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夜，我们都醉了。

餐厅内灯火通明，众人酒意正酣。

老支书坐在椅子上，双眼迷离的看着那些曾经的年轻人。

他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虽然他（她）们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在老支书的眼中他们仍然是孩子。

在孟庆喜的授意下，孟小宝和梁小凤扶着老支书回去了，但是老支书不愿意离开，因为他也沉浸在曾经的岁月里，自己只是二十来岁，赶着马车到镇上把年轻人接了过来，好像他们一路上还唱着歌，对，那首《我们走在大路上》，还有一个大个子，还唱了京剧，另一个扎着两条大**的闺女唱了《红灯记》……

老支书离开了，那个曾经经常教育自己的人离开了。

刘代元扔掉了自己身上的Prada外套，拿起一个鸡毛掸子，围着餐厅转了一圈，大声唱了起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屋里所有的男知青齐声合唱：“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餐厅外，高云端有些醉了，正在和儿子说话。

高飞不满的看着父亲：“爸，我不去。刘叔他们已经喝醉了，我这样做不妥。”

餐厅内的歌声：“……愿红旗五湖四海齐招展，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扑上前……”

高云端瞒着儿子，说道：“不……不妥，张口问你爸要钱就妥？儿子，有的时候为了事业，面子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餐厅内，刘代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擦桌子的白抹布围到了脖子上，鸡毛掸子成了杨子荣手里的马鞭，继续唱着样板戏：“我恨不得急令飞雪花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好！”

刘代元给自己大声叫着好，所有男知青也都陶醉了，女知青们拼命的鼓掌。

高云端和儿子走了进来……

高云端拍着巴掌喊道：“好，好，老刘的杨子荣威风不减当年。来，我让咱们的下一代给你敬一碗酒。”

高飞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端着酒碗来到刘代元跟前：“刘伯伯，我敬您，唱得真好。”

刘代元豪气的接过酒碗，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扭扭捏捏的，一点不像你爸当年那样。记住，以后有事儿就找你刘伯伯，不找你爸那老东西，扣扣索索的。”

高飞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高云端走了过来，说道：“小飞，你这孩子咋还拿着你刘伯伯当外人？算了，你不好意思我就替你说。老刘，咱儿子就是你儿子，对不对？”

刘代元瞅了丛珊一眼，低声说道：“胡说啥？你老婆在那儿。”

高云端：“怕啥？我问你，要是我高云端死了，你管不管你这侄子？”

刘代元：“云端，你喝多了，说啥呢？”

众人都停止了说话，看着高云端和刘代元。

高云端醉眼看着刘代元：“你小子回答我。要是我死了，你管不管你侄子？”

刘代元认真地点点头：“云端，咱啥时候都是兄弟。我要是死了，也请你照顾好我家那臭小子。”

两个老朋友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一名女知青把抱在一起的高云端和刘代元拖到了一边。

女知青喊道：“现在，请咱们的金嗓子丛珊，演唱《红灯记》李铁梅选段。”

丛珊站了起来 ，清清嗓子唱了起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角落里，拥抱在一起的刘代元和高云端已经分开了。

刘代元：“……啥大不了的事儿？不就是咱儿子开的学校经费不够？这样，这样……”

刘代元站了起来，大声打断了丛珊的唱词。

刘代元：“我在这里宣布，高飞，也就是高云端的儿子，开办的滑雪训练学校经费紧张，我郑重宣布，学校所有的生活开支，都……都是我的，全部报销。”

马子牛站了起来，喊道：“老刘，这些年了，你……你就不能大方一次？刚才我和庞丽丽说了，生活开支算我们的，你……你拿点实际的。”

刘代元挤挤眼睛，摸着脑袋：“实际的？啥呀？”

马子牛：“钱！”

刘代元想了一下：“那……那我捐十万。”

马子牛：“不行。村里你都捐十万了，这是咱们知青的孩子，你也捐十万？最少二十。”

刘代元：“行！”

马子牛照着自己脑袋狠狠一巴掌，懊悔地说道：“我说少了。”

高云端搂着儿子的肩膀，高兴地说道：“小……小子，你爸咋样？”

高飞有些不耐烦的推开父亲搂着自己的胳膊，转身走了出去。

……

银色的月光照在山坡上，还有一些未化的积雪。

月光下坐着一个人影，静静地看着灯光稀疏的山村。

肖萍萍走来，那个人影是闷闷不乐的高飞。

肖萍萍：“去你宿舍找你，人不在。跑这儿来干啥？”

