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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获原电小说:瀚海群山 作者:丈量宇宙引力 更新时间:2022/2/19 1:53:35 1 段奕曾特意嘱咐平媛,不要向任何人说起:秘方背面那一句话,是军医山本抄自一封密电——原来,细菌岛上的电报,是用汽艇送达的。段奕曾亲眼看见:冈田茂收到电报原件,随手揣进衣兜里。段奕拿硫酸泼冈田茂,冈田茂用手绢擦去,也随手揣进衣兜。段奕因此推测:硫酸在兜底咬了个洞,电报从破洞掉进衣襟里。冈田茂没找见密电原件,便手写了一份备忘件,就写在秘方背面。一般人看见秘方背面:有一句停止橡胶病研制的话,谁也不会往绝密电报上去想,更不会由此得出日军要下南洋的推测!段奕得出这一推测也纯属巧合——段奕曾搜过冈田茂的衣兜,寻找房间钥匙,恰巧摸到兜底有破洞,衣襟里有纸片(密电)。但他当时没想到要取出密电。这封密电有多重要?他也是事后才顿悟! 段奕知道乔恩其实是军统的人,将日军可能下南洋的消息,通过军统传递出去也未尝不可,只是乔恩这人有点太不靠谱。于是段奕回答乔恩道:“有一份鬼子的绝密电报,内容我暂时还不能说,我希望先通报我党证实后,再通报贵党并转告盟国。”乔恩笑了起来:“你相信我是**内的军统特工?不相信我是军统内的**特工?国共现在可是合作抗日,涉日情报完全可以共享嘛!瞧,韩雪同志过来了,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她吧!”段奕见韩雪急匆匆过来,想起韩雪交还的秘方上,凭空多出“Y字马镫”的字痕?韩雪见段奕追问起这事,便从前天离开陈家后说起: 段奕乔恩去追跑开的平媛,韩雪便独自去找游击队。她穿过那片竹林时,却见前方出现一乞丐。那乞丐拄着竹手杖,竹节上端开着口。韩雪觉得有点不对头:那根竹杖也太干净了?那人躬身让道时装得谦卑,却遮不住眼中的阴毒,暗藏其眼中的一道凶光,让韩雪暗叫一声不好,闪身跳开。一道寒光窜出竹杖口——手杖中藏着雪亮的倭刀!韩雪奔逃中跳进路边的草莽,藏身在一丛灌木后面。 阴沉沉的雾气中,追踪者停下脚步,犹疑着有些茫然了。韩雪正暗自窃喜,稍待松口气,却有谁轻拍她的肩膀,后脖颈掠到一股阴风:一只猫头鹰悄然落下。一声低低的抽泣,从黑鸟的腹腔中挤压出来。万籁俱寂中,一声怪叫——既粗哑又恐怖,拉得又长又亮,在黑暗中炸响,犹如催命鬼的嘶嚎。追踪者循声而来。韩雪急中生智,掏出衣兜里的锯木屑:“您是在找这个吗?”(段奕早已将锯木屑的事,向韩雪作过通报)。紧握着倭刀的人,发出一种沙哑的嗓音:“Y先生特令通知您:第一,不要再撒锯木屑了!第二,Y字马镫!”韩雪听不清他奇怪的发音,便找出身上唯一的纸片——那张轮到她保管的秘方。让追踪者写在页边空白处。秘方当时是对折的。笔迹印在了对折面上!韩雪撕下写着“Y字马镫”的空白边,将其交给了崔兆川。 段奕听见崔兆川的名字时,骤然间沉下脸若有所思。乔恩道:“对了,你咋知道那电报是绝密的?”“电文原件上有绝密二字。”韩雪道:“你没有盖了绝密章的原件吗?