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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吼( 第十五章)

小说:山吼 作者:王学明 更新时间:2022/3/16 14:03:14

山狸子原本是吉林珲春乡下的一个混混,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的他成了万人烦,混到后来他在村里想讨碗热水都没人愿意给。村里待不下他就混进城里。拥有三教九流的城里日子更是难混。什么都干不了的他就靠在妓院赌场给大家溜须拍马跑腿递水混点赏钱过日子。

一天晚上他正在赌场寻找能赏他小钱的贵人时,一拨胡子冲了进来。他们用包着红布的手枪顶住了赢家的腰。那帮平时趾高气扬的有钱人此时全都态歪了。一个个乖孙子似的把钱交了出来。

这场面激发了山狸子的灵感。他找来几个跟他一样艰难瞎混的人,把自己想要照方抓药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家笑他疯了:“人家有枪能吓住他们,他们才给钱了,你没枪,拿什么吓唬人?”

山狸子的想法得到拨正,要有钱得先有枪。这枪得怎么弄?警察,军人,日本人,胡子都有枪,在他们手是弄不出来了。那得怎么能弄着枪呢?山狸子陷在这个想法里险些走火入魔。

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山狸子一天到的晚苦思冥想还真让他撞见了次机会。

有天晚上,熏香楼的妓女达达香站在窗口喊他,让他给买个糖葫芦。达达香可是当时城里有名的一枝花,有多少男人在晚上都是默念着她的名字进入的梦乡。今天听到召唤的山狸子当时就美的连道都不会走了。他举着糖葫芦蹦蹦哒哒来到达达香门前,一心想着没事的他门都忘敲了就闯了进去。进了门还没等他站稳,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通嘴巴子。等到人家打累了,他才看清打他的是一个赤身**瘦的跟豆芽菜似的日本人。打累了的日本人摇摇晃晃打着酒嗝边去炕边拿枪边不依不饶的骂道:“八格牙路。死啦死啦的给”

躺在被窝里的达达香见状忙探出膀子按住他的枪嘴里不停的劝解道:“太君太君,他是好人,是给咱们送糖葫芦的。”

日本人拽不出手枪,气恼的打了达达香一个嘴巴子:“八嘎,你的良心坏了。”

本来被打的怒火中烧的山狸子见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又被打,他的怒火控制不住了。他带着满脸的鼻血顺手操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嗷”的一声窜到鬼子身后,手起壶落把鬼子打倒在炕沿边。山狸子真急了,这一下他用足了全身的力气,茶壶碎了,他只剩个茶壶柄捏在手里。鬼子的脑袋也碎了,七窍流血的鬼子倚着炕沿无声的死了。

山狸子拎着壶把傻在地**,裸着半身坐在被窝里的达达香僵在炕上。

听见动静的老鸨子踏进门来见到这场景吓的啊了一声,这一声惊醒了山狸子,他扑的炕边操起日本人的王八盒子指向老鸨子。老鸨子被吓的捂着嘴不敢出声。

山狸子抓过衣服扔给达达香:“快点,跟我走。”

达达香机械的按照山狸子的话去做。

老鸨子缓过劲了,她拦阻道:“哎呀,姑娘你可不能走,你可是我的摇钱树哇。”

山狸子用枪一顶她的脑门:“小点声。摇你奶奶个孙子,你想让日本人把他抓去祸害吗?”

老鸨子被顶的一哆嗦,但她还是不屈的压着声音抗争着:“她三岁到我家,这刚能挣钱就出这事,这不让我赔死吗。”

