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时的微笑（2）

在赵忠国的安慰下，村里的人们虽依旧有些惊慌，但也恢复到之前的生活中去了。但这件事情却在赵忠国心中种下了一个打不开疙瘩，平日里积极乐观的好心情被焦虑与恐惧所取代，平日里忽略的传闻再一次涌上心头。他依然会像之前一样在村中散步，但脸上的微笑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焦虑与担忧。他经常会在村口站立良久，忧虑的双眼望向远方，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时不时经过村子的败退的中国军队，从江水中飘过来的烧焦的木头，时不时的刺激着全村人的神经，也搅动着赵忠国的心。最终，一则消息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国军和日本人在淞沪大战了一场，死了好多人，剩下的都在撤退，日本人要打南京了。”

赵忠国听见这个消息是在原地愣了好一段时间，一直以来，他想逃避的战争似乎马上就要到他的身边。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忠国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去与留成为了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终于，在又一个不眠之夜里，他做出了决定，他要带村民们离开石口村，去蜀地避一避风头，等战争结束后在回到这里。

第二天一早，赵忠国将全村话事人召集到了村口，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家。初冬的冷风打在站在人群前的赵忠国身上，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直到此时此刻，赵忠国心中依旧在犹豫，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他对背井离乡的生活仍充满恐惧，但是他望着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还是最终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因自己的一己之私让全村的乡亲们陷入危险之中。

“我。。。。。。”

赵忠国刚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就被一阵巨大的引擎声打断。他连忙向发出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辆接着一辆的深绿色的军用卡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车门上喷涂的日本军旗显得那么刺眼，车厢里载满了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他们端着上着刺刀的步枪，刺刀反射着初冬的阳光显着格外阴冷。车厢前部架着一挺机枪，冰冷的枪口随时都可能喷射出致命的火舌。

赵忠国因突然出现的日本车队而不知所措，但车队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转瞬之间，车队便开到了赵忠国面前。为首的军车车门打开，下来一位体态肥胖，满脸横肉的日本军官。

他身着棕色的日本军官制服，穿着一双黑色的长筒靴，胸口带着一枚太阳形状的勋章，腰上挂着一柄纯白色的武士刀，刀鞘上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脸上挂着冷笑，眼中充满了轻蔑与嘲讽。他将手搭在刀柄上，慢慢走向赵忠国，而在他身后的机枪手好像在嘲讽赵忠国的无能为力一样，并没有看着他，只是专注的清理弹斗中的灰尘。那军官缓步走到赵忠国面前，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他说：

“能为我军服务是你们的荣幸，你看起来是这里的领头人，去把村中的人召集起来，到渡口哪里去集合！”

见赵忠国还在犹豫，军官猛地抽出刀来，架在赵忠国的脖子上，而他身后的机枪手，猛地一拉枪栓，将枪口对准赵忠国身后的人：

“要么与我军合作，要么你们都要死！”

或许是因为迫于日本军官的淫威，或许是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又或许是为了村中人们的安全，赵忠国屈服了，他听从了日本军官的命令……他成了一名汉奸。

日本人来到这里是因为村子中的石头港口，他们需要对港口进行扩建，从而能让后续部队通过它度过长江去打南京。于是石口村的村民便成为了日军强征的无偿劳动力，而作为村中话事人的赵忠国，便成为了扩宽渡口这项工程的“包工头”。

赵忠国依旧是村子中的核心人物，他也依旧会在村子中走来走去，这些是没变的。只不过他身上穿的，从唐装变成了暗黄色的军服；手中握的，从栓狗的链子变成了冰冷的步枪；而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也从尊敬变成了厌恶。这些是变了的。

石口村往日的平静被彻底打破，街道上日军的巡逻队来来往往，而在村子的四周也建起了哨卡，架上了机枪。在日军的监视与压迫之下，村民心中的压抑与恐惧正与日俱增，但迫于日军的淫威，石口村的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得每日沉默不语的为日军扩建着港口。然而，随着一阵枪声，石口村仅有的这虚假的平静也被打破。

枪声枪声响起的时候，赵忠国正像往常一样在村中巡视，在听见枪声似乎是在村口方向响起时，赵忠国心中除了巨大的恐惧以外还有一丝小小的期待：

“或许有中国军队来救我们了？”赵忠国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端着枪向村口方向走去，尽管双腿在打颤，但他依旧不愿放弃这一丝希望：“如果有中国军队打进村子，我可以带着他们去救村中的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