你若没有原件,总部首长是不会轻信的!”段奕缺乏一名情报员的素养——只相信有印章的原件!他不熟悉情报系统的运作:“可原件在山本军医那!他被埋葬在细菌岛上了。要不这样,我重返细菌岛,取回那封原件!”段奕果决地道。大家都认为他疯了。韩雪道:“细菌岛在南方,什么密电值得这么费事吗?”“绝对值得!若我猜测得不错的话,这份密电的价值,即使我们全部牺牲,即使总部也全部牺牲,都是值得的!”段奕激动不已,又加上一句:“全都牺牲了的重量,换成黄金的重量,也买不来这份情报啊!”韩雪乔恩等人震惊了:“老天!这么重大的情报?”乔恩道:“我陪你重返细菌岛!” 乔恩带上四名游击队员,紧随段奕打马而去。闪电空打个不住,照亮了溅拍衣褶的雨珠,照亮了抖落马缰的水帘,照亮了泥浆渗漉的马镫——除了段奕乔恩是丁字马镫,四名队员全部是倒Y字马镫! 2 崔兆川也知道了那首“诗”,这让平媛很不放心,便将秘方隐写在衬衣襟上,塞进裤腰扎好。平媛居然抽起烟来,让烟熏得边咳嗽边自嘲:“黑纸糊灯笼,熏得不明白。”老崔笑着抢过烟熄灭:“抽的哪门子烟啊?麻杆子搭桥,自找难过。”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剥开烟纸,那首“诗”背面的秘方只烧剩一半。一丝愠怒掠过老崔的脸:“我原以为你上炕认识麸枕头,下地认识绣花鞋。没想到你吃了秤秆星,满肚子长心眼!” 平媛离队自去,察觉被人跟踪,便躲入一处墓穴。墓道口的封石厚重如磐。姑娘朝掌心吐了口唾沫,念着“心咒”运劲搬石:“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力能开山开墓石。”可磐石纹丝不动,气得她踹了边坡一脚,踢着了木砖啥的,封墓石自动打开了。墓穴里黑咕隆咚,飘出一股阴冷的霉味:“这也太吓人了!还是别钻进去好!”可一听见跟踪的脚步声,平媛哧溜钻进墓道去了。 墓道里有股奇怪的酸味,她像是曾在哪闻到过。越往里走气味越浓。头顶出现一丝亮光,来自石缝或地裂,依稀斜照着一具棺尸。棺盖诡异地被掀开了,尸体压得棺木咯吱响!她腿软得瘫坐下去。听见入口传来脚步声,她宁愿相信棺木的颤裂声,是她转身背靠棺材引起的,便捂住耳朵默念“心咒”:“正襟危坐扮菩萨,天鬼地鬼都不怕!”棺尸突然仰面坐起,用死蛇勒住她的咽喉! 乌云化成雨后,便像突染了瘟病,随风散去。风卷起墓地的黑泥,打在树上似弹孔;打在树叶上,反成了浅斑。棺尸眉间出现一个洞,既像浅斑又像弹孔。韩雪举着枪口冒烟的九七狙(日军九七式狙击步枪,射程精度均属上乘),站在被闪电照亮的墓道口:“你闻到一股醋酸味吗?他们常在隐秘处制作药蛋,用醋酸在蛋壳上写字。”平媛指着倒下的“棺尸”:“难道他躲在墓里制作药蛋?”俩姑娘从死者身上搜出药蛋,剥壳后露出的蛋白上印着:“配Y字马镫的是自己人。”平媛惊得脸色大变:“糟了!随段奕乔恩出发的,全是配Y字马镫的人!” 段奕乔恩等人,朝附近的县城而来。半掩的城门上方,伪军的白底黄绫“汪”字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突然,从远处飞来几颗子弹,砰砰打在城门上。