成嫁妆一样送过来的，老旧的苏式红砖楼总是泛着烟熏的微黄，记得自己的房间总是潮湿的，如今除上墙上多了几块奖牌，一切真的什么都没变。

不！

变得更旧了……

几番确认后，全冬萱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回家了，从此再也不会与那些叱咤风云的国际体坛有半点瓜葛了，她成了千千万万普罗大众中的一员。

闹铃定得很早，但门外依然传来忙碌的劳作声，那是母亲在调制腌菜，这是全冬萱家的老传统了。

穿上拖鞋，全冬萱推开卧室门出去就看到母亲佝偻着腰背的身影，她在不厌其烦的刷着一口大缸。

听见女儿出门的声音，全妈妈似乎长叹了一口气，又开始了为期一天的嘟囔。

“你说你除了摔跤还会什么？说回来找工作，一个月过去了吧，找到了吗？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要是喜欢摔跤就继续留下，何必回来？既然回来了，就老老实实过日子吧，前几天给你介绍的对象……”

“妈……你别说啦。”全冬萱皱起眉头，一转身把自己关在那个紧窄的厕所，满是污臭和发霉的味道……

家里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社会上的变化就太大了。

第一次听到桑拿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在亚运村的训练场馆，那是给外国人使用的高级浴室，现在满大街风靡的桑拿房一个比一个豪华。比起这些，城市里一座座崛起的高楼，马路上一台台自己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进口车，似乎都在彰显着这座城市的活力，这只是中国的一角。

全冬萱已经无法理解，自己究竟与这个社会脱节有多远，她只知道自己去应聘面试的时候大家都在因为她的言行笑话她，都什么年代了还张口闭口为国争光这种话。

什么？世界冠军？很好，金牌卖不卖？

就像全冬萱无法理解这个社会为什么变得如此市侩的时候，这个社会也狠狠地把一个大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一个月了，连一家像样的单位都没人要她，倒是有一个地方肯要，但是看着门口那些莺歌燕舞的妖娆女子，全冬萱实在无法与她们为伍。

可是，自己的饭量大，靠妈妈卖酱菜那点微薄的收入实在难以养活自己。

直到此时，全冬萱才感觉到妈妈的艰难，这些年，自己竟然没有过多的关心过家里。

父亲去世后，家里全靠妈妈一个人支撑，幸亏自己的运动的天赋，早早的被送到训练队里，训练队不给钱，但是管饭，后来成长起来了，这几年有了几笔奖金，但是和现在社会上的消费比起来，那些奖金连微薄都算不上，怎么办？总不能一起和妈妈卖酱菜吧，别说自己不会做生意，就算会，整条**街上大大小小的酱菜摊有几十家呢，就算全城人天天来买也足够供应了……

招工又失败了，这次是一间做流水线的工厂，一开始人家都挺满意的，后来一听她是练摔跤的，当时就直摇头。全冬萱一个劲儿的追问也没得到答案，直到后来旁边有一位小姐妹透露了内情。

原来这家工厂信誉不怎么好，经常拖欠工人工资，有一次一个练过体育的女工忍无可忍，终于带着一群女工造反了，结果这股原以为是势卷红旗的“工人运动”的主要带头人全被派出所带走，带走的因为是重伤害。

从此这家老板规定，不招搞过体育的。

……

还没上岗就失业，也没谁了。

无可奈何之下，全冬萱漫无目的地全城瞎转，终于在一个老旧的二层楼旁停下了脚步，这看起来像个澡堂子的大门外贴着几个大字——招按摩女。

那个年代，先富起来的一批人最喜欢蒸桑拿，似乎没有桑拿里搞不定的事儿，这股风气流行到社会上，很多中层小康水平的人也想享受怎么办？去价位低一点的桑拿房。

不是因为“我爱洗澡皮肤好好”，而是为了所谓的面子，蒸了就是了，又没人问花了多少钱蒸的。

有桑拿浴自然少不了有藏污纳垢的地方，连回归社会不久的全冬萱也知道这种地方没什么好的，但是上面写得数字诱人啊，一个月底薪一千，还有奖金？

全冬萱囊中羞涩，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看着这个地方挺偏的，应该不会有人认识自己，于是畏畏缩缩地走进去。

老板一抬眼就看出来进来的肯定不是顾客，抬起的眼皮子也就搭了下来，继续数着柜台里的钞票。

“来应聘？”

“嗯！”全冬萱小心地陪着笑，然后压低声音问：“那个……老板，这里是正规按摩吧。”

“不然呢？就你这姿色还想应聘不正规？”这个四十多岁的胖子眼皮都没抬，在手指上唾了一口唾沫，继续数着那些零毛零元。

“不不不……正规就好，您看我行吗？是那个一月一千的……”

90年代早期，一千块可是大价，这样的高薪也不怪全冬萱动心。

“正规是正规了，可得有力气啊。”

“老板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就是力气大。”

如果不是当场没有可以展示她力气的东西，全冬萱一定毫不介意展示一下。

老板依旧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把点好的票子放在一个铁盒子里，然后说：“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内工资300，干就干，不干拉倒。”

300块依然是个高价，全冬萱没想里面的歪歪绕，当即点头答应了。

回家后，她很高兴的向妈妈报喜找到工作了，可是全妈妈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只是低头嘟囔着说：“别干几天就闹事让人家给开了……”

“……”

还真让全妈妈说中了，全冬萱不闹则矣，一闹就是大事儿。

工作了一段日子之后，全冬萱发现这家老板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阴坏，反倒是挺和气大方的一个人，还没工作多久就赶上老板结算工资，本来没她的份儿，但是老板看她干得好的份儿上给她多加了50元。

那会儿经济条件好的人根本不差个三头五百的，这家店的老板也算是小富，只不过比起那些大富，他的这家小桑拿还得靠一些社会关系罩着，这些社会关系在后世有一个法定意义上的统称——黑社会性质团伙。

孙老板就是这团伙里的一员，与那些大哥不同，孙老板就喜欢逛小店，全冬萱应聘的这家桑拿房就是孙老板最喜欢光顾的桑拿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