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片一卷儿烤鸭

“这家店算是咱第一次认识的时候，还记得吗？”文启订了一家烤鸭店，赵铭随着定位很快就过来了。文启看着赵铭想要从怀旧引出话题，他心里已经决定好不再投资剧本杀店了，虽然说店里的股份自己占了30%，然而这段时间从家人的口中也是明白了几分道理，没错，剧本杀店从经营到现在，基本都保持一个不赚不赔的状态，这比起之前文启在金融公司上班赚的更少了，他也深知创业艰难，而与赵铭的这几次对话中，他早已感觉出了距离感。

赵铭打量了一下四周，古色古香的装修，大红木的桌椅，厚重感十足，楼上楼下都热热闹闹，阵阵烤鸭的味儿也是不停的吊着大家的味蕾，身前卡座不远处的橱窗内，清楚的看到烤鸭师傅在挂炉面前火急火燎的样子，烤鸭从选坯到入炉烤制，中间还要经历烫毛、煺毛、吹气、掏膛、支撑、洗膛、挂钩、晾皮、打糖……等等将近十几步的步骤，赵铭记得很清楚，当时文启带着他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两人就目睹了烤鸭的全部过程。

“好像记得，但现在感觉不一样了。”

“对啊，毕竟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什么东西都是会变的。”赵铭第一次来到这儿的时候，是那天处理完“公司打人”事件之后，也正是那个时候，赵铭决定跟着文启一起创业。

“这人生就得像这个烤鸭一样，每一道工序都不能少，少了一道工序，烤出的鸭子也就变味了，每个步骤都要缓慢推进、精打细磨，到最后才会有好的结果，一定要戒骄戒躁，您看看这烤鸭，到最后都是小火烤制，长时间的小火才会凝练烤鸭表层的那层最酥脆的皮。”

赵铭听得出这是文启在开导自己，当时还没有膨胀的他倒也是谦卑的很，“文启哥，我明白了，可能这件事上我处理的太过于急躁了。”

“那你还记得当时我给你说的话吗？”文启问赵铭，立马从赵铭从回忆中拉出来，赵铭仿佛也知道文启这么绕弯子的目的，强忍着笑容喝了一杯茶，“文启哥，你有啥话，您直接说就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先说好了，说完咱俩还是兄弟，您可别生气。”

“说吧说吧，我没事。”赵铭隐约感觉到可能让文启投资的事情要泡汤，索性心里早已经埋下了防线，但最后这事儿说出来之后，赵铭能不能绷得住，还两说呢。

“最近家里也是出了点事情，可能之前咱俩说的那笔投资，我这面爱莫能助了。”文启小心翼翼的说着，边观察着赵铭的脸色，赵铭眉头微微一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文启接着说，“其实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咱们剧本杀店里的风格和本的内容都得调整，现在虽然大家认可恐怖悬疑本，但我感觉这种东西不会过于长久的。”

赵铭只顾着喝茶，一句话也不说，文启眼睁睁的看着他连续喝了三杯茶之后才深呼一口气，“没事，文启哥，家里有事情就先忙家里的事情吧，我这面自己也想想办法，之前我不是认识了几个投资人，回头我再找他们聊聊。”

文启不想再多说什么，从赵铭的话锋里，文启也听得出赵铭压根就不想改动剧本杀内容，而自己更是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赵铭虽然没有爆发，但心里一定产生了隔阂，文启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没事，哥，您别多想，咱们店会好起来的，内容方面你别操心，这也不是您的强项，您的强项是投融资和市场调研，但这次也是很遗憾，虽然没能帮到咱们店，但你还是咱店里的股东，不用放在心上。”文启真的不得不说一句“赵铭是老阴阳人”，说的话虽然语气是平和的，但却是万箭穿心。

文启苦苦一笑，缓缓的摇摇头，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赵铭一脸的不屑，文启刚才的摇头仿佛是触动他心底最柔弱的东西，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索性站起身，“这样，文启，我现在得回店里一趟，你也知道，毕竟店里就我一个人。”

说着，转身离开，文启继续苦笑，还未等赵铭走远，文启就冲着服务员大声喊道，“服务员，我们这桌的烤鸭打包。”

赵铭头也不回，文启也是毫不退让，“看来，这接下来的生意也是没法做了。”其实文启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只不过他没想到这结局比原来预想的效果还要坏，赵铭仿佛是找到了靠山，明眼人都看得出，文启就是赵铭在“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踩过了都不知道回头擦擦，刚才在店里的念秧儿（北京土话，委婉表达自己意愿），这到头来还是糟践了自己的尊严。