有两道木板拼缝,在门上形成“二”字,“二”字上方被射出两点,左四枪射出一撇,右三枪射出一捺。丘陵的波浪线,如牧放的马群。从丘陵上开枪的像是个女人。伪班长看了看门上弹孔:“谁他妈在门上,射出个‘关’字来?”——从逻辑上说,关门是替城里人着想,而非向着城外的人!既然响了枪,也算有情况,先关上门再看!城门在段奕等人面前关闭了!平媛没朝配Y字马镫的人开枪——其中可能有Y先生,暂且得留活口! 队员甲冲城上喊:“一群驴怕鞭的怂蛋,快开门!天塌高个死,过河有矬子,你们怕个球啊?”“你们是什么人?野火烧了老蜂巢,世道乱哄哄,你们也乱嚷嚷?”双方斗嘴使气,出尖冒棱!伪军一怒射伤队员甲。段奕赶紧道:“别开枪!我们绕道走得啦!”乔恩叹气道:“不开城门,抓天挠地也不中!”他令队员甲返回秘营地:“你回去养伤吧。”队员甲接过乔恩批的字条,打马而去了。 3 队员甲路遇追踪而来的平媛,平媛看了一眼他的Y字马镫。从平媛的眼神中,那人意识到了什么,双方几乎同时出手。队员甲配有冲锋枪,掉转枪口的速度,比平媛的手枪要慢半拍。平媛抢先击毙了对方,从其身上找到乔恩批的字条:“有人开枪阻拦我和段奕进城,我们绕到下一站上火车。”平媛靠看日头估计时间。各种插曲耽误了太多时间,她必须加速朝车站奔跑。受伤的左臂在流血,姑娘跑得大汗淋漓头昏缺氧:远处有一座白塔在闪动——那是火车站的上水塔,虽然跑得嘴角流出血沫,耳膜像裂片般蜂鸣,但她终于就快跑到车站了。 火车正缓缓出站。调度员一边吹哨,一边挥动信号旗。裹满蒸汽的角旗,以无形的力量,将庞大的机车牵来推去。姑娘眼看着火车鸣响汽笛,被飞旋的雪花裹挟着离去。载着心上人的火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雪雾中了。平媛哭着扑倒在铁轨旁,抓了一把雪吞咽在嘴里。她想起段奕曾向她坦承:因为没由来地爱上了韩雪,他曾抓了一把雪霰,吞咽在嘴里,想冷却一下那炙热的爱情!平媛想到这哭得更厉害了,吞雪吞得吃吃打嗝,浑身抖得像要散架了。这绵长而无尽的爱情!就像眼前那绵长而无尽的钢轨,勾魂夺魄地伸向杳杳远方。伸向远得不可测的未来。 太阳缓缓落山了。平媛身心俱疲钱无分文,在险恶的敌占区孤掌难鸣。她静下来判断了一下处境: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赶路了:正上涨着的疲倦之海,比吞没她的黑暗海更深沉。要过夜只有水塔上最安全。累极了的媛一夜昏睡。天刚一亮她便被冻醒了。姑娘起身正要离开水塔,却见车站茶水铺的房顶上,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张望!一大早那人上到房顶上干嘛?看面相有点像二班班长!那次她被打昏沉入沼泽,整个二班居然毫不知情,这让平媛百思不解。她立刻卧倒在水塔顶上,居高临下观察整个车站的动静。 4 原来,段奕等并没能坐上火车。走进车站茶铺后,段奕喝了几碗热茶。段奕望着老鼠啃门垣,眼一闭便昏倒了。醒过来一看:自己被剥光衣裤,坐靠在墙旮旯里。乔恩站在窗边,被左轮枪抵着头。