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和江山

红樱和娟子冲在前面，大伙儿跟在其后不远朝尹家走去。一回到家，娟子拉着红樱进了屋。见到母亲，娟子兴冲冲说，幺舅来了！幺舅来了！娟子来报喜，哪知她娘却脸色聚变，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顺手拿起一条竹片奔出门。瞧见她幺弟周大发冲在前正向她走来，娟子她娘跨过去，抄起竹片就往彭大发身上猛打而去。周大发躲闪不及，身上挨了好几竹片。娟子他爹见了，快步冲过来，一把将妻子拦住，夺了她手中扬起的竹片，恶狠狠说：“她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问他！”娟子她娘叱道：“老幺，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出门两三年也不捎个信回来，家里人都以为你……”说罢，禁不住哭了起来。

“姐，幺弟错了，你打我吧！”周大发说。

周大发心里憋得难受，走到姐姐身边，姐弟俩抱头痛哭。

红樱和娟子从屋里跟出来，站在大门口。瞧着眼前的场面，她俩心里都痛楚得不知是啥滋味儿。

木立在妻子身旁的娟子她爹心里似乎在翻江倒海，喃喃自语，她幺舅出门两三年，到底干什么去了？一想到他腰上别着枪，还带着一伙人被官兵穷追猛打，娟子她爹心里顿生恐惧，暗自纳闷，这家伙莫非到外面当土匪去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他对妻弟知根知底，他平常不善言谈，但心底善良，怎么会离家出走弃善行恶呢？

娟子他爹正纠结那时，后面的队伍快要走来了，周大发和他姐也不再哭了，但在彼此松开手的刹那，周大发还是挨了他姐一耳光，打得他禁不住叫了一声“我的姐呀！”。

红樱看见那走过来的队伍中有个身材搜高穿着长衫的年轻人与山榉、家和走在一起，他们仨似乎聊得正欢。此刻，红樱打心里觉得那年轻人模样是那么熟悉，近了一看，那人生着一张国字脸，眉目清秀，只是脸比原来更消瘦了。红樱心里暗自惊喜，原来这人就是江山，也就是去年那位在广林小学突然消失的国文老师。

看到江山，红樱高兴得踮起脚，挥挥手，一声“江老师”到了嘴边却被噎了回去，没喊出口。江山只顾着与山榉、家和说话去了，根本没看到红樱在向他招手，红樱瞬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于是放下手，收住脚，立在原地，胸前像揣着一只小鹿，心儿在砰砰直跳。

“红樱姐，你看见谁了？”娟子见红樱既挥手又踮脚，禁不住诧异道。

“没看见谁！”红樱一时没缓过神，过了片刻才搪塞说：“哦……我哥，还有你哥！”

“什么你哥我哥的？”娟子满脸疑惑，接着嬉笑道：“瞧，我哥有多厉害！这次，不会是看上我哥了吧？”

“别瞎说！”红樱把心镇定下来，但目光一直随着江山的身影而移动，只是有口无心地随意回了娟子一句。

猎手们都到齐了，尹家和命令大伙儿将缴获的枪支弹药集中起来。

江山带着他的队伍走到周大发面前，跟他姐姐、姐夫见面。娟子拉着红樱进了厨房，她爹娘将幺舅周大发和江山一行迎到堂屋。娟子她娘一边给客人搬椅子，一边吩咐娟子上茶。

“这次要不是家和跟山榉相助，我们几个可就没戏了！”江山笑呵呵对娟子她爹娘说。

“的确是！”周大发附和道。

娟子她娘也进了厨房忙活去了。

“幺舅佬，你这几年到外面干什么去了？”娟子她爹问。

“姐夫，你说我能干什么？”周大发拔出别在腰间的驳壳枪在他姐夫眼前晃了晃。

“土匪？”娟子他爹乜着眼。

“姐夫，你说什么呀？”周大发说：“给你说实话吧，我这几年跟贺胡子干去了！”

“贺胡子，桑植哪个？”娟子她爹反问道：“他不是当了‘红老壳’，去年就听说被老蒋的部队打得光条条了吗？”

“那都是谣传！”周大发悄声对娟子她爹说：“今日就是为了掩护贺胡子，我们这几人才把那些追兵引到尹家峪来的！”

娟子她爹越听越奇怪，周大发于是讲了他这几年的经历。前年春夏，周大发外出做蔑活，从广林到白洋湖，一路走到临澧佘市桥。那时北伐军正一边攻打临澧，一边招兵买马，周大发就跟当地一帮穷哥们参了军，接着攻打石门、澧县、公安，渡长江，进湖北，一直打到河南开封，随后才折回武汉。

去年春，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后来，周大发跟着部队参加南昌起义，在攻打赣州时，连长牺牲了，他被提升为代理连长。起义失败后，周大发与几个尚未战死的兄弟潜回了临澧。

前几天，一个化名为“王老板”的带十余人从湖北经安乡、津市、澧县计划再走石门到慈利的大路回桑植，哪知石门城里已有国民党大军压境，到处搜捕地下党人，同时也布好了一只只口袋，就等着他们往里面钻。侦获此情，“王老板”于是改道去临澧，与周大发巧遇，随后一同到石门官渡桥见了隐蔽在石门南乡的地下党负责人。

这会儿，周大发估摸着，“王老板”一行应脱离了石门险境，进了慈利地盘就往桑植更近了。周大发还特别强调说，他这次也就是奉“王老板”指示回来拉队伍的！

“那你也就是‘红老壳’了？”娟子他爹悄声问。

“那还说不上，但我认定，这个世道，地主恶霸横行，百姓没有活路，咱们只有跟着‘红老壳’干，才能活个人样来！”周大发坚定地说。

“这几位兄弟呢？”娟子他爹说。

“我们都跟你幺舅一样，反正就认定这么干了！”在座的人一个个笑道。

“依我看，你是吃墨砚水的，也不怕掉脑壳？”娟子他爹打量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江山。

“那有什么可怕的嘛？”江山笑呵呵说：“老壳掉了也就碗大个疤！”

大伙儿说到这里，娟子和红樱各自端着茶盘从厨房走了出来，将茶盘上的一碗碗蛋茶呈到大伙儿面前。这时，江山才认出这给他端茶的姑娘原来是红樱，也就是在广林小学教过的那位身材修长、容色清丽、气度高雅的女生。

“江老师，请吃茶！”江山正纳闷，听到红樱喊了声。

江山从茶盘里接过一碗茶，一边拿着碗里的调羹把玩着，一边任由自个儿心思放飞着，见屋里其他人都把各自碗里的蛋茶吃完了，他才用调羹舀了半勺放进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