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准备！”

“哗！”战士们都拉开了枪栓。

“叫英雄狗回去！危险！”雷玉宽上了几次战场，确实了不起。江湖客就把英雄狗喊了上去。但是，无论王云五还是江湖客，都犯了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不该把张慈来撤走。

雷玉宽胆子这么大，和装备有关。他带的这三个排，其中一个是机枪排，另外还有两挺重机枪。战争年代，重机枪是和火炮差不多的重装备。坐汽车的日本兵到了，轻重机枪一起开火，前面的几辆，头一歪就不动了。日本兵从汽车上跳下来，还没有站稳，就纷纷栽倒。后面的立即跳下来，向雷玉宽还击。就射击而言，中国军队远不如日本军队，因为日本兵天天打靶，中国军队从不打靶，因为没有子弹。王云五虽然突然暴富，但是只打了两次靶，这已经是破天荒了。战争年代，黑夜是神枪手的天下，因为对方一开枪，枪口就冒火星。日军趴在地上，瞄着雷玉宽的阵地，十分钟就打得雷玉宽手忙脚乱，轻重机枪手纷纷栽倒。

“同志们！撤！”雷玉宽一喊就站了起来，但是，身子却子弹一样直直地飞到了后面。日军一枪击中了他的头部。

“连长！”战士们大喊。雷玉宽指了一下上月村就闭上了眼。撤不下去了，几百名日军，用密集、准确地射击，把这一个连包围了起来。但是，已经撤到上月村村口的关怀珠，指挥着等待已久的四门贰式炮，准确地把重达二十五斤的炮弹，打到了日军人群中。剧烈的爆炸声中，日本兵被炸得四肢飞舞、尸体横飞。贰式炮一分钟能发射二十五发炮弹，四门贰式炮一分钟就是一百发炮弹，正在准确射击的日本兵，赶快趴在地上躲避弹片。雷玉宽所带的三个排的战士，就有了机会，战士们背起连长和伤员，赶快撤走。但是，追击的日军也有贰式炮，还比关怀珠多，是八门。就在日本兵把贰式炮架好，正要填装炮弹的时候，闪电和暴雨同时到。“咔嚓！呼哧！”就像脸盆倒水一样，天地都陷入了**。盐池立春后的第二场大雨来了。暴雨倾盆，电闪雷鸣，闪电打到地上后，几乎是能炸住头皮的惊雷。日本兵赶快躲雨，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汽车底下。不一会儿，积水横流，再一会儿，洪水就到了，再稍微过一阵，大洪水就到了。月亮没有了，连星星都没有了，天地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暴雨和越来越大的山洪。凌晨时分，暴雨变成了大雨，黎明时分，大雨变成了小雨。早上，风停雨住，艳阳高挂。这样的极端天气，在盐池司空见惯，但是，太巧妙了，中国军队几乎被全歼时，老天爷就出来了。昨天是关老爷显灵，霹死了许多日本军官，这次又如此巧妙，若叫日本兵不相信关老爷显灵，几乎不大可能。

王云五痛失雷玉宽，心里的打击无以言表。安葬了雷玉宽后，就带战士们认真练枪。听说其他战士都下地了，再无一人牺牲，十分惊讶，心里说，这个关胜真不简单，就赶快朝伤员们所在的窑洞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面目浮肿、站立不稳的两个老江湖，正坐在那里安慰受伤的战士。

“老江湖，你两个也能下地了？”

“你进来，我两个找你有事。”

“这－———”王云五坐在老江湖面前，“关胜了不得！真可以！我以为－———”

“没事，他跟的师父不一般。”

“你才了不得！”刘常德看着王云五，“你小子仗义，叫人佩服！我和大哥说好了，这盐池，我们不下去了。我们带这四百六十个兄弟，集体投你这个山西新军盐池支队！我俩的命是你救的！以后－———”刘常德泣不成声地哭开了。

“云五，我俩欠你一条命，你还搭上了一条命！以后，我俩和所有的弟兄，都听你差遣！但是，有一条，我得提前说，我们和汉奸、日本人没有完！我，必须报仇！我－———”杨常山也冲动了，眼睛一红，洗了一下鼻涕，“我就是祭拜关老爷了，他们太欺负我了！这小日本、汉奸，我绝对不能像你们说的那样，优待俘虏！这些畜生，无法优待！”