三名队员在找传说的密电,但怎么找都只找到那份秘方——他们不知道秘方背面,那句不起眼的话,就是密电的抄写件。二班长让手下当看守,自己去值班室打电话。茶铺的简陋屋顶上,土瓦被掀开掉落下来,砸落了一队员的手枪。乔恩趁机掰断窗钩,将断口插进那人脖颈。另一队员用枪砸倒乔恩,却被段奕用壶砸倒。段奕乔恩干掉了两名看守。俩人解开拴在屋后的马,迅速撤离车站站台! 乔恩头破血流,又中了茶水毒,勉强支撑到桥头,指着河水朝段奕吭哧道:“我不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来不及掩埋我,就裹石水葬吧。”乔恩说完便栽下马来,任凭段奕摇晃呼叫,却已是气息全无。 桥对面传来脚步声。段奕拔出左轮枪:“什么人?!”“是我,平媛。你把什么抛下河啦?”段奕伤感地道:“乔恩的遗体!来不及掩埋啦。”平媛惊呆了。她跑下桥去,桥底下,桥桩后,到处看——“别出声,我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像是汩汩声。”她凝神听了一会,捡起一块木片,咬掉子弹头,将弹药倒在木片上,形成一条黑线,划火点燃后,用树棍推着,朝桥下漂去。着火的木片,照亮桥下暗影,一处水面冒出气泡。平媛朝冒泡处,打了两枪。蹦起几只青蛙。“怪了!”平媛嘟哝了一句。“你在折腾什么?快走吧!”俩人翻身上马。马蹄锤踏在桥石上,迸溅出火星。蹄声如鼓,哒哒地消失在远方了。 5 马蹄声刚远去,桥下便扑腾开了:水草间冒出一根吸气管,露出乔恩那张阴鸷的脸!他冲着树林打了声呼哨。树林里响起马达声,二班长驾着摩托过来,将乔恩扶上坐斗。“去细菌岛。我们的四轮,一定快过他们的四蹄。”“何不干脆杀了他?”“真秘方在他手里!梅津将军还是要救的!而且,万一在细菌岛找不到那封密电,我们还得接着套出密电内容,以及他都报告给了谁?他现在还没有怀疑我,我还可以死而复生,就说是被河水冷醒的!”乔恩猛然哈哈大笑:“段奕这书呆子,左手右手的裹不清!我天生是左撇子,左手缺一指照样使枪。但那天左臂发肩周炎,我改用右手握枪砸昏他!就这他还向我道歉!说是有人藏起一指冒充我,却忘了该藏起左手一指!这都什么破案大师啊!哈哈哈。。。。。。” 左撇子乔恩,常用左手握枪,这一印象使段奕被误导,脑部在受到重击后,混淆了印象和真实。他曾探索过记忆的迷宫:昏迷前那惊鸿一瞥,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在若隐若现中,他看见一只举起的手,没有中指,竖着食指和无名指!大小拇指折入了袖口,很难分清是左手右手?乔恩举缺指的左手示意“别杀他”,用右手握枪砸的他,这细节上的阴差阳错,以及遗忘和记忆所富有的创造性,造成段奕以为乔恩被陷害!乔恩的投靠日寇,是个挺复杂的故事:涉及切掉的中指,酷刑,色诱,沉沦,血债,以及彻底的死心和疯狂。 6 在日军发动著名的一号作战,即打通大陆交通线作战之前,铁路线频遭破袭时断时续。段奕平媛遂干脆昼行夜宿骑马赶路。竹机关一面派人暗地跟踪俩人,一面开始着手调查密电:曾经发给细菌岛的所有密电,涉及到不同的系统和单位,暗中调查费时会比较久。