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时的微笑（3）

穿过一道小巷后，呈现在赵忠国眼前的一幕令他不知所措，他的确找到了中国军队，只不过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只见一名身穿制式军服带着大檐头盔的中国士兵倚坐在墙角，他双眼紧闭左手紧紧的捂着腹部，鲜血还在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出，而右手搭在地面上，手里还握着**枪。

听见有人接近的声音，中国士兵缓缓睁开了眼，见到来者是中国人，他的眼中升起一丝求生的希望，但在看清的赵忠国的装束后，他眼中的希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他想举起手枪，但腹部的失血过多使他无法在支撑手枪的重量。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自嘲一笑，缓缓的闭上眼睛，不在去看赵忠国。

赵忠国下意识的想放下枪去救助眼前这名垂死的中国士兵，但刚走两步，便听见了不远处日本士兵的喊叫声和军犬的吠鸣。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力，上齿紧咬住下唇，端着枪的手开始不自主的颤抖起来。随着嘈杂声音的不断靠近，他想起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想起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机枪，也想起了日本军官那恶狠狠的话：“要么合作，要么死。”

枪响了，赵忠国最终还是扣动了扳机。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赵忠国感到自己好像永远的失去了什么东西。看着面前的中国士兵垂下了他高昂的头颅，赵忠国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似的猛地坐在地上。知道日本士兵的脚步临近，他才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失魂落魄的向村子子中跑去。

当天晚上，赵忠国躺在床上，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父亲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母亲在去世时的敦敦教导，朋友在离去时的失望眼神，乡亲们窃窃私语是那厌恶的眼神，还有白天那名中国士兵的愤怒与苦笑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巨大愧疚与的罪恶感将他压的几乎喘不上来气，这一晚，赵忠国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赵忠国缓缓从床上下来，在经过镜子时，他看见了现在自己的模样：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双眼睛之中补满了血丝，整个人好像老去了几十岁。他浑浑噩噩而走出门，天空中正下着小雪，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他慢慢抬起头，望向那昏暗的天空

脸上浮现出一丝胜似哭泣的苦笑。

“或许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吧……”赵忠国这样想到。

赵忠国依旧会在村中来回巡视，只不过他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好似一只还没达成愿望的孤魂野鬼在村中游荡。他依旧会无条件的执行日本人的命令，只不过不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麻木。他似乎放弃了希望，放弃了尊严。。。。。。他似乎放弃了一切。他就这样失魂落魄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这一天，两名日本士兵把他带到了那名日本军官的面前。

“又要你将我军带到一个村子附近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日本军官双手拄着长刀，面目狰狞的向赵忠国命令道：“又有一伙不知死活的中国军队想要靠近村子，我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我要潜行在暗处，打他们提供措手不及！”

赵忠国怔怔的望着那名令他十分害怕的日本军官，片刻之后，他苦笑了一下，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将日军带到了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之后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日军在这里埋设雷区，挖掘散兵坑，放置测距的标志，然后到各自的位置埋伏好。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日本军官对身旁的赵忠国趾高气扬的说到：

“过一会等我军将那伙中国军队打残，我要你劝降他们。”说到这，日本军官阴狠狠的一笑，微微的舔了舔嘴唇：“我要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全部成为我的俘虏！”

等待开始了，日军一直从正午等到了黄昏，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才结束了这场漫长的等待。那个身影是中国军队的排头兵，在他身后，跟着许多和他相似的身影，他们缓缓地靠近了伏击圈，丝毫没有意识到宛如毒蛇一般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中国军队离伏击圈越来越近，而赵忠国也终于看清了那名排头兵的面容。在那一瞬间，他那无神的双目猛地瞪大，早已僵硬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早已麻木的心脏猛地跳起。那是他小时的玩伴，是他最好的朋友：宋凌。

而在赵忠国身旁的日本军官，双眼之中露出狰狞的神色，脸上浮现出仿佛老鼠偷到灯油时阴谋得逞的笑容。他的右手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指挥刀。天空之中，残阳如血，黄昏的余晖打在那亮的发白的刀刃上发出骇人的白光，刺的赵忠国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他父亲的英勇，想到了他儿时的诺言，想到了乡亲们的友善，想到了那名宁死不屈的中国士兵，他还想到了母亲临终时的那句话：

“从今天开始，那叫赵忠国，你要永远忠于国家，”

枪声响起了，那高举在空中的指挥刀缓缓落下，掉在了一旁的草丛中。日本军官右手依据保持着举刀的动作，而左手却紧紧的捂住胸口，他瞪大了眼睛，鲜血从他的嘴角留下，从他的胸口涌出。他的表情十分曲扭，有震惊，有疑惑，有不干。他至死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个胆小如鼠，低三下四的中国人敢向他开枪。

赵忠国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枪口还冒着烟的步枪和他身前缓缓倒下的日本军官，他似乎感觉到他的时间永远的停在了这一刹那，周围日军的怒吼声，中国军队的反击声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起来。他似乎终于理解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璀璨的夕阳。。。。。。他忽然笑了。

失去指挥的日军很快在中国军队凛冽的攻势下全军覆没，石口村的百姓也迎来了解放。战后，打扫战场的中国士兵发现了赵忠国的尸体，他身中数枪，鲜血将他身上的军装染得无比鲜红，可在他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一丝充满了满足与释然的微笑，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一个得到了糖果后安然入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