“早就跟您说过，这人有问题，就是不听，这回吃亏了吧。”

“妈！您怎么在这儿。”

文启没想到母亲会来到烤鸭店，慧禧坐下来之后，“还没吃饭吧，甭打包了，搁这儿吃吧。”

“服务员，我们这桌的不用打包了。”

“得嘞！”

看着眼前的慧禧焕然一身，比起往常来说更是打扮了几分，文启小声的问，“妈，您这是来跟我爸约会？”

“瞎说什么呢，你爸在上班，我怎么约会。”

“也是。”文启一头冷汗，父亲病退的事儿家里人还不知道呢，“那您这过来干嘛？”

“我在隔壁的咖啡厅，跟一个老姐姐见面，她是天坛公园相亲角的，认识里面的人，我这不是想着帮你物色物色对象，这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了。结果我们这刚谈完事，就看那个赵铭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我一想，你保不齐在这儿，结果还真是。”

“妈，找对象的事儿往后放放吧，我现在压根不考虑这问题。”

“都三十张了人了，还不考虑。”

“还是先立业吧。”

“这业你也得立得起来啊。”说话间铜红色的烤鸭已经端了上来，葱花、甜面酱、洋葱段、春饼也是应有尽有，“要的还挺齐活，儿子啊，你以后还是少请那个赵铭吃饭，不值当的。”

文启点点头，“我下回注意，妈。”他答应了，比起往日里处处想着事业的文启来说，可能这短暂的相聚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再次执拗，让这顿和妈妈单独的用餐也泡了汤。

烤鸭师傅片了鸭子，整齐的摆在盘里，外酥里嫩，金黄的表皮包着鲜白的肉，腾腾冒着热气，单手将春饼支撑开，抹了甜面酱，夹了洋葱段和黄瓜丝，卷成长条的样子，“妈，您先吃。”文启卷好一卷，递给母亲。都说老北京的烤鸭随处可见，但要真的想要吃上这地道的老北京烤鸭，还是得去店里，像小大董、金百万、局气这样的店，总能够让你感受这老北京的烤鸭文化。而平时走街串巷的那些挂炉烤鸭，十几块钱半只，比起这店里的烤鸭来说，就次了很多，两三块一只的成本鸭，批量生产，虽然也是有烤鸭的味儿，但说白了那种东西吃多了，对身体还是不好的，片鸭子、蘸酱卷饼吃，这种吃法一直被老北京人延续至今，是不是会吃鸭子，一看便知。

“有好些日子没吃这烤鸭了，还是这儿的地道。”慧禧赞不绝口

“您多吃点，妈。”文启不提刚才赵铭的事儿，慧禧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指责文启看人不准，母子二人得意于这顿美食，享受这当下也就足够了。

“哐！”回到公寓的赵铭狠狠摔门，“真不是东西，要不是当初我投资的70%，这店能走到现在！”

“回来了？”龚丽从厨房走了出来，“没吃饭的话，就赶紧洗手，饭快好了。”

看着妻子压根不搭理自己的情绪，赵铭气急败坏，“以后我们不要跟文启联系了！这家店，到最后还是我的！说好的帮忙，过去之后就放水，什么人这是。”

“多想想过去吧，当年文启哥没有少帮助你。”

“你能不要一口一个哥的叫吗？叫这么亲做什么，到现在了还向着他说话。”

“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不想管。”龚丽索性关了火，“你自己做着吃吧，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会。”

房间里空荡荡的就剩下赵铭一个人，他的气还没有消下去，龚丽躺在床上，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一把将被子拉过头蒙住脑袋，那些曾相互表初心的画面再次浮现在龚丽眼前。

“我一定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的，这几年咱们先不要孩子，全身心把经历放在事业上。”

“好，我听你的，我相信你，铭铭。”

“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车子，你跟着我来到北京其实是受苦来了，我总感觉我会拖累你，你有学历有固定工作，我现在一无所有。”

“别这么说，都会好起来的，咱们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就行了。”

安静的长安街，这趟1路的末班车上，龚丽依偎着赵铭，车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从日坛路到五棵松桥西，赵铭带着龚丽看北京最美的夜景，仿佛那一夜许下的初心，都已经被时间抹去，华灯初上的深夜，那一晚，两人是不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