更有可能的是,密电是帝国的内鬼所发,早经善后查无可查了。 段奕平媛投宿江边禅寺。住持和尚惠云是军统干员,被安插在这一交通要隘。见有客来惠云起身合十:“阿弥陀佛,佛刹即微尘。。。。。。贵客尘中现。施主请进殿!”寺庙大殿内挂满楹联,段奕随口读出一段:“门前巨釜烹明月,山外悬钩钩白龙。敢问长老这门前巨釜呢?为何只剩下一座釜底了?”惠云道:“巨釜毁于明末战乱。明代王钺写过一首《望金刚坡》……”段奕立刻接口吟诵道:“扪萝攀石扣禅关,五月阴寒雪满山……”惠云笑道:“施主博学!这一副楹联:汉东地阔无双院,楚中天空第一峰。施主可知来历?”段奕道:“此乃有清一代湖广兵马道陈维舟,为贵刹所题写。”惠云暗吃一惊:夜半来客绝非等闲!这条水上交通线,是敌我双方监控的重点,段奕未答“佛刹即微尘”的暗号,证明不是军统的人;且无货物包裹不像是行商。 段奕平媛借宿的禅房内,香案上摆着一摞经书。烛光照着刚送来的茶壶。有一张钟馗捉鬼的画。画上鬼的眼珠忽地动了动,**的目光射向平媛段奕!——画像墙壁后有夹层:惠云在墙壁夹层中窥探。见段奕拿出那份秘方藏进经书里,惠云判断那一定是份重要文件。来客携枪带刀绝非普通人。 平媛坐在床沿上望着段奕:“我感觉这寺庙不简单。和尚额头留有帽檐痕迹,和尚怎么会戴帽子?”段奕淡然一笑道:“你总是疑神疑鬼,连乔恩这种人你也怀疑!乔恩性格张扬外向,人又滑稽愚蠢,哪点像个深藏的潜伏者?”平媛抢白道:“你别替他辩护了!韩雪说全队的马镫,都是他乔恩配置的!他提前开闸放水,让伏击鬼子落空。你被炸塌的盐矿埋葬那次,爆炸前听见有狗吠声。关押乔恩的柴房就有一狗洞,他若把炸弹绑在狗腹下,让你的那条爱犬去追你,这样既可以炸死你,他又有不在场的证据。”段奕道:“我在茶铺里亲眼见他杀了卫士。”平媛道:“那是在你苏醒以后,你昏迷时我正好在水塔上,见乔恩与二班长走出茶铺,乔恩指着屋顶朝班长说了些什么,二班长便爬上茶铺屋顶。过了有半袋烟的工夫,二班长便掀开屋顶,朝屋子里扔瓦片。” 一黑衣人悄悄靠近禅房,趁俩人正因乔恩争论时,从窗外拿走了茶壶,换了一把壶放桌上。段奕起身从茶壶倒水,自己咕嘟喝干一杯,又替平媛倒满一杯,并将茶水递给她道:“乔恩若是Y先生,会主动告知我Y计划吗?”平媛道:“这我暂时还猜不透:他为何要告知你Y计划,也可能那位深藏不露的特派员,已经得知了Y计划的详情,乔恩告诉你也无所谓。”平媛也喝下了茶水。 惠云待禅房里安静下来,两位客人酣然入睡后,悄悄溜进禅房偷走了经书。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黑衣人溜进惠云的卧室,在夜深人静中潜行到佛龛处,那人不小心碰翻了佛书,响动让惠云目露凶光翻身坐起,朝佛龛看了一眼。这一眼暴露了经书所藏位置。黑衣人躲入暗影屏息不动,静等惠云重新躺下。那人试拉佛龛门,咯吱一响,便用灯油润滑枢轴,轻移寸挪,拉开了龛门,找到了被盗的秘方!那人轻手轻脚溜出房去,消失在阴森森的大殿里了。 7 有人朝禅房里扔了一本书,将段奕平媛惊醒了。段奕见经书中的秘方不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察觉窗外有黑影一闪——有人在墙根下偷听!