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追捕

杨立民扛着铁锹一阵小跑赶到了营地，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的架势，各队干部都挎着枪，整队集合清点人数。

“跑了多少人？”他问。

“五十四个。”

“派人去追了吗？”

“赵支队长带着人去了。”

“怎么跑的？”

“几个劳改打伤中队干部，就跑了。”

政委余佩文听说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犯人脱逃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没有监所和围墙的聚集区，可发生这种集体性的脱逃倒还真是第一次。现在所在的地方离居民区很近，几十个犯人跑出去，谁晓得会闹出什么乱子？若是出了问题，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

余佩文心里捉急，这件事处置不好，莫说他们现在的职位了，就是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能跑哪去？这地方一马平川、一望无际，周围三十里外才有村庄。每个庄上都有民兵，五十多个人缺衣少食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不着急，我看不到晚上，赵勇就能把人都追回来。”

余佩文点点头，赞同他的看法。这个时候不赞同还能怎么办？这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众人皆都沉默了，其实大家心里也都在盘算着一个问题，要不要向上级汇报？

按照规定来说，发生如此多的人员脱逃，必然是要汇报的，可杨立民一直没发话，其他人也不好多说。

道理众人心里都跟**一样，这时候汇报，就算是全都悉数追回，也是个重大的失误，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谁都知道欺上瞒下不好，可这个时候谁有好办法？

余佩文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后，他走到杨立民身边，低声问：“时间已经过去不短了，咱们是不是该向淮总报告下？”

“嗯，我把这个事情忘了。你先去写个情况报告吧。”

“现在就写？”余佩文有点摸不着头脑，人还没追回来就写情况报告，这不是糊弄嘛？

杨立民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地说：“人马上就能追回来。放心吧，先写情况报告，免得被动。你们也都别干坐着了，各自都去忙活吧。对了小曹，跟炊事班讲一下，今天晚上早点开饭，提前半个小时。”

“是。”支队政治处的小曹立正后，便一溜烟出去了。小曹叫曹子建，一个阳刚气十足的名字，本人却是个女孩。她刚穿上警服没几天，今年只有二十来岁，刚从华东人民革命大学毕业，分配到了这边。

她刚来的时候，杨立民还吓了一跳。杨立民之前听说淮总来个人叫“曹子建”，还以为是个小伙子，哪知道是个小妮子？

曹子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咧开嘴笑了。

支队里的女同志不多，小曹算是佼佼者。在这样一个雄性的世界中，她自然备受关注。自然，身边也不乏大量的追求者，其中就包括跟他一起分配来的一些同学。

不过小曹却似乎都不为所动，她说现在还不是谈朋友的时候。

杨立民对这个姑娘当亲妹妹看待，上次去淮总，陈景桢给他的那块蜂花檀香胰子，他连包装都没拆，就给了小曹。

小曹不肯要，她知道这东西金贵。

杨立民却发了火，“你把这玩意儿拿走，我一个大老爷们用这东西洗脸，传出去不让人笑脸？”

小曹说：“用香皂怎么了？那陈部长还用香皂。”

“陈部长是大知识分子，我大老粗一个，用不着。”

杨立民是真把她当亲妹妹看。他先前是有个妹妹，不过在解放前闹饥荒的时候走散了。杨立民原先兄弟姐妹很多，连年的战争和饥荒让杨立民成了孤儿，除了组织外，对身边比自己小的人，他都是当弟弟妹妹看。可能这也是一种情感迁移吧。

小曹出去后，众人都散了。余佩文没有走，他看着杨立民，问他：“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

他怎么可能不着急？他掏出一根手卷烟，点着猛吸了一口。

“不瞒你说，我怎么能不着急。可在其他人面前，我装也得装出来一副镇定得样子。”

余佩文很清楚，杨立民和他一样，是来这边之后刚落下的正团实职，若是出了一点差错，可就什么都没了。

老实说，他和老杨都不是眷恋官位的人。尤其是杨立民，他虽然享受过正团职带来的福利，也接受过乡里乡亲注视的目光，可很多福利他是不要的。

淮总给配的吉普车他没要，平时的小灶也不吃，干活都是拎着铁锹带头干。要说他想表现那就是小人之心了，他这个直冲脾气，遇到谁都敢拍桌子。

说到底，他真不想去干什么官。

这一点上，余佩文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从抗战时期他们就开始打仗，大小战役经历不算多丰富，但也有上百场了。见惯了生死，诸多东西也就看淡了。自然，他不会因为撤不撤职的问题在这里纠结。

两人纠结的是别人对他们的看法，他们两个人搭班子，就是要带好这支队伍。

淮总二十多个县团级的单位，几十万的劳改，个别脱逃事件是常有的，但集体脱逃的事情还是而是这件事显示出的无能。

当你一件事做错的时候，别人很少会考虑你有什么特殊情况，别人只会说“看个犯人都看不好，要你有啥用？”

其实看人难不难的？比打仗可要难多了。

“其实我来这里就一个想法，把淮河修好。”杨立民长长地吐口烟说。

余佩文点点头，他摘下帽子说：“我又何尝不是？在新四军的时候，我也去过很多地方，亲眼见过淮河带来的水灾。我又何尝不想修好？可……可你也不能编瞎话，你怎么能说晚上就能抓回来呢？”

“老余，别看你比我有学问，可你打仗没我多，带兵也没有我带的长，这点上你就不如我。你还别不服气，就咱们这个地形地貌，赵勇要是天黑前不把这群王八羔子追回来，我看他就回家抱孩子去吧，也别搁我这里吃干饭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小曹早半个小时开饭？就是为了吃过饭后，我去审审这群王八羔子。”

接着，杨立民就给他分析起来为什么这样判断的理由，还未说出口，外面传来一阵骏马嘶鸣声，接着警卫员跑进来报告说：“赵队长回来了。”

赵勇风尘仆仆跑了进来，兴冲冲地说：“报告！五十四个劳改，一个不少都抓回来了。”

杨立民看了看外面的天，铅灰色的天空还在飘着零星的雪花，地面上早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积雪的映照下，外面倒是显得很亮堂，像是白天一样。

“天还没黑。老余，我说得没错吧？赵勇，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审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