山狸子没管老鸨子的絮叨,他拉起穿戴好的达达香离开熏香楼跑出了珲春城。

手里有了枪,身边有了女人,山狸子心安理得开始起了梦寐以求的抢钱行动。行动前,他为了攒鸡毛凑掸子,就把他那帮当初笑话他的兄弟全都拢到身边。随后又找了个没人占的山头建立了自己的山寨。山寨成立后,他就拎着那把王八盒子出没在附近各村屯的有钱人之间。刚出道的他根本不懂规矩,正经绺子都讲究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是说家附近的住户别去抢,不但不抢,有可能的情况下还要去帮。远亲不如近邻,你知道什么时候能求到人家?山狸子不懂这些,那可真是有奶便是娘。有钱他就要,不给就绑票。没过一个月,方圆三十里被他闹的是鸡飞狗跳。恨他不死的大户们联名把他告到官府,官府为了平民愤把他好一通剿杀。山寨给烧了,人也给打散了。山狸子领着他那妓女媳妇和几个铁杆兄弟落荒跑到了西南关这一带。

按说换了环境就该洗心革面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吃到过甜头的他可不这么想。他首先总结自己的失败原因,第一他认为是自己的人少枪寡,二是不该得罪身边的百姓,要想重新开始必须改变这两样。他用逃跑带出来的钱买了几只枪分给几个没跟他跑散的兄弟,然后他又在一个叫西崴子的僻静山坳立起新的大旗。这时候的东北竖起了不少抗日的大旗,凡是扛着这面大旗的队伍都能招来不少的抗日者。山狸子听说这样发展队伍快,便也照葫芦画瓢在被单做成的大旗上标上了抗日的字号。

大老宋,自从当上连长就为两件事头痛。一是枪二是人。他的指导员给他出主意让他去劝说那些新起的小绺子来入伙,他试着走访了两家却都吃了闭门羹。人家谁愿意给别人当下属?凡是占山者都想自己称王。

这天大老宋正行走在去拜访大肚川的一只绺子的路上,前方不远处的几声枪响把他吓了一跳。他本能的掏出自己的双盒子炮迎着枪声奔了过去。

穿过一片桦木林,大老宋看清了枪声的起因。五六个拿枪的人正在打劫两辆马车,马车上的七八个男男女女已被赶下车。他们正在哀求着手掐着王八盒子的山狸子人放行。山狸子撇着嘴根本不理哀求者,他只是催着手下人赶紧拉车带人。

看清了怎么回事,判断明白他们的人数,大老宋向天打了两声警告性的枪,随着枪响,大老宋连窜带蹦向他们追来。山东汉子大老宋不仅是个大个子,而且是个练武的高手,尤其他练过的轻功奔跑起来能比常人快一倍。今天他施展轻功追赶劫匪把这帮土匪看傻了。他们没见过跑这么快的人,等他们明白这人是在追他们时大老宋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刚想跟大老宋对抗一下,大老宋的双枪又一次响了,两支飞鸟落在了这帮人面前。枪打飞鸟的绝技震住了这帮土匪。大老宋操着山东腔恶狠狠的骂道:“他奶奶的我看谁敢动。还敢劫老百姓,我把你们都敲了。”

又高又黑胡子拉碴的大老宋端着双盒子炮的样子很是吓人,根本没经过正式战阵的山狸子被他吓怂了。他战战兢兢的对大老宋讨好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兄弟并不祸害普通百姓,我们只是杀富济贫。”

“呸。”大老宋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放屁,这国难当头你有枪不去打鬼子,在这欺压没枪的百姓还说杀富济贫。就冲这个就该毙了你。”大老宋说着把枪指向了山狸子。

山狸子脸色大变跪在地上:“好汉慢动手,我们也是抗日队伍,四秃子快把旗给好汉看看。”

一个光头拿出一个红被面改成的旗帜,上面果然有几个歪歪扭扭的黄字:“山狸子抗日军”。

大老宋看着他们的旗帜冷笑一下:“你们队伍有多少人?”

“这不都在吗,加上我媳妇一共九个人。”山狸子讨好的回答着。

“你奶奶的,敢骗我?”大老宋黑着脸把盒子炮的大机头打开,眼看着两个盒子炮变成两个小机枪,“老子把你们都突突了得了。”

“没有没有,好汉,真的没有骗你。”跪在地上的山狸子急赤白脸的辩解着,“如果骗你我就是驴揍的。我们真就是这些人,除了我媳妇剩下都在这。”

“就你们这几个鸟人还没有老子一个班的人多呢也敢称抗日军?”