段奕朝平媛耳语道:“此处是个黑窝点,禅房被人监视了!”如何才能悄然地离开呢?段奕记起庙里养的有猫,便借着去茅厕的机会,将躲在灶台里取暖的猫,裹在棉衣里抱了回来。他将两只拖鞋绑在猫脚上:猫被关在屋里走动时,便发出像人走动的声音。段奕平媛则从屋内上到屋顶,沿着屋脊溜到后院。 俩人跳进菜园里,跑到篱笆跟前。风可以穿过菜园篱笆,人却钻不过去。段奕跑到木材垛那,拖来好些根圆木,戳进泥土里。俩人踩在圆木上,帮扶着翻过篱笆。挂破的裤脚扫起落叶。落叶被咯吱吱踩实了。俩人冒着黎明的寒气,朝着江边奔去,却意外发现自己的马,被什么人偷出拴在树林里。 旭日下的江面像是在沉思。段奕将马牵上船甲板,朝船家翁打了声招呼。一位黑衣客也跟上了船。平媛觉得那人有些面熟。那人指着船尾的半筐鲶鱼道:“这鱼得用老将(姜)来红烧。”平媛顿时想起来了:这人便是在酒楼与老崔会面的人!平媛朝段奕耳语了几句,趁黑衣人被段奕拉住攀谈,平媛下到船舱里,偷偷解开黑衣人的包裹:发现衣物里包着根旱烟管,与崔兆川的那根一模一样:铜烟嘴上都有两道刻槽! 平媛上到甲板来,蹲下身玩弄起鲶鱼,趁黑衣人不注意,将鱼黏液涂在甲板上。一个大浪打过来,平媛“站立不稳”扑向黑衣人,黑衣人踩着鱼黏液,脚下一滑被推向船边。段奕趁势飞起一脚,将黑衣人踢落进江里。这一切发生得快如闪电,船家翁几乎没有察觉,只是问了声啥东西落水了?平媛惊诧道:“有一条鲶鱼投江啦!”船家翁闷声道:“别再玩儿鱼啦,哪见过这么皮的丫头?”平媛将在烟管里发现的秘方,悄悄展示给段奕看。俩人会心地相视一笑。 但这一次俩人有点笑早了。黑衣人是暗中保护他俩的。在禅房换掉被下毒的茶壶,偷回被惠云盗去的秘方,悄悄牵出俩人的马匹,都是这位黑衣人干的。段奕平媛还是经验不足:仅凭沼泽里发现的旱烟杆,就怀疑上特派员老崔。老崔那根有特殊标记的烟管,是被敌人故意盗走挪用的。铜烟嘴上的两道刻槽,表明主人是二级联络员,有资格面见李师长!他俩失去的不光是黑衣人的保护,而且失去了整个地下党的保护——包括沿途的交通站联络员,甚至武工队游击队的保护!前路更多险阻了。 8 月亮冷冷地挂在天边,像从冰湖里捞出的一张铜盘。段奕平媛夜宿一家客栈。段奕这人忒爱干净,只要有条件,到哪都要先洗澡,曾将皮肤都搓破一块。但自从失去左手以后,他能不洗就不洗了。他不愿因洗澡麻烦平媛——媛曾望着他的断手流泪,惹得他红脸生气。他固执地认为:若一个男人惹人同情,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了。媛便尽量不去望他的断手,轻声细语地问他:“你不洗洗澡吗?我来帮你洗吧。”段奕敏感而生硬地道:“我还没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他凝望着房间内的炉火,突然有些伤感地道:“我向生命之火,伸手去取暖,火快烧残了,我也要离去。”平媛抓起一份旧报纸,要扔进炉里生火,段奕拦住她道:“等等,报上的花边奇闻里,好像提到冈田茂!……军医山本的尸体,离奇变成木乃伊。。。。。。停柩于G市日军伤兵医院,预备用作医学研究。” 