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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巾帼英雄小说:瀚海群山 作者:丈量宇宙引力 更新时间:2022/2/21 18:14:53 1 返程之旅跌宕起伏:食物冻得发黑。马匹累得要死。白天土匪掩袭。晚上是雨雪的气息。平媛心疼地擦去马嘴上的白沫,又从林中捡起一样东西,背着段奕用刀切削。“电报已经到手,下一步该先送秘方了!”“先送电报!”“先送秘方!”姑娘的神态不像在生气,但她确实生气了:“我哥他们病重着呢!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爹娘也染病了!你说秘方代码与灵猴有关,这么重要的线索,咋能不去告知他们呢?也许现在,我的全家人……已经命悬一线了!”略能避风的树洞里,渗水不住嘀嗒,就像姑娘落下的泪珠。 段奕知道对平媛来说,南洋堆积如山的援华军火,就像那里的军港一样遥远,只是一种模棱可疑的说辞。仅凭“海南橡胶止种”,而南洋盛产橡胶,就推论日军要下南洋,这确实有点主观主义,纯属他个人的臆测!他想当大英雄的野心,并不比姑娘想尽的孝心,更具有说服力。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日军真的要南下,这可是改变整个二战格局,甚至改变人类历史的大事! “多说无用。你把电报给我好啦!”姑娘一听犟了起来:“不给!有本事你搜我身啊!”“搜就搜!藏在护身符里对吗?”姑娘笑着扭动躲闪,段奕抢到了护身符,却发现电报没了——平媛对护身符做了手脚,一根魔术线,便将电报瞬间转移。搜身难免碰到敏感部位,段奕的手碰到了平媛的......,姑娘吃吃一笑脸一红。俩人不克自制,陷入心跳,悸动,**和热吻。 被段奕踢进江里的黑衣人,便是最初上龙泉镇筹款,邂逅平少川的周志。周志从日伪的报纸上读到一条奇闻:“……有一身份不明的皇协军官……被炸断左手送医后,却拒绝拆开断肢的包扎,以粗布粘在断肢上为由,非要先打麻药,且不顾难忍的伤痛,一再打探山本军医的下落:说是山本救过他一命。等护士将麻药备齐,此人却突然不知所踪。第二天在乌东港,一个失去左手的人——此人身着皇军军装——落水后靠锚链爬上了美丸号!值得玩味的是:山本军医恰恰停柩在美丸号上!经事后开馆查验:山本的遗体被人翻动过,衣襟被撕开一大块!遗体上发现长发若干根,经验证是年轻女人的头发……”周志遂派人带了一封鸡毛信,快马加急送到了平少川手里。平少川等人确实病得不轻,但好在病菌尚未变异,其潜伏期传染性不强。接到上级紧急来信后,少川便带了十名驳壳枪手去与周志等人会合。 2 报纸上作为奇闻提到的“断手人”,让冈田茂乔恩推断出那便是段奕。恰在此时,竹机关也查清了发往细菌岛的密电。日军高层意识到事关重大,严令对密电下落进行追查。冈田茂和乔恩的级别太低,上级没有向他俩透露密电涉及什么事?只是一再严令若追不回密电,办事人员不论职务高低,一律送交军事法庭严办——也就是说一律处决枪毙! 段奕平媛此时尚未料到:往后的行程将变得凶险。俩人有些放松地经过周口镇时,段奕见伪公所门口贴着对联:“新二军进山剿匪,老百姓出门过年”,便冲平媛一笑道:“老财有时候‘军’‘师’不分,这新二军应是指伪新二师。看老子替他改一笔!”段奕掏出钢笔,将对联上的“新二军进山剿匪”,刷刷改成了“新四军进山剿匪”。“你个小赤佬胆大包天!吃了一肚皮响雷啦?”