“老江湖！欢迎你们参加山西新军！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王云五亢奋地都喊了起来，这些江湖客是国民党都想极力收编的对象。

“大哥，二哥，知道你两个受了打－———”

“王主任！”杨常山指着王云五。

“王主任！”李启星给王云五鞠了一躬，就坐了下来，“日本人在打中条山，前些天，咱们打他的事，他马上腾不出手。我看好了，于乡纱厂是服装厂，永济纱厂才是真的纱厂。它纺出来的布，都拉倒于乡纱厂，在于乡纱厂做军装。里面有五百多个工人，两百架缝纫机，三百个新三轮车，三十个骡马车。另外，还有一个从河北开来的汉奸团。日本人打中条山，汉奸团走了大部分，只留了一个营。拖儿带女，有五百多人。汉奸团本来有十二门迫击炮，现在都带走了。这个汉奸团厉害，从热河打到于乡，从没有遇到对手，中国人可是吃了他的亏！”

“————”王云五惊呆地说不出话。

“好！你给咱们盐池支队立功了！”杨常山叫李启星喝水。

“收拾这些杂种！送上门来了！王八蛋！”刘常德气得站起来，却摇晃了一阵，不得不坐下。

“坐下、坐好！”王云五赶快叫老江湖坐下。

消息来得太及时了，李启星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及时雨。现在，这支部队最缺的就是服装。王云五有军装，但是，江湖客的四百六十号人，全是大裆裤、毛巾缠头。

于乡地处平原，东三十里就是中条山，南六十里是黄河，地面上有许多小河，其中，仁里村有两条汇入黄河的小河，水陆两利。有名的于乡纱厂其实是服装厂，就在仁里村。这个服装厂占地两百亩，大小房间近百间，有三百架缝纫机，五百多个工人。从去年开始，阎锡山就搬迁他在山西的大小工厂，但事情紧急，工厂多，这个服装厂就没有来得及搬走，现在等于全部送给了日本兵。阴历二月初五，是仁里村的一个大集，日本人、外地人都来赶集。工人又月月开薪水，仁里村的集会就非常热闹。天快黑时，集市就要散了，所有卖东西的都减价销售，尤其各小饭店、小饭摊，几乎半价白送。仁里村服装厂门前，二十米处的一个小饭摊，坐了几个人，几乎点了所有的酒肉，大吃二喝。吃饭得高兴，店主也高兴，就白送大家一瓶白酒。你送我们一瓶白酒，我们就请你一起坐下来吃。顿时间，不分摊主食客，吃得不亦乐乎。酒一下肚，知心话就出来了。摊主给几个不认识的人说，这刚来的汉奸坏透了，成天收税，把全于乡的税都收了。阎锡山去年没来得及收的秋税，这帮汉奸都收了。说的是发泄，听的有了想法：我们有了！原来，这几个吃饭的，正是杨常山周百娃几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纱厂里出来，直接来到杨常山周和百娃几个人跟前，却对着摊主说开了，“掌柜的！还有吗？”

“哎呀！没有了！你看，我们全都吃了！”

“嗷，没事。”来者在周百娃的肩膀上按了三下，就返回去了。这个问还有没有饭的人，正是周百娃的徒弟，名叫张王斌，他潜入纱厂当苦力，目的就是等杨常山和周百娃。

周百娃借喝酒机会，在杨常山脚面上踩了三下，这是红枪会的暗语：喜鹊报梅！意思是顺利极了，一会儿就能动手。

“老板一看就是好人！弟兄们开伙！”杨常山非常高兴。

“开！”大家一边吃一边高兴，很快就吃好了。

“老板！火一下！”

“好！”赚了钱的老板正要找，江湖客就递上起火。老板拿起起火，点的吱吱响。太阳已经落山了，大地微黑，但还有余光，那飞起的三只起火，在天上干脆地炸了三个响，数里外都能看见。这是江湖客的暗号：凤凰三点头，顺利，动手。老百姓也有这个风俗，买卖做好了，就点个起火，以表示高兴。