“我们这不刚开张吗,不知好汉是那个绺子?”

“老子可不是土匪,老子是真正的抗日救国军。”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山狸子巴结着,其实他根本不知什么这个军那个军,眼下他只想摆脱危险。

大老宋仔细看了看他们这些人和枪,这些人虽然拿着枪好像挺凶可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邪恶。枪虽然不新但也都是好枪,大老宋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欲擒故纵道:“冲你们打家劫舍的行为真该送你们上西天,不过现在是国难当头,我们的队伍又讲究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所以我想给你一条明路不知你们走不走?”

“好汉请讲?”山狸子迫不及待。

“你们这几个人根本成不了什么事,干脆跟我干得了。”

“多谢好汉抬爱,不知怎么跟你干?”

“把你的人都带上,跟我走,到我的队伍上给你个班长干,怎么样?”

“班长?是个官吧?”山狸子迷茫的眼里透露着渴望。

“当然是。”

“多大?管多少人?”

“反正比你现在的人多。而且我们那是大队伍,现在连日本兵都躲着我们走。”

山狸子拿不定主意的看着他的兄弟们,四秃子把大旗一扔,他抹了一下自己的光头:“大哥,我听过救国军的名号,他们是第一个扯旗抗日的队伍,他们起事就在我们宁安。咱们这几个人早晚得让人吃了,我看咱还是跟这位好汉走吧?”

四秃子的话很有煽动性。他的话刚说完,其他的人也都表示愿意跟大老宋走。山狸子站起身揉了揉跪麻的腿:“既然兄弟们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大老宋放下平端的盒子炮:“既然同意跟我干是不是把这车和人都给放了?咱们是抗日的队伍,绝不动老百姓的一根汗毛。”

“全听好汉的吩咐。”山狸子毕恭毕敬,“兄弟们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是中国抗日救国军九团六连连长,你们就叫我宋连长或者大老宋都行。”

大老宋刚把自己介绍给山狸子等人,被劫的人里一个妇女激动的喊着:“大老宋真的是你吗?”

大老宋循着话音看去,只见姚婶满脸汗迹疲倦的坐在地上,她身边紧紧依偎惊恐的桂芹。大老宋惊奇的跑到她俩面前:“怎么是你们?婶子,桂芹妹子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这是要去哪?宝贵兄弟怎么没跟着你们?”

大老宋的询问惹来了姚婶的一通大哭。跟她一起被劫的人表情凝重的陪着她悲伤,山狸子等人在哭声中惊恐的瞄着大老宋。不知该如何劝阻的大老宋拿着两只盒子炮时而看着姚婶时而看着山狸子。山狸子的惊恐惹起大老宋的注意:“你奶奶个孙子的,是不你们惹的老太太?”

最担心这种误会的山狸子脸都急红了,他冲姚婶鞠着躬:“天地良心,老太太你可的凭良心说,我们兄弟谁把你怎么了?”

姚婶止住痛哭抹了把眼泪,她看了看山狸子对大老宋说:“别难为这小兔崽子,他除了劫东西对我们也算客气。”

“那你这是?”

姚婶深深的叹了口气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详祥细细的说给了大老宋等人。众人听的很是赞叹,大老宋更是激动的直竖大拇指:“行,宝贵是我兄弟,不枉我教他一回。听见了吗?”他对山狸子说,“我的干兄弟,一个人敢去日本人的兵营杀人,敢一个人对三十几个日本兵开枪,你们敢吗?你们今天劫了他的干娘和媳妇你们等着吧,我那兄弟可是有仇必报的主。”

大老宋的调侃令山狸子认了真,他试探的问:“宋连长,我们都是你的人了,他就不能找我们报仇了吧,再说这也应该算是误会对不对?”