一伙伪军就像一群猫,无声地从暗影中蹦出来——原来,周口镇的伪军团长周平束,接到上峰紧急命令:严密巡查过往人员,凡左手残疾者一律抓捕!段奕掏出通行证道:“黑被窝里捉跳蚤——这是瞎抓人嘛!”周平束一把撕碎了通行证:“你小子腿是直的,帽子是皮的,通行证也是真的。但有一点你犯了天条:你的左手是断的!上峰再三严令:凡断手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烧窑子的没见到,逮个卖罐子也得顶缸!”为了万无一失,段奕背上被绑了一个车轱辘,段奕哈哈大笑道:“把我绑在月亮上,你们岂不更放心?” 平媛怒骂周平束道:“瞧你咽唾沫的样儿,天生一副奴才秧子相!看我不劈出你的魂来!”平媛手上并无劈人的刀,且自身也被伪军拽住,嘴上虽然骂得凶,却施展不开身手。姑娘挣扎中散开的乌发,丰满的身材曲线,似乎让周团长充满遐想,他笑着拍了拍段奕的肩膀:“老子用这姑娘的**权,换取你小子的生存权,说到做到你愿意吗?”段奕两眼一黑,发疯般扑向周,被四周的伪军死死拽住。段奕嘴里像含了块铁疙瘩,嘴边隆起恶狠狠的咬筋,却呜呜地发不出音节: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平媛突然脸色煞白,映衬得眼仁更黑了。姑娘听着段奕挣扎的声音,却压根没去看他,她那双迷蒙的泪眼,只看着心上人被捆住的影子。那影子挣扎得太厉害,终于一动不动了,弯折到木屋门帘上。平媛看得很久,很柔……颧骨被泪水一刺,皱缩起来…… 光透过门帘,映出周平束的影子,滑溜溜的,正在解开颔下斗篷的活结,简直是在撕扯。斗篷是黑呢的,被马牟搭在胳膊上,带出屋门去。马牟替平媛撩起门帘。姑娘脸白得像幽灵,声音也像幽灵:“把光灭了。”“烛光可以,月光嘛……”马牟笑了起来,放下了门帘。一条公狗扑在门帘上,恋主的激情,让它旋转得像风车。木屋旧到发灰,像是从整块巨木上,一点点凿出来的。木梁多缝多疤,柁头钉着兽皮。这里并非是团部,原本是一间放犁铧的木屋,临时改为哨兵值夜班处。周平束甚至等不及回到团部去,就在木屋里想要成事。 木屋里的烛火全灭了。人群鸦雀无声。到处是暗影。黑呢斗篷也成了暗影。只有上面的铜纽扣,还亮着。发亮的还有段奕的泪脸,扭到一边昏过去了,他嘴里满是狗毛,咬得死死的。公狗软塌塌地偎着他,下巴搁在攘起的腿毛上,喉咙已经被咬断。谁也不知道狗啥时靠近的段奕?段奕昏迷前如何咬死的狗? 3 敌我双方通过各自的内线系统,几乎同时得知“断手人”现身的消息。双方均派出人马赶往周口。平少川带的驳壳枪手离得最近,半路改道转向周口镇而来。镇子北口的肥料堆后面,一名伪军岗哨身扎茅草,像一头蜷缩的刺猬,依偎在黄土台上。刺刀尖裹在雾气中,不时闪烁一下。少川没能忍住咳嗽声。哨兵的袖口蹭着了扳机:“什么人?”少川被寒气刺痛了眼,加上夜行的倦意,几乎半闭着双目,打着长哈欠道:“这枪托上沾满夜霜。。。。。。现在沾满人血啦。”少川一枪托打昏了哨兵。 木屋窗户里燃起松明,照得床铺闪闪发光。周平束搂着平媛打帘出门,他一副欲火如炽的神态,谛视着媛姑娘浮肿的樱唇,几乎没注意到少川等人。少川从半开的窗子外,瞥见了屋内凌乱的床铺,狠吸了一口马合烟道:“妹子,我来晚了一步!我要剁碎这家伙!”少川带的人刀都斜挎着,羔皮帽檐下透出股煞气。听见妹妹平媛喊了声:“哥,是你?不,别动周团长”,少川嘴里突然有股咸味——他咬破了腔膜,啐了一口血:“妹子!你是人不是?!”四下里突然静得怕人。十个骑马来的壮汉,裹着刀光剑影沉默着。平少川满脸涨起血筋,双目如钉射出两道凶云。周平束一见将平媛推向少川,一闪身跳进屋内,甫一关上房门,一把斧头(原本劈在柴墩上)便飞砍在门上。