江湖客们推起自己的洋车、三轮车，到一片树林处，从一个草堆处掏出自己的枪支，一面警戒一面等。大地不太清晰，月亮上来了，不太大的响动后，王云五、刘常德带大部队来了。

“老江湖！”

“走！”

“好！”大队人马分成四支，两个在前面，两个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来到服装厂门口。

“吱儿！”大门一响，张王斌就出来了。

“吱！”张王喜推开另一个大门。

“我们的家伙！”李火燕也出来了。

“拿上！”马上就有人递过枪。

“走！跟我们走！先收拾汉奸！”

“好！”杨常山、刘常德走得非常快，周百娃、张慈来都跟得吃紧。这两个老江湖恨透了汉奸。英雄狗倒是更快，一眨眼就跑到了前面。

穿过工厂和工人宿舍，后面就是汉奸营房，大家把洋车、三轮车放下，纷纷推刺刀、上子弹。

“王主任！大哥、二哥！你三个不是干这个活的人！跟在我们身后！”周百娃和周占才、李满仓推上刺刀。他三个的后面是张王斌、张王喜，再后面是周百娃的徒弟。其他人都跟在周百娃徒弟后面，快速但脚步不响地靠近汉奸营房。但是，英雄狗已经散开，跑得更快，很快就不见了。

汉奸本是兵痞，一群乌合之众，本无军事素质，只相信看大门的和铁大门。再加上日军正在大规模进攻中条山，就更是松懈。此时，有的赌博，有的唱小调，就是没出去撒野。

突然，刺刀杀进来了，门口的被捅死都没来得及喊一声，接着，人群杀进来了。刚拿起枪，都没有推上刺刀，就又被捅翻了。周百娃到了。五百多汉奸，就住在二十多间房里，跑又跑不出去，只有反抗了。但是，谁都不是对手。就像厨师切豆腐一样，周百娃和他的三十几个徒弟在前面，大队人马在前后门，堵住门口，见汉奸就杀。日本步枪加刺刀是一米八，此刻，在周百娃手里，杀汉奸正好。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眼看活不成了，汉奸就推开窗户往外跳。不跳还好，等在外面的，正是对汉奸有刻骨仇恨的杨常山、刘常德。老江湖和他们的徒弟们，轮着斧子，见一个砍一个。汉奸跳出来，马上站不稳，还得蹲一下，江湖客和徒弟们照汉奸头上，一斧子下去，就是咔嚓声。正月初五，月亮上来得早，各个窗户下，到处是横流的人血。为他们助威的是英雄狗。个别能跑几步的汉奸，还没有跑多远，就被英雄狗“嗷”地一声扑倒，然后，再挨上一斧头惨叫着倒下。太解气了，江湖客杀得痛快淋漓。周百娃和徒弟在里面捅，江湖客在外面砍，很快就把这五百个汉**完了。接着，主力到前面搬东西，王云五去收拾汉奸军官。英雄狗发现没有坏东西了，就跟着主力走了。周百娃和徒弟砍完了房子里的汉奸，十分过瘾，就和徒弟们出来。出了气的老江湖也发泄完了，就站在那里擦脸上的血。

“王主任！”周百娃一看没有王云五，擦着脸上的血迹，“大哥、二哥，王主任了？”

“收拾汉奸军官去了！”

“这好！就得斩草除根！对汉奸绝对不能手软！”

“擦一下，全是血！”

“好！”

“都来擦！”周百娃一喊，其他人就都过来擦身上和脸上的血迹。

“大哥！”李启星跑了过来啊，“王主任下不了手！遇到几个老杂种！”

“怎么回事？”

“汉奸军官的爹娘！六、七十岁了，哭天喊地不想死！”

“走！我去看看！你们去发财！”杨常山和刘常德提着斧子，就去找王云五。还没有到跟前，就看见正在摇摆不定的王云五，“云五，怎么啦？”

“老江湖，你看！”王云五指着跪在地上哭喊的老汉奸。

“狗东西！”杨常山一步就走到跟前，“老杂种！”