“你要是我的人他当然不能了,别人我不敢说,对我他是绝对的给面子。”

“兄弟,我不找你报仇,你能不能快点告诉我,我姚婶和我媳妇去那了?”宝贵实在听不下去他的啰嗦了,他急切的打断了不失巴结的山狸子。

“瞧你说的大哥。老太太和嫂子到了我的家门口,我还能让她们往哪去?嫂子的身子不方便,老太太身体也不是那么很舒服,我就把他们留在西崴子了。我媳妇负责照顾她们。”

“什么,你就把三个女人留在你那个土匪窝了?”宝贵急的站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大老宋按住宝贵:“没事,他那个地方挺好,我们把那改成密营了。我的指导员和伤员还有几家家属都在那。”

“不行,我得把她们接过来。”

“那也得等到这次任务结束哇,等这次活完事,我带你去接。”

“去可是去,你不能把人给我拐跑了,我还等他给我当排长呢?”一直听他们说话的赵德胜一本正经的对大老宋说。

“看你那小气样。”大老宋故意气他,“宝贵兄弟去我那我就让他当副连长。”

“明天我就让他当连长,我当副连长。”赵德胜逗气的跟大老宋嚷着。

查哨过来的团长看见他们还没休息,就半劝阻半命令道:“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天亮我们还要打扫战场。”

宝贵在黎明的清冷中被冻醒时,东方的天边刚刚泛白。昏暗的天空让人越发感觉寒冷。宝贵抿了抿自己的夹袄。这夹袄是桂芹在刚入秋时赶了两个晚上为他缝的。跟桂芹结婚大半年了,宝贵还第一次这么渴望见到她。这渴望在他得到她的下落后变的更加强烈。它强烈的让宝贵忘记了伤痛忘记了疲倦忘记了饥饿。宝贵只盼望天快些亮,战场快些打扫完,他能快些跟大老宋去见到桂芹和姚婶。

天边的泛白在乌云的遮掩中扩展的很慢,耐不住清冷的宝贵拢着了已经熄灭的篝火。面对篝火,他似乎又回到了温暖的家,他坐在舒服炕头擦着枪,桂芹在灶台给他炖菜贴饼子。那个温馨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天光能看清周围的树木时,天空飘下了雪花。东北的四季变化快的就像急脾气的东北汉子。说到哪就到哪。雪花一飘就意味着冬天来了。看到雪花宝贵又想起桂芹给他新做的棉袄。那件还没来得及上身的棉袄估计已经被日本兵的那把火烧了。一想到日本兵宝贵的愤恨又在心里翻腾起来。自己那本该平淡无忧有奔头的日子都是这帮兔崽子给搅乱了。不然这时正该是准备来年开春翻修房子的备料时节。这日本鬼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滚蛋,孩子出生时能不能住在自己的家?

宝贵正在胡思乱想时,团长带着警卫排给大家送来了早饭:“同志们赶紧起来抓紧吃饭,天要下雪了,雪要下大了我们的战场就不好打扫了。”

原本黄灿灿的绥芬大甸子一夜之间变成了新开荒的田野,黑黢黢的火痕绵延二十余里,纵横到两边的山脚。

顺着鬼子逃生的一路走来,真可谓触目惊心。就连亲手杀死过人的宝贵都为见到的场景感到心悸。

一路上的日本兵死尸千奇百怪各式各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带着痛苦的表情离开的这个世界。尽管有些日本兵已被烧的焦头烂额,但他们的姿态仍在表述着无奈与痛苦。

开始时,团里还劝告大家掩埋日本兵的遗体。随着看见的死人越来越多,战士们开始默默的拒绝命令,团里也因为工作量太大开始默许战士们的抗命。就这样全团能参加打扫战场的四百多人连中午饭都没吃才勉强在掌灯的时候完成了战场的清扫工作。四十多辆马车装满了各种物资,他们有枪炮弹药、食品行李。就连死鬼子身上没太破烂衣服都给扒了下来。总之一句话,凡是能用的东西统统拿走。没有后勤保障的救国军物资太匮乏,他们对物资的需求根本不存在挑剔。

临撤离大甸子时,孙大个子横挎着机枪看着大甸子憧憬的说:“来年开春这里的草木一定茂盛无比,要是不打仗了老子一定上这开荒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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