平媛连忙拦住哥哥:“周团长只是演了出戏,他没有动我一根寒毛”…… 原来,这周平束是周志的远房亲戚,在周志的劝导和策划下,周平束正在秘密筹备起义。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怀疑,打草惊蛇影响到起义,周平束借口要“玩弄”平媛几天,将段奕平媛暂且扣留不发,既不上报也不押送走,暗中却派人紧急通知了周志。周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日本人安插的内线,将周部抓了断手人的消息,迅速传递给了竹机关…… 这年的冬天比往年阴冷。寒流伸出凶险的爪子,抠进了大地的缝隙里。对周平束部伪军来讲,这个冬天是难熬的。军饷时断时续不说,第五战区发起“破路战”后,烧毁了平汉铁路的枕木。日军在两湖的装甲师团,陷入了河网地带,也急需木板铺路。日军即令周团进山伐木,制作枕木和板材。日军派出一小队骑兵,马踏积雪监工催逼。周团官兵怨声载道。当团长突然宣布起义时,多数官兵都应声赞同。 周口镇的东南两面被丘陵所包围。丘陵上的岗材林,构成了镇子的木屋顶。镇子的西北两面,环绕着杂树林和石料场。全镇掩映在云杉的荫蔽下,显得既素净又深邃!架好的机枪,备好的鞍马,刺鼻的人马馊气,紧张的扁平面孔,显示出起义已经箭在弦上了。镇上的日本驻军不多。突然爆发的巷战中,积雪被踩踏着,像是铺开了一层大网。闪闪发光的网眼上,鼓起一些灰色结头——灰色的护耳皮帽,是日本军的冬装,全都毛茸茸的,像一群巨大的灰茸蛾,想飞扑进每一个窗口,与硝烟的窗帘相纠缠,但那只是飞蛾扑火而已。只有少数几个日军骑兵,快马逃出了镇子。 日军骑兵不用踢马刺,手腕上悬着两根鞭子:一根细一根粗。粗的那一根,是鞭打伐木者用的。日军的马鞍高高隆起,皮垫子上放木头外柜,故意显得人高马大。他们傲慢地驱动鞍辔,晃荡着微醺的身子,鞭打周团伐木官兵时,没想到会鞭打出起义的火星。周团没有自己的骑兵,少川他们的马跑过长途,累得追不上日骑。除了这一点缺憾外,起义大获成功! 4 内鬼提前一天飞鸽密报,皇军觉得大丢脸面,急忙从安陆的106联队,梅津的特种旅团,汪步青的伪一师,应城的段经曲等部中,分别抽调各路人马,对“叛军”进行多路合围!当然,日军兴师动众的原因,也与那封失窃的密电有关。乔恩奉命先行赶往周口,想法拖住起义部队,并暗查密电的下落。 乔恩在半道上遇见了周志。俩人在大革命时期共过事。十二军教导师突袭黄安时,俩人同在突围的鄂东军中。在大革命失败的废墟中,俩人最终分道扬镳了……乔恩说他这次赶去周口镇,是受地下党的委派,为起义部队带去慰问金:十万元根据地发行的“抗币”。这种“抗币”用桑樟树皮作料,在碱缸里煮烂打浆后,再将染色羊毛剪碎混入,在币面上特制出防伪彩丝。正因为有这种防伪功能,在敌我拉锯的“灰色地带”,“抗币”也能起到军饷的作用。 几个逃出周口镇的日军骑兵,偏巧遇到了周志的武工队,被一阵排子枪打散在河滩上——就像是咯吱乱叫的河冰,被激流冲刷变薄后,鬼子最终冰崩雪塌了。尸体有如残冰搁浅在河上。仅剩下一名日军新兵,边跑边惊恐地回望:乔恩没勒住马,跑超了过去。他拨转马头,笑模笑样地咧着嘴,拦在了那名鬼子跟前:“瞧瞧这小白脸,全跑花掉啦,白抹了妈妈桑的雪花膏啦。”武工队员们围上前大笑。乔恩两次抡圆马刀,划出两道冠状的弧形,劈向鬼子年轻的脖颈。鼓出的颈部动脉,被齐根砍断了。 乔恩一见到段奕等人,自然少不了要解释一番:自己如何“死而复生”,如何马不停蹄赶来周口。对于Y字马镫的事儿,他否认亲自置配了全部马镫,那是内奸栽赃给他的,韩雪误听误信被误导了。