“抬起头！”刘常德更厉害，一把拉起一个老东西，“你的事，按们爷儿们都知道！你说！这些年！除过你儿子，你杀过中国人吗？”

“军爷！”老东西吓得发抖，一直作揖，“那是没办法的事！我要是不对不起他们，人家日本人就要砍了我啊！”

“我**亲娘！你个杂种！”杨常山一斧子下去，这个老东西的人头就飞了出去。刘常德马上砍其他老杂种，跟在身后的战士，连其他汉奸都砍了。这时，打扫汉奸军官住处的人喊开了。原来，得了五万大洋。王云五赶快就去看。这些汉奸，来于乡才两个月，就收了这么多的税，实在该死。他们还没有出来，搬洋线、洋布和缝纫机的人也喊开了。

于乡纱厂非常了不起，不只洋线、洋布多，成套的军装更多。战士们先装洋线洋布军装，接着就装缝纫机。六百多人的动静不小，正在干活的工人赶快让开，叫大家搬缝纫机。

“八成是中国军队！”工人们反应过来了。很快就有胆大的问。得知是中国军人，工人们马上就引导中国军队搬东西。他们知道详细情况，哪里有啥他们都清楚，比提前潜伏的张王斌、张王喜都清楚。有人带领，战士们搬得特别精准，就搬布匹、洋线、军装、缝纫机。但是，这是一个大服装厂，别说六百个人，就是两千人都搬不完。接着，战士们鼓励工人也拿，凡是自己喜欢的都拿。这太好了，工人们马上就拿，背起布匹就走。那个年月，机器纺织出来的叫洋布，是奢侈品。接着，大家都走。战士们是回上月村，推着洋车和三轮车高兴地回上月村；他们本来就有三轮车，现在又得了三百个新的。另外还有三十辆骡马车，走得轰轰烈烈。工人们是跑，背上洋布跑。月光下，于乡纱厂突然热闹起来了，就周围的老百姓不知道。

漠河和上月村其实就连在一起，离上月村只有五里地。李家钰四十七师，就驻扎在漠河山下。听说红枪会两个龙头老大被日本人抓走了，后来又被王云五抢了出来。李家钰就动了心思，若是把这一帮人收编了，那可是一支可观的力量。于是，吃过早饭，李家钰就和参谋长张忠磊，带一个连的警卫员朝上月村走来。

“军坐，听说这些红枪会成天大鱼大肉，莫非日本人丢的那两列盐车，就是他们干的？”

“这个事，不好扯。**军都不行，咱们不行，他们哪里有啷个（那么）的力量？”这两人都是四川的，说的全是四川话。

“你看，到了！”张忠磊就下了马。

“王老弟，”李家钰和手下都跳下马，“今天，我们弟兄来拜你的码头了。还有，听说红枪会的兄弟被日本鬼子祸害了，也拜访一下。”

“李军坐，请！”王云五十分高兴，吩咐警卫员去叫老江湖，就把李家钰带进自己的会客室。

“现在，盐把太贵了。一斤盐换三百斤小麦。我们为了盐把，挂了许多弟兄。你们怎么样？”李家钰没有半点官架子。

“请！请！”王云五叫李家钰喝茶，“我们是提前囤积了些盐，现在还可以。过一段时间，李军长抢盐，我们也参加－———”

“李军长好！”杨常山和刘常德来了，一见面就是江湖规矩，左手搭一下右肩，右手再搭一下左肩，接着两鞠躬。

“同邦，同邦！”李家钰右手压左手，连续两个鞠躬，“原来同道，侃一哈（下），侃一哈（下）！”

“咱们是一家，那就不绕弯子了！”杨常山拿起茶缸，连续给茶杯里倒了三下，这叫凤凰三点头，表示敬意，“李军长，有话就说。”

这时，李火燕进来了，太过于高兴，都不看来了客人，“你们的军装－——”说完，就后悔了，就说了半句。

“好好好！”两个老江湖都忘记有外人，拿过新军装，走到芦苇席后面，利索地穿开了，接着出来，小孩儿一样，叫王云五看怎么样。

“好，不能再好了！你们天生就是山西新军的兵！”王云五高兴得不得了。

“李军长，看我们精神不？”