原来,军医山本在深度昏迷中,活着入了殓。殓棺是装运“活体试验品”的。鬼子曾大量涂漆,掩盖其罪行。漆中含有苯,冈田茂吸入苯后,脂肪被皂化,产生尸蜡现象,因此没有被葬在岛上,而是运到日军医院做研究。段奕指着报纸日期道:“这报纸过期了!这是十天前的报纸!万一医院研究完冈田茂尸体,将其就地火化了咋办?”俩人顿感时间紧迫,遂决定连夜启程,赶往G市日军伤兵医院。 但夜行比白天更危险:日伪军在夜间会加强巡逻,各市镇据点都实行宵禁。主要交通线上,铁丝网封锁沟比比皆是,甚至竹篱笆也用来封路,所谓“南边田,北边家,中间竖起竹篱笆”。日伪还特制一种‘准撤’铜牌,驻防封锁线的部队,没有‘准撤’铜牌,一律不准撤退或弃守,否则下级也可打死上级…… 段奕平媛走到三水镇地界,便被一支巡逻队撞见。段奕虽然递上了通行证,但俩人急匆匆骑马夜行,仍然引起了对方怀疑,便将俩人隔开来盘问。对于“为啥不住店?要急着赶夜路?”平媛的回答是:“盘缠花光了,住不起店了。”段奕的回答则是:“替皇军办差事,日本人催促得急!”俩人的回答有些对不上!巡逻队的小头目冷笑道:“既然是替皇军办差,怎么会住不起店?”段奕处变不惊,淡淡一笑道:“日本岛不过是弹丸之地,资源紧缺财源有限。为了继续进行战争,日本国内的训练用枪都被收回,用于扩编新的军队。你们没听说吗?日人连街头的铁栏杆,铜灯柱都要拆去回炉。现在的日本新兵,护身符都改成木制的了。堂堂‘大和神社,千叶神社’,连铜制护身符都不发了。‘缺乏啊,缺乏啊’,成了日人最近的寒暄语了。我们中国人替他们办差,基本上是自掏腰包,盘缠不够有啥稀奇?” 这支巡逻队没见过大世面,就是几个班哨和民哨,被段奕大嘴一忽悠,感觉皇军并非那么强大,何必那么尽心尽力地卖命?小头目便挥挥手道:“你俩赶紧走吧,不得在老子的辖区逗留!”小头目指着洛溪河道:“老子的辖区以此河为界,你俩若天亮前没过河,老子还是得抓起你们!” 四乡都沉浸在浓浓睡意中。洛溪河边一丛丛的刺茅,象手指一样伸展着。多汁的芦苇则如烟若纱。河雾象浮动的融雪,将乱石滩掩映得如牛似狗。苇丛间浮起了一只脑袋,既像是一团影子,又像是一团水汽。“呀,那是只野鸭哩!”平媛将手指含在嘴里,发出逼真的野鸭叫声。鸭儿摆动鳍须般的尾翎,载沉载浮地游了过来。平媛没太费劲就捉住了它。平媛与伪营长斗酒时,曾将不少酒漏洒在棉衣上。她撕下一缕缕吸附了酒精的棉絮,将其塞入一根根的苇管中,将芦苇管扎成双层“竹排”。“竹排”被拴缚在野鸭尾翎上!点燃的棉絮挨个烧着上层苇管。野鸭以为有发光物追赶,不停地在芦苇荡中游动。对岸的哨兵被扔出的石头惊动,被游动的光亮吸引,离开桥头前去查看。潜伏桥下的俩人趁机溜过了桥。 9 战争和乌云的双重黑幕,悬垂在G城的上空。日军的演兵场上,风吹过刺刀发出呼啸声。演兵场紧邻伤兵医院。段奕换上张卓送的制服,装扮成建国军伤兵:他的左手伤残且有通行证,便朝医院大门直闯过去。日军门岗将通行证扔到地上,恶狠狠地叱骂段奕道:“这里只接待日本伤兵,支那人没资格进这所医院!”段奕斜睨了一眼演兵场:黑压压的鬼子兵,枪刺如林,军阵如山,想硬闯是不行的。。。。。。 段奕观察到有一位军医,中午会准时走出医院,前往老巷子的面馆,吃一碗酸辣肉丝面。