游击队在娃娃集购马配鞍时,他正与段奕在黑屋里决斗哩。他本人配的可是丁字马镫!至于在车站茶水铺,他派二班长上到屋顶,是察觉另两人有问题,让二班长借口去打电话,爬上屋顶去监控情况。天地良心,他乔恩事到如今,方才知道马镫是一种标记!平媛提到的柴房狗洞什么的,那更是一种异想天开,没有任何人证物证!他当时被韩雪搜过身,哪里再去变出炸弹来?还他妈绑在狗肚子下面?至于鱼腹中藏的炸弹,韩雪也证实了那是假的! 平媛被乔恩气红了脸,她还想质问狡辩者时,被段奕拉到一边耳语道:“乔恩确是内鬼不假,但他是军统安插的内鬼,不会是日本人的内鬼——他被鬼子的炸弹削去睾丸,这可是深仇大恨呢!军统虽然一贯敌视我们,但毕竟属于兄弟阋墙,大敌当前须一致对外。且军统与美国人有合作,可利用美国人的制药设备,研制生产出秘方解药。”平媛气嘟嘟地强辩道:“我哥交游甚广神通广大,把秘方交给他就能办成事!”段奕苦笑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一个把“细菌试验所”,说成“四俊四艳所”的山里丫头,段奕很难向她解释清楚:什么是特种细菌及其危险性?好在平少川就在身边,段奕故意将秘方交给他道:“你能像媛说的那么神,见方出货按方抓药吗?” 少川看了一眼秘方道:“这上面的关键代码,一直破译不了。”平媛抓住段奕的衣袖,两眼黑乌乌发亮:“快告诉他那代码是猴血!是山里灵猴的血啊!”乔恩立马凑了过来:“什么灵猴的血?”段奕觉得要制出解药还得靠军统,甚至将秘方送往总部也未必行——总部也缺医少药更别说制药,段奕便直言不讳朝乔恩交底:“秘方的关键代码,可能与一种灵猴的血型有关!” 5 乔恩为了拖住起义军,提出部队须就地整编,将少川带的人和武工队员,安插进周团当中下级军官,以便贯彻“党指挥枪”的原则。周平束担心起义消息已泄露,建议在撤离的路上进行整编。乔恩摆出老资格厉声道:“我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受命专程来贵部进行整编工作!周团成分复杂多是‘汉留’(注:“汉留”是明末清初不愿降清者,为“留住”汉人政权而结成的帮会)。‘汉留’本身帮会习气严重。我就听到有人私下议论:今后要‘戴着斗笠坐炕席——独霸一方’。马克思留大胡子是摆出霸主样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吧:马克思他老人家,亲自为群众挑水上门板,与西里西亚罢工者同吃大头疙瘩。” 这些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说辞,让周平束等官兵有点蒙了头。周志碍于情面没有反驳乔恩,考虑到逃走的日军遭半路截杀,起义的消息一时半会还传不出去,周志便同意了乔恩的建议,将周团长拉到一边商量道:“这一路上难免遭遇战斗。将部队整编好再出发,可以避免出现开小差散架子现象。” 在随即召开的整编大会上,周平束邀请志坚少川与他一起,站到一辆运粮食的大车上,面朝全体官兵三人共同宣布:周团与志坚武工队及少川游击队,合编为新四军第某师独立团!周叔屏同志任团长,周志同志任政委,平少川同志任参谋长……周平束最后满怀激情地补充了一句:“咱们周团加入新四军后,虽然离家乡会越来越远,可是离正义会越来越近了!”周平束的演讲言简意赅很有水平。 乔恩忍不住跳上大车,清了清嗓子也开始演讲:“……我们要用枪去创建革命,去创建主义的宗教,去一枪一枪地建筑死亡!要用死亡这革命的清洁剂,去清洗我们的通条和枪栓;以便让革命的传家宝‘枪’,成为对历史的炽烈纪念!”