“怎么样？”

“好！非常好！”李家钰明白了，“你们天生就是吃粮扛枪的！巴适的板，安逸地喊！”

“王老弟，你怎么安排我们的弟兄？”张忠磊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是队长，他是参谋长。我吗－———”王云五一笑，“按我们的规定，是政委。关三哥是机炮队长。慈来和百娃兄弟，都是中队长。这样，我们五个人，都带一个中队。我们依照日本兵的编制，一个分队也是两个掷弹筒、两挺歪把子。就是委屈关三哥了，只有重机枪和迫击炮，等有了步兵炮－———”

“等有了步兵炮，他妈的－——”关怀珠进来只说了一半，“哎呀，李军长好！”

“来！老弟坐下！”李家钰见过大场面，叫关怀珠坐下，“你们是兵强马壮。王老弟，我找你们想说个事。我们想打一哈（下）运城。到时候，请你们搭把手。我们的都是六零炮，火力不行！”

“可以！”

“行！”

“没问题！”

“好得很！远亲戚不如近邻居！”李家钰非常高兴，总算没白来。

**喜欢统一战线，江湖客爱好交朋友，既然李家钰能来，那么，再请吃一顿酒肉，以加强我们的友谊。李家钰不但是正规军，更是个老江湖，本身就是袍哥出身。能打一次运城，是最好的事。但是，都没有重炮。王云五那四门不能打工事只能打步兵的贰式炮已经是重炮了。于是，两家人都高兴，谁也不打马虎眼。

王云五高兴了。队伍转眼扩大到六百多人不说，还有三百多架缝纫机。江湖客的家属有两百人，一人一架缝纫机，不到六天，所有人都两套洋布军装，比李家钰的部队都阔气，李家钰是粗布。人一旦富裕了就烧包，王云五做了几面山西新军盐池支队军旗，上月村山顶插一面，上月村和桥沟底各有一面，迎风招展，鲜艳诱人。但是，部队的明显不足是枪法，在山底与日本兵交手的教训非常深刻。于是，全军刻苦练枪。与大家不同的是，关怀珠比较难，他是练炮。可是，他练炮竟然是练黑板。他从部队里挑了十几个人，加上他原来的十几个人，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十几个人，都坐在马扎上听他讲玄乎：正弦函数、余弦函数和三角函数。啥意思？谁也不懂。杨常山就和刘常德站在一边看。

“大哥！函数！”

“常德，我也不懂！”

“他开炮的，要函数干啥？”

“那字我认识。要不，函数就被我看成咸数了。”

“嘿嘿－———”

“嗯！”刘常德拿胳膊顶了杨常山一下。关怀珠发作了。

“民权，你看清了没有？”

“————”被叫做民权的战士看着关怀珠。

“我举一个例子！贰式炮打三里地，得多少度？”

“————”难了，新战士回答不上来。

“废物！还高中生！景洪小学毕业都知道！你怎么回事？这几天，我白给你放屁了？”江湖客生气了。

“那－—－还得考虑风速－——”这纯粹是给自己狡辩。

“还风速！我叫你考虑了没有？废话比屁多！”江湖客再也忍不住了，按住新战士就打，左右两个耳光，“来人！关禁闭！散会！”关怀珠气地坐在那里喘粗气。但是，新炮兵们谁也不敢走，只是把那个叫做民权的新炮兵关到禁闭室里，都坐在关怀珠面前，大气不敢出小气不敢回。

“同志们！”王云五来了，“关队长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也太不争气了！这就说不过去了！现在，暂时下课。回去后，认真复习一下，好好想想。然后，再互相讨论一下。下午，我和关队长一起来，咱们一答一问。好不好？”

“好！”新炮兵都喊好，一阵风就跑了。

“嘿嘿－——”杨常山、刘常德笑开了。

“幸灾乐祸！”关怀珠很生气，看都不看两个坏家伙。

“王主任，队长。来了新战士了，都是女的！”通讯员很高兴。

几个人正要去看，周百娃、张慈来就领着人来了。“这是王主任，这是杨队长，这是刘参谋长。”