高飞抬头望着远处：“坐坐。你咋没休息？”

肖萍萍坐到了高飞的身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奇怪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问道：“咋还不高兴？我听二叔说，你爸给你的学校争取了不少资金和物资。”

高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高飞站起身：“陪我走走吧。”

肖萍萍点点头，两人在山路上慢慢的走着，山风吹来，发出吼吼的啸声。

……

高云端和丛珊的卧房里，高云端的鼾声如雷。

丛珊无奈的看他一眼，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

一声鸡鸣唤醒了晨曦，村子里又传来梁二叔这些老人们扫街的声音。

知青住的院子里，女知青们正在洗漱。

男知青住的房门开了，刘代元跑了出来，在一棵树下干呕。

马子牛也紧跟着跑了出来，夺过庞丽丽准备刷牙的杯子，把里面的水一口喝了下去。

其他男知青也都出来了，一副宿酒未醒的样子。

庞丽丽生气的瞅了马子牛一眼，说道：“干啥呢？想喝水自己去倒，我这正要刷牙呢。”

马子牛：“对不起，实在是渴的没办法了。你说你们这群女的，就一点爱心都没有，看我们喝多了，放两杯水在屋里也行啊。”

刘代元走了过来，问道：“昨晚我喝多了，出丑没有？断片了，完全断片了。”

庞丽丽：“昨晚说的话记住没有？你给高飞的学校捐款二十万，马子牛，你把学校的生活费用全包了。”

刘代元和马子牛懊悔的捂着脑袋。

庞丽丽和其他女知青都偷偷的笑了。

马子牛想了一会儿，说道：“不对，不对，庞丽丽，好像是咱俩包了学校里的生活费用。”

庞丽丽笑着说道：“这还是没喝醉。这样，刘代元的二十万拿不出来，马子牛，交给你了，不让他走。”

正说着话，丛珊扶着高云端走了进来。

高云端：“他不走，我得走了。代元，让你司机送我一下，刚接到通知，要去西北的医疗扶贫队，我得带队。”

刘代元看看高云端，说道：“别人开你的车，你坐我的车，咱都回去。不行，再这样喝下去，我非得永远的留在这里不可。”

马子牛：“别人都能走，你不行！”

刘代元：“我回去有个会……”

马子牛：“庞丽丽早就说了，不拿出钱来，你不能走。”

刘代元悻悻的瞅了马子牛一眼，接过司机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又把支票簿拿过来写上了二十万……

……

中巴车已经开走了，丛珊和庞丽丽还有那辆越野车停在那里。

丛珊走到儿子面前，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孩子，你把还不是为了你好？嫌丢面子，你爸堂堂一个教授都不怕，你怕？还不是为了你的学校？”

高飞没有说话。

庞丽丽走了过来，也说道：“小飞，你得理解你爸，他就是一个医生，虽然职称高一点，但是，也是靠的死工资。为了支持你的学校，他真的很不容易。”

高飞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两位老人的话。

……

中巴车在公路上行驶着，离着大山越来越远。

车里面，大伙儿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热情，昏昏沉沉的靠在座位上。

坐在第一排的高云端突然喊道：“停车，停车。”

车停了下来。

众人看去，路边站着刘教练夫妇和马俊生站在路边。

高云端走下车：“刘教练，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咋在这儿？”

高云端生气的瞪了外甥一眼，说道：“我们要去小飞那里看看，接过，车坏在了半路上。修车店说是半天修好，我们昨天等了一天都没修好。没法，准备坐公交去呢。”

这时，庞丽丽开着越野车追了上来。

丛珊和庞丽丽走了下来，说道：“正好，你把老高的车开去靠山村，反正最近他要出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再把车开回来就行。”

马俊生：“这敢情好。早知这样，就……”

刘教练一瞪眼：“就……就啥？回头再和你算账。”

刘教练接过庞丽丽递过来的车钥匙，一行三人开车离开了。

高云端刚要走上中巴车，丛珊一把拽住了他，悄声说道：“儿子没生你的气。”

高云端嘿嘿一笑：“我猜这小子也不会这么不懂事儿。”

……

行驶的客车内，高云端和妻子并排坐在一个座位上，正在窃窃私语，时而发出低低的笑声。

……

滑雪赛道上，高飞疾驶而下，飞向了空中。

金色阳光下，他和阳光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