他自认为比周叔屏讲得有文采,但人群像传染了木呐症,原本欢快的火花黯淡了。少数人用**的讪笑,发泄了一下受打扰的情绪。 乔恩见大家不欣赏他的演讲,尖削贫血的怒容,像一面突兀的浮雕,离群地凸显在人群上空。大伙骤然收声敛气静了下来。“你们无耻的讪笑表明,”乔恩尖厉的声音,像他须尖较淡的唇髭,微微发颤起来:“得用雅阁宾式的革命纪律,从全团的面容上,洗去你们当过伪军的耻辱!”周团长一听有点不是滋味,歪着浮肿的上唇笑了笑:“你狗日的真可爱!就是大车上……太挤了一点。”周平束肩膀轻轻一拱,将乔恩挤下了马车。战士们咧开大嘴摇摆肩膀,形成快活的哄笑的激浪。 乔恩又提出为庆祝整编成军,应举办一场军民联欢会,他本人要亲自上台表演节目。志坚少川段奕平媛等人,在周平束及周团军官们的陪同下,其乐融融地大步进入会场。众人在前排落座很久了,乔恩才不紧不慢地现身:留着滑稽的小胡子,戴着小号的军帽,穿着大号的马靴,一上台就逗得全场大笑。 乔恩扮演逃跑将军韩复榘:“老百姓称我韩复榘是‘三不知’将军,不知自己钱有多少?不知自己兵有多少?不知自己姨太太有多少?嘛个意思呢?就是说老韩这三样东西多啊!东西一多了,人就大方了不是?日本人要我的钱,我给呀,偌大个济南城,我眼皮都不眨就给了嘛;日本人要我的兵,我也给呀,整师整旅整团的人,不都送进战俘营里去了嘛;可日本人还要我的姨太太,这我不能给,给了我就成王八羔子啦。”台下爆发出一片笑声。乔恩还加演了《空城计》。他用老乡量米的升子做帽子,用苞谷须做胡子,用花被面做衣服,京戏唱得字正腔圆,二胡也拉得蛮好,赢得了满场的喝彩。 只有平媛一人如坐针毡:她总觉得乔恩这人不对头。姑娘悄悄地独自离开了会场。她漫无目的地打马奔驰,飞驰过山道农田溪流和树林,快临近汉黄公路时,几个牵牛扛锄头的农民,在平媛的眼前一闪而过。姑娘未免跑得太远了——转弯的地方闪出一辆摩托车。媛想勒马回返已来不及了。她索性迎着摩托冲了上去。姑娘当初在马戏团时,表演过飞腿扫灭蜡烛。她在马上一个横扫腿,将伪军驾驶员踹翻在地。后座上的日本军官挥刀扑来,身子象上了发条旋转腾挪,左一刀右一刀闪电般劈来。平媛遭遇的是日本的“一刀流”,根本不讲什么虚晃防守,刀刀都是搏命的劈砍。去年在七姑店就发生过一件离奇惨案:一名被俘的日军少佐,不知怎地拿到一把战刀,趁满屋的战士正在熟睡,将我军十四人一刀一个,全部砍杀一空。 平媛既无马刀也来不及拔枪,根本不敢离开马背,只得驱马冲向一片树林,让被砍伤的马卡在树之间,以树干作为倚靠。姑娘在马背和树干上闪跳。马被砍得汗血淋漓体无完肤,最后一刀被从颈窝劈到了肺!战马临死狠狠尥出一蹶子:鬼子只顾对付马背上的人,没提防下三路飞来一击,正中两腿之间的“**子”。平媛趁势一脚踢翻小鬼子,夺刀劈在鬼子脑门上。鬼子望着眉心间如泉的喷血,“哟西”地赞美了一声,一头倒毙在树林里。驾驶摩托的伪军看得目瞪口呆,平媛一审问他便全招了:日伪已展开五路大合围,正从四面八方朝周口扑来!他是北路段经曲部的排长,正与东路的日军进行联络。车后座的鬼子便是联络官。 平媛用枪逼迫伪军驾车驶回会场。军民联欢会已进入**。周志正在台上讲话:“老百姓写对联称赞我某师是:肩摩皖豫北地雄师,襟带江汉南天劲旅。”大伙忽见平媛领着一伪军,手里还拿着一把刀,急匆匆朝会场走来。周志乘兴冲平媛高喊:“媛姑娘你跑哪儿去啦?你的段哥哥前台后台到处找你呢!快上台给大伙表演个节目吧。”平媛拔出雪亮的日本军刀,朝闻声出现在台上的“段哥哥”,行了一个潇洒漂亮的举刀礼! 6 听闻日伪军正大举合围过来,起义官兵不免一阵骚动。