“你们－———”王云五马上反应不过来。

“你们在上函数课？”一个女学生问。

“炮兵！关队长在给炮兵上课，讲的是正弦函数余弦函数和三角函数。”王云五是大学毕业。

“是曲射炮？”还是那个女学生。

“哎呀！遇到知音了！”关怀珠都感动，赶快站起来，当场给这些女学生介绍迫击炮、贰式炮。

“关队长！你问，我试着说一下。”那个女学生笑着说。

“行！打五里地！”

“仰角三十度！”

“打八里地！”

“仰角四十五度！”

“哎呀，哎呀－——”关怀珠不说啥好，这不是现成的教官吗？

“你两个都是娘们。来了十几个女学生，好好说说。”杨常山叫自己和刘常德的妻子上前说话。

“妹子，看好的。你们看，我们刚刚做了军装。”

“妹子，走，看一下我们的洋布，我们这里是洋布洋线。”

“走走走－——”女学生也是女人，女人的天性喜爱衣服，她们马上就跟江湖客的妻子，去看洋布洋线去了。

“哎呀！老江湖，我真佩服你们！”王云五都笑了。

“你不一再说咱们的随营学校吗？老师来了！”刘常德非常得意。

“怀珠！说不定，你也有教官了！”王云五更高兴。

“大哥，二哥，一定要把人留下！”关怀珠吭哧一下坐到椅子上，“我大概是教得不好！”

“老江湖！”王云五看着杨常山。

“走！高接远送！”杨常山凝了一下眉，“送洋布洋线！快！”

“对对对！”王云五连连拍手。

事情定了，不管她们留不留下，走时一定送洋布洋线。只要送了洋布洋线，就大有希望了。还有，最好是王云五送！态度要好，文明，客气，大方。

女学生拿上洋布洋线走了，王云五和杨常山刘常德在期盼中带领战士们打靶，继续练枪，一天五十发子弹。教官就是张慈来和他的十几个猎户。一般而论，两百发子弹就过关了，五百发子弹就会出神枪手。果不其然，许多战士都叫人惊讶，几乎都是神枪手。最了不起的是关怀珠的机炮队，那个被关怀珠扇耳光的张民权，完全是神炮手，不但贰式炮，就连掷弹筒，都指那打那。太值得庆祝了，全军有钱，完全可以庆祝。于是，买了菜和酒肉，中午庆祝。以班为单位，看谁做得好。

王云五和五个江湖客带队部战士，就在山顶的瞭望室庆祝，也就是做饭。刚开始，通讯员就跑了进来。“来了！来！女学生来了！”

“快欢迎！”老江湖都喊开了，全军班长以上的都到山底下迎接，推上洋车、三轮车，戴上手表，穿上新衣服迎接。有了，王云五有了！高中、师范以及女大学生，来了二十五个！王云五的随营学校有老师了。接着，运城、安邑、夏县、平路一带又来了一千多青年，要参军入伍！整个上月村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编队发枪领服装，安排宿舍，连上月村村口那面“山西新军盐池支队”的旗帜，都迎风招展。

春天快结束了，上月村山顶那面“山西新军盐池支队”的旗帜，越来越鲜艳了。旗帜下三个站岗的哨兵，身着新军装，手持三八大盖，更加威武。

“来了！”

“我下去看看！”说完，一个战士就跑下去了。“是自己人！快报告！”

“不要喊！”来者有三百人，都骑着马，边走边说，“我们上去，看一下你们王主任是怎样的兵强马壮！”

“我们盐池支队可了不得啦！”迎接的新战士非常自豪，“我们现在是五个中队，编制和日本一样。等我们发展到一个大队，哼！他日本人！”小战士认为自己的部队了不起。

“你们也是十五个人两挺机枪、两个掷弹筒？”

“当然！还有机炮队！贰式炮九门，比一个大队的日本兵都多！就是没有步兵炮！”小战士说到后面，气短了起来，但是，马上就声音高了起来，“我们重机枪多，比日本兵一个大队多！十五挺！”

“