段奕平媛便去面馆附近踩点:厨房的煤炉里残火不熄,苟延着生活的倦态。糟朽的木水槽,滴淌着日常的困窘。从弃尸上切下的断手,可以藏在水槽里。煤炉里的残火足够点燃炸药。但炸药的配量要精准…… 第二天中午,日军宪兵部便接到报警:说是有抗日分子扔炸弹,袭击了一名日本军医。一名建国军军官舍身相救,被炸断整只左手云云。段奕平媛演的双簧戏,成功骗过惊魂未定的军医,顺利混进了日军医院。但段奕却未找到冈田茂的尸体。冈田茂的木乃伊提早了一天,被运到了乌东港的码头,准备运回日本国内做研究。 乌东港的码头,为运矿兴建了凸堤泊位,像一张被铁砂染红的弯弓。美丸号高峙的船头,凸刻着浪锚浮雕,靠上了系缆铁环。段奕挽着平媛,扮成残疾军佐!船已鸣笛准备离岸。段奕急了:“让你演戏而已,你倒黏黏糊糊,全情入戏!快放开我,分头去找殓棺!” 平媛不明白:一份橡胶电报有何要紧?她一会嫌鞋跟歪了,一会又想搂抱段奕,还摸了摸他臂上的肌肉。“别摸了!”平媛一愣,在他臂上咬了一口,见咬出血来,便扑进他怀里啜泣:“我也不知怎么啦?你嫌弃我了,对吗?”段奕递上一煎饼,饼皮悉簌作响:“想咬就咬它吧!”“你是想堵我的嘴吗?”“嚼饼不误说话,我是怕你饿着。”平媛破涕为笑:“这话比啥饼都香!”缠人的姑娘双手拿饼,段奕这才脱身,急得汗湿衣衫。 平媛躲入一口棺材,撕开冈田茂的衣襟,找到了电报原件。她忽觉棺材在悬空晃动,缆车吊绳的倒影,在水面荡成了虚线。从棺盖缝隙里,她窥见了蓬乱的鬣鬃,吊马像钟摆一样晃荡,裂蹄上距毛稀疏。平媛扯下马铃铛,塞入电报抛向段奕。棺材被吊上甲板码放。段奕遍寻不见平媛,绊到摔瘪的马铃,才忽见平媛站上甲板,冲他招手做摇铃状。段奕拾铃急冲向船舷,军帽后帘直扑腾。船已剪开如绸的波面,流涎吐沫地去了。 平媛用煤黑抹脸,溜进轮机舱,歪头揣摩一个分离阀。汽门像是灰壳的生物,会吞云吐雾;锅炉则像是在低声嗥叫。她往蒸汽窟窿里,洒了些碎矿砂。压力表呼哧泄气了。突然,轮机长像山一样,堵在舱门口,舱里一下变暗了。平媛正拼命挣扎,轮机长突然痉挛了,指甲刮着舱壁,重重摔倒在地。“段奕?是你!你怎么在船上?”段奕手中的匕首,正冒着热腥气:“我装作失足落水,抱住了收起的锚。”他没提只能用单臂,大汗淋漓,收锚口的铰链,险些缠死他。“你在迫使轮船回港吗?”平媛顽皮地一笑,模仿泄气的阀门,软瘫进段奕怀里。轮船因故障回港了。平媛洗净了轮机长衣服上的血迹。段奕将偷来的一瓶烧酒,洒在轮机长洗湿了的衣服上。俩人扶起耷拉着脑袋的轮机长,借口轮机长喝醉了要上岸去。平媛在马戏团表演过腹语:自己嘴唇不动让声音从旁边发出。见轮机长醉成一滩泥,一船员便上前询问究竟。平媛用腹语替轮机长回答:“我没醉……我他妈……一点没醉”。轮机长的声调变得怪怪的,旁边另一船员大笑道:“机长醉得连嗓门都成娘们的啦!”段奕冲望过来的日本兵,用日语解释道:“他是轮机长,皇军的好朋友,醉啦醉啦的有。”俩人顺利地下船上了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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