乔恩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道:“咱们虽说是东拼西凑的队伍,就像四处搜罗来的破布头。但破布头用鲜血粘在一起,也是一面鲜红的旗帜!咱们就守在这周口镇上,跟小鬼子和二狗子们拼啦!”周平束一听急了:“你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周口镇几乎无险可守,咱这一点家底还不拼光了?”乔恩强辩道:“不就是镇子围墙有缺口嘛。将棉衣裤领口腰口扎紧,填进去碎砖和沙土,做成沙包堵住围墙缺口。” 段奕打断乔恩道:“咱们还没到那一步!北路是我那该死的老爹。段家军多出自汉留的华堡山堂,与来自景堡山堂的周团官兵,是‘砍过香’换过堡帖的拜把兄弟;现在竟要与周团自相残杀,士气不高是可想而知的!何况我是他段经曲的独子,我走在突围队伍的最前面,看他老狗头能把老子怎样?”周志将段奕拉到一边道:“要不然你去探探你爹的虚实?他段经曲的任何条件,你都可以先答应。周口是**杨揆一的老家,伪**在此囤积了大批粮食。如今河南大旱波及鄂北,粮食价格有如**跳。按老段囤积居奇的秉性,不会不对这批粮食动心!”段奕冷笑一声道:“除了日伪不值钱的债券,老子任何东西都不留给他!” 平媛不同意让段奕单枪匹马去:“他性子太烈不适合谈判:万一段经曲将他扣押下来,咱反而失去了最好的筹码!要谈判还是让我去吧!”——话音犹在人已飞马而去。众人呆望着姑娘的背影:小手枪在腰间略微鼓了出来。马颈上滚动的筋脉,如一层滚动的螺钿,闪着马皮特有的光泽。乔恩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没见过这么疯的丫头!” 东一团西一簇的柳树丛,好似浮在低处的岛屿。柳丛镇像一堆灰色的乱石,就摊铺在山洼的低处。段经曲的部队在柳丛镇停了下来,等待段司令与段府昔日丫鬟的谈判。段经曲曾一度想娶平媛做“小”,当年才十六岁的平媛气得冷笑:“大冷天偷吃嫩凉皮,也不看看天气?哪有老爷去闻少爷的锅?”段经曲大笑道:“他自己不盖好锅盖,老子替他起锅又咋的?”平媛便去搬来夫人挡箭。段奕的母亲姓杨,知书达理说话硬气,遂厉声训斥段经曲,配不上她姓杨的好出身。平媛那惊人的记忆力,竟将杨夫人的原话都记下了,这次一股脑搬了出来:“我中华大地英杰辈出,司令夫人那一脉的杨姓:就有初唐四杰的杨炯,有宋代血碧三关,威连九寨的杨家将,有明代的内阁首辅杨士奇,有清代的太平东王杨秀清。故去的杨夫人若地下有灵,见你如今认贼作父以寇为友……” “别说了!”段经曲惊得目瞪口呆,急忙打断姑娘的话。平媛并不罢休,指着他腰间那枚汉留舵主印章:“这印章上刻着‘统一三江水,结义一炉香’。你段舵主凭此印章呼风唤雨,不就是靠的一个‘义’字吗?如今你碓窝里舂夜叉,捣鬼捣到自己窝里了,连自个儿子的亲情都不顾了,哪里还谈得上个‘义’字?”老段被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拍着枪把朝平媛直啐口水:“你这只拔光了毛的鸭子,倒装起孔雀来啦!老子啥时不顾自己的儿子了?老子单手就能掰弯硬币,要想揍你能把你打出魂去!”平媛突然泪水涟涟,怔怔地望着段经曲道:“你儿子被炸断了一只手,你知道吗?”段经曲一听愣住了,捋了捋胡子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给老子说清楚,谁被炸断了一只手?……”平媛遂将段奕被炸断手的事,推到了日本人的头上,因为她相信肇事者是鬼子内奸。