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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说:执教 作者:闪亮的弹壳 更新时间:2022/5/6 7:47:47 二叔拿到中师考试成绩回家的时候,平原的夏天跟着他的脚步就来了。 从更东的地方刮来的一股热带风暴翻山越岭,和二叔成绩一起,抵达了平原这个小镇。夏风像是一只大手一样,把小镇仅有的一点凉爽攥住,甩了出去,带来的倾盆大雨浇灌这片土地。 一起被甩出去的还有二叔三魂七魄。这话是奶说的,她说那天二叔就被什么坏东西揪住了魂,是她喊了好久才把二叔的魂喊了回来。 后来我问妈可是真的,我妈说我奶说得不对,不是她喊回来的,是二叔自己回过神来的。 不过她也说,那天二叔一回到家,就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当门的门框前,眼睛闭着,像一只得病的小雏鸡一样,蜷缩在那,就是丢了魂。 是我爷第一眼看见了丢魂的二叔,他晌午和我奶下地回来,地里的麦刚收,午季忙完就要备秋季,他们天不亮就去地里了。 “考哩咋样?”下地回来的我奶放下锄,就去问。 我爷扛着锄朝着里面走去,瞪了一眼,“看他那样子还能咋样?” 我奶叹口气,说没事儿,考不上就再复读一年。 我爷放下锄,叹口气:“咱老坟长不了蒿子。考不上就算了,就搁在家里种地吧。现在政策好,看着几亩地也能挣口饭吃。” “当不了‘先生’就当社员。你爷是‘先生’,不还是得下地干活?”我奶这样说。 我爷瞪了她一眼,“你懂个啥!” 我奶又说:“你可能去找找镇上的干部,把**安排进来?” 我爷狠了瞪一眼,说:“那成啥了?他自己都考不上咋能去教小孩?” 说完,他踢了一脚锄,气鼓鼓走了。 我奶坐在那,拉着二叔的手叫魂。 她的声音尖细,拉起来像是坠子腔,不出多时,二叔就醒过来了。 我爷自然不信叫魂说的。他好歹读过几年书,在村里的小学的当老师,认得他的人都喊他“乔先生”。 “先生”在我们那是一个尊称,只有识文断字的老师、治病救人的大夫才能受此称谓。 我爷曾经有段时间是村里小学唯一的老师。那会儿刚解放没多久,每个庄要办扫盲班,后来要推广学龄前儿童入学。这是两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村子里就用两间土坯屋子做了教室,找了庄上为数不多读过书的我爷去当老师。 我爷那时候年青,又会使瓦刀,就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和泥、拌灰、打地基,盖了扫盲班的教室。 说是教室,其实就是几间破旧的土坯屋子。屋子很简陋,土坯墙高粱穗顶,连门都没有,还有一些土坯堆的桌椅。 我爷就在那个土坯垒的讲台上讲语文、算术,教写大字、打算盘;偶尔也会穿插几节音乐课,唱的多是一些《学习雷锋好榜样》《打靶归来》之类的革命歌曲,因为我爷只会唱那几首歌。 后来村小成立,县里选来了几个老师,我爷就不再专职教书,多半的时候是看校和打铃。 村里说要盖新校舍,村长跟我也说,新校舍要是盖十间屋子,红砖青瓦,外面刷上白灰,还要拉上院子,盖上公厕,里面铺上砖,让娃娃们下雨下雪也不受苦。 盖新小学的时候很隆重,全村的男人都出了劳力,全村的妇女也都来帮忙,会唱坠子的“小天书”还来给大家唱了一场坠子戏。 他唱的是大家喜欢的《刘墉下南京》。这戏文大家早就耳熟能详,不过依然听得热闹。“小天书”从“蛤蟆拦街告状”开始唱,一直唱到末了。 戏唱罢了,学校也盖好了。上梁的时候,热闹的像过年,我爷就蹲在大梁上,朝着下面的孩子堆里撒染红的花生、果子。 我爷喜欢孩子,尤其是喜欢念书的孩子,他曾靠去村子里把几个家里不让上学的妮子拽到教室,也自己掏腰包给孩子们垫付过学费。 他教学这么多年,替村子里人扫了盲,学了算术,**后,还出了几个“先生”,不说桃李满天下,也算是教有所成。 他对此很得意,就连过年家里的门联子写得都是“春蚕织出满国锦,烛炬照红一代心”。 不过我爷仍旧有期盼,他期盼着家里能有人接他的班,教好村子里一代又一代学生。 二叔是村子里学习最好的人,不过初三依旧复读了好几年。那个年代,对于二叔这样的农民出身的学生来说,考学也是跳出农门的出路。那时候上高中的少,高分段的农家子弟大多更愿意去上中专。不为别的,考上中专上学就能领工资,就能吃上商品粮,这对于一个普通农家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二叔带着这样的信念,又考了第四次。 这一次他考上了中师,在县城里上学,每月发28块钱补助。 我爸说,我爷那天上街割了肉、杀了鸡,还买了酒,做了一桌子好菜。他还破例给我二叔倒了酒,说从今往后你就是大人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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