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一坝保安澜

许多年以后，当陈景桢回忆起那天会议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感慨地说，“曾庆春的一席话给了他莫大的信心。”来自决策领导层的无条件的信赖，是他的动力之源。

陈景桢有了充足的信心，但建设连拱坝光靠信心是不够的。

他综合分析了眼前的困难和可以利用的优势，除了精神层面之外，物资条件上几乎全都是劣势。

眼下，他们面临着大量的实际困难，诸如缺乏大型机械，原材料也很有限，最关键的还是人，他们严重缺乏有经验的工人师傅。

毕竟参与这场建设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的农民和劳改。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文盲，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在来这里参加建设前，他们之前一直都跟土地打交道，一辈子都盘算着如何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

是啊，吃饭问题困扰了中国人几千年。很多人从一出生下来，就会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然而直到他们进入黄土，仍旧没有解决过这个问题。

症结在哪里？很多人都思考过，自然，他们都不知道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些词汇，但在经历了一次次革命之后，他们已经被改变。

改变了现有的关系后，他们才能继续去改变固定的自然条件。开河造渠、兴修水利……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这片土地上是以农业为主的地方，大多数的人都

如何快速打造一支能够胜任的工人队伍，是大坝建设的关键。陈景桢从淮总来到了翠岭山，此时已经初春，天气也暖和起来，老树抽出了新芽，鸟儿搭起了新窝，全山郁郁葱葱，到处叽叽喳喳，一派生机盎然的好地方。

水库的初步挖掘建设工作已经完成，从高处望去，老鸭头、老鸭嘴等一片水库已经初步完成，四周都是翠岭山，围起来正好是一个大水库。这时候，若是把翠岭湖大坝修筑好，水库群的蓄水量将将近10亿立方米，实现涝时储水、旱时放水的效果，一坝建成保安澜将不再是梦。

陈景桢看到这一幕，更加坚定了建好连拱坝的决心和信心。

为了在短时间内将大家掌握基本的技术，达到工程建设的要求，淮总在各个工地上开设了水利学习班。集中对所有人进行相应的业务技能培训。

业务技能培训是由点到面，陈景桢选出水平合格的人员给各队的队长进行培训，再由各队队长对全队的人培训。这样的扩散式培训，可以最快速度地完成培训。

大家手里的活暂时都停了下来，整个工地上都是到处都是学习班。两岸的民工队伍热火朝天，八支队这边自然也不甘落后，他们除了进行日常培训外，还要进行开设思想教育课，毕竟这些人都是犯罪之身，改造他们的思想是重要的工作之一。

杨立民和赵勇几人也是培训班的学员。他们对这样的培训不以为然，尤其是赵勇，更是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

他觉得自己既不是工程专家，也不是技术工人，只是要带着劳改们一起，把活干好就行了，学这些东西等于浪费时间。

在他看来，这些时间不如有效利用起来，早点施工早日完工。

杨立民虽然没有赵勇那么激进，但其实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抵触情绪。

平日里赵勇和其他支队的人带头起哄捣乱，杨立民自然出言制止，不过心里却也着急的跟挠痒痒一样。大好**、不冷不热，不正是干活的好时候嘛，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他们都拉过来学习，真是浪费时间。

自然，杨立民不能带头起哄，他是培训班的临时班长，课堂纪律还是要约束的。

三月初的一天，陈景桢来给他们上课。对于陈景桢每个人都很熟悉，不过队里的很多人却对他持有不同看法，尤其是在他和苏联专家据理力争之后。

杨立民却是打心眼里敬佩陈景桢。那天上课，他带来了一个木头做的大坝模型，这是他不久前让木匠做的。

这个小玩意儿杨立民看得觉得稀奇，赵勇等人看着更是喜欢。下课的时候赵勇带着人围成一团，像个孩子一样偷偷去玩，却一个不小心把模型摔坏了。

看到模型被摔坏，赵勇不以为然，他大咧咧地去跟杨立民说：“班长，这玩意太不结实了。”

陈景桢听后脸色陡然一变，他看着那些被大家玩弄坏的模型，手都在发抖。

“陈老师，回头让杨队长再让人给你打一个是了。”有的学员半开玩笑说。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陈景桢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轻轻地将那些木片一个个拾起来，捧在手心里。

杨立民见陈景桢这幅状态，心里也有愧疚，当天晚上，他想要去找到陈景桢，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当他走到陈景桢窗前的时候，看到那盏油灯下的陈景桢，正在一点点的拼接着白天他摔坏的模型，他顿时为自己这种麻痹大意的态度而羞愧。

陈景桢注意到了他过来，便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他进去。

一向大咧咧的杨立民倒是显得十分拘谨，他略带歉意地说：“陈专家，白天上课把你的模型弄坏了，我这真有点对不住。我来向你道歉，你放心好了！这个东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找人把它修好。”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拿那个模型。

陈景桢却摆了摆手说：“罢了，这个模型不是什么大事情，我到时候找人修好。”

见杨立民满脸歉意，陈景桢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个模型吗？”

杨立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明白，你是想让我们看得明白，懂得清楚。”

陈景桢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咱们国家经历了多年的战争，再加上长期的封建社会，使得我们读书学习的人很少。但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国家，我们不光要靠一身激情，更要靠现代化的科学知识。”

杨立民对这些大道理自然是明白的，他点了点头说是。

陈景桢笑了：“你嘴上说是，恐怕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

杨立民不善于说谎，便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陈景桢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想法，觉得不如多争取点时间去干活，但你要记得中国有句老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混凝土多少比例最结实你知道吗？多了少了都不行。咱们这个大坝不是用一年两年，而是要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你说，建设这样的大坝，不学习能行吗？”

杨立民顿觉羞愧：“我知道了，回去我就管好这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