老段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浑浊的泪珠挂在坑洼的老脸上,像是开槽的弹片里滚出的钢珠。 7 破碎的云柱,融成点滴的冻雨,从围墙上滑过去。装满粮食的马车队,堵在围墙缺口处,马头上滚下蒸腾的汗珠。在尚不知谈判结果前,周志便下令赶制马车。马车是用伐木板材拼钉的。枕木就权当套车的辕杆。马匹来自少川马队和武工队,外加缴获的日本马。周平束献出了团长坐骑,勉强凑成一支运粮车队。马尾被扎得像一束粗线,雨顺着马尾流到木轮上。实心木轮没有辐毂,像是古代的圆盾,只是圆得很不标准,一看就是临时刨制的。 在柳丛镇附近遗留的尸体,则是段经曲临时炮制的。十里方圆的汉留“三哥”,见到“结义一炉香”的堡帖,无不见印如见人,闻令即行闻风而动,将四处载途盈野的饿殍,运往柳丛镇交给段会长。段经曲见这么快便集尸如许,对传闻北部大旱颗粒乏登,献祭由草人换成了活人,这才深信不疑了。“交火双方”替饿殍换上军装,噼里啪啦朝天放枪,便算是“激战”了一番。老段明知蔬糠继竭米价腾涌,却连粮食也让起义军拉走,不提任何附加的条件。但对于儿子要他跟随周团起义,老段却还放不下盐矿这块心病:那是他一辈子攒下的心血,日本人将盐矿还给了他,还答应投资入股购入设备。 老段放走了起义部队,却不想放走儿子,他死乞白赖拽着段奕的胳膊,跟着走了有半里路。段奕不耐烦地甩开老爹:“别啰哩吧嗦的啦!别用你咸卤的唾沫,渍湿了我的翅膀!”“可你的翅膀已断了翅尖儿啦!”老段不甘心地嘟哝着,停下脚步愣在了那里。段奕当时还不知道:这是他见老爹的最后一面。他话虽然说得绝情,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 因为夜黑风高人马嘈杂,内鬼趁机溜走向鬼子报信。当鬼子的大队人马赶上来时,段经曲迅速整理好军服,率大伙重新整好队形,排成枪刺如林的双排纵队,在柳丛镇街道两边“恭候”皇军。日军也排成了双列纵队,长长的队伍整齐地踏步前进。段家军在主街两旁夹道欢迎。皇军的纵队并排穿过伪军的人墙。梅津在马上做了个手势,两列皇军分别向左转向右转,与街两边的伪军面对了面。段司令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把把刺刀已捅进段家军的胸膛。老段大骂着扑向鬼子时,被一把倭刀劈成了两半…… 因为运粮马车的拖累,起义部队行进的并不快。眼看鬼子渐渐追了上来,段奕提议抛下马车轻装前进。平少川赞同道:“粮食原本是向老段买路用的,现在既已顺利地突围,粮食反倒成了累赘。”乔恩反对道:“大灾之年饥黎鬻妻卖子,扒开牲口的粪便,捡吃里面残留的黑豆。我们却要将这么多粮食,白白送给鬼子汉奸吗?”大伙见前路萧条炊烟断缕,更有已饿死的“拦路劫匪”,尸体旁竖着的大纛上书:“非甘为匪!王法难犯!饥饿难当!”大伙一时间人心浮动:担心进入灾区后无法筹粮。 平媛想了想道:“能不能先将粮食藏起来?”乔恩嗤笑道:“这么多粮食能往哪藏?”平媛不愿告诉他便顶了一句:“就算藏不了粮食,车辙也能将鬼子引开,掩护大部队的行踪。”平媛遂向二周建议道:“咱们兵分两路吧,我带大车队去藏粮食,你们带大部队轻装前进。”段奕少川争着要随平媛行动,政委和团长只好同意了。少川从自己带来的人中选了八人,又从志坚的武工队中选了十人,与段奕平媛一起护送运粮车队。周志周平束等人则带大部队继续北上,不幸在半路上陷入重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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