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骚乱

听到枪声的杨立民立刻警觉，他身子俯下，手当即按到了腰上。可那声枪响过后，接下来却没了动静。

这时，一个年岁不大、背着枪的公安战士跑了过来，随便打了一个敬礼便说：“余政委，前边犯人在闹事。”

“怎么回事？还打上枪了？”杨立民当仁不让地问了一句。

小战士看了一眼，这人他虽然不认识，但却是个骑着高头大马，挎着短枪的人，看样子是个领导，便如实地说：“刚才工棚那边一伙犯人跟另一伙犯人，因为睡觉搭铺的事儿打了起来。几个战士看驱不散，怕闹下大事，就冲天鸣枪了。”

听闻是犯人们闹事，杨立民收回了枪，他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人，同余佩文笑道：“这算是对我的欢迎礼？”

余佩文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我来之后的第八起了，走吧，咱们去瞧瞧。”

去闹市地点的路上，余佩文介绍了八支队的简要概括。目前淮总下辖若干个劳改支队，还有法院、检察院等部门。

“咱们支队共有一万两千多个劳改，可咱们的人只有六百多个。再去掉卫生所、后勤的，真正看犯人的也只有四百多，管理上出乱子倒也是正常。”

“人员都是咋分配的？”

余佩文说：“咱们下面设5个大队，每个大队管教2000名犯人，每个大队设10个中队，每个中队管教200名犯人，中队下面再设小队。基本上跟咱们部队的架构差不多。”

他末了还说，咱们的任多数都是从部队转下来的，对于这些犯人只能按照部队的那套管理模式来。他又说，这样串点成线、拉线成面，几十万人就调动起来了。

杨立民觉得这样管理没有什么问题，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容易出事？要是劳改们天天这样闹下去，别说去完成治淮工程了，就是管理好都是个问题。

余佩文坦言，这帮人成色都是啥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从国民党旧监狱接收的各种犯人，还有建国后剿灭的土匪、帮会头子，抓到的特务等等。一群这么样的人聚拢到一起，他们不闹事才怪。

杨立民脸色冷峻起来，请客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说话间，二人已经驱马赶到了工棚。闹事的犯人们都已经被驱散，剩下一个铁青脑袋的军装汉子正捏着皮带抽打着一个带头闹事的犯人。

“住手！”罗汉军翻身下马，厉声喝道。

那个铁青脑袋却不理会，依旧挥舞着手里的皮带，嘴里还骂咧咧，“让你狗日的闹事！”

“赵勇！住手！”余佩文走过去，一把拉住了那个铁青头皮的汉子。

赵勇虽说人高马大，可看到是余佩文后，手里的皮带不由得垂了下来。

杨立民走过来，铁青着脸问：“不许体罚犯人，你不知道吗？”

赵勇抬头看了一眼，余佩文这才来得及介绍，便说这是咱们的支队长杨立民。他又对杨立民说：“这是副支队长赵勇，以前是C军的。”

杨立民看了一眼后说：“看你这年纪，想必是参加过苏中战役的了，程大个子认不认识？”

“那是我老班长，支队长你也知道他？”赵勇看着眼前的杨立民，多了几分亲近感。

“皖南山区打游击的时候，他屁股中弹老子背过他几十里地。你说我认不认识？”

赵勇顿感亲切，他搓着双手上前，哎呀呀，原来您也是……这！

杨立民却脸色一冷，“说说，为什么打人？”

赵勇脸一横，捏着皮带指着那个被打的男子骂道：“这个狗东西不光带头闹事，还纵火烧过粮食。一个死劳改，给他留条命已经是宽大处理了，还反了狗日的！”

杨立民听后喝道：“瞎胡闹！现在是新中国，不是旧社会，就算是犯人也不能说打就打！”

赵勇不服气，“支队长你是不知道，咱们的那些红芋干子都是老百姓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今年淮河发大水，粮食本来就紧张，就这当地还是征调了不少粮食来养他们。你说我能不气吗？”

“淮总有检察院、法院，他犯了什么事，该加刑加刑，该枪毙枪毙。轮得到你动私刑？”

赵勇心里有气，不过还是低头服了软。

杨立民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劳改打了起来，好在所属大队的大队长便处理了。

这种小**不断的局面让杨立民觉得很头疼，他决定立刻开会讨论，不能让这种现象持续下去。

晚上，余佩文和各个大队领导在帐篷里设宴迎接杨立民。说是设宴，其实和平时差别不大，此时已是夏末，但地里的青菜瓜果却不少，不过支队已经驻扎郊外，没有像样的桌子和餐具。

炊事班从河边打来几尾草鱼，和青红辣椒一块在地锅炖了，周围贴上红薯干面馍，连锅一起端到了众人面前，算是一顿欢迎宴了。

来支队这些日子，已经许久没见荤腥，大家都食指大动。杨立民闻着香味也是直咽口水，这种做法在“地锅鱼”，是淮河流域一种特有做法。小时候他要饭的时候曾看过有人这样吃过，闻到那股子香味，魂都被勾走了。

后来那渔民见他可怜，给了一个红芋面馍蘸了点鱼汤，杨立民接过来，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却又只是小口小口地咂巴吃了。

那滋味杨立民至今还记得，以后再吃也赶不上那个红芋面馍的味道。

看着面前的一锅鱼肉，杨立民招呼来了炊事班的老范，他指着鱼肉说：“把鱼肉盛出来，给队伍上的伤病号送过去。”

老范客套几句，说他们平时吃的多，病号专门有病号饭。杨立民瞪了一眼，说让你送你就去送，哪有那么多废话。

捞完鱼肉，面前的铁锅只剩下馍和汤，杨立民夹起来一块馍，蘸了点菜汤说：“咱们就这么吃吧。”

大家伙自然没意见，也都笑了。

正吃着，杨立民询问起了最近劳改们总是闹事的问题。提及这个，众人都是一肚子话想往外倒。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不过归结起来倒是有几点，一来劳改人数多，战士人数少，再加上不能随便动刀动枪，他们想要逃跑的想法就强烈起来；二来这些人中不少人曾是匪首、特务，有很强的组织能力，聚集在一起不免会滋事；还有就是现在的生活条件较差，再加上即将要去修筑淮河的消息传来，让不少人有了逃跑不干的心理。

听完这些，杨立民掏出烟袋点着，猛吸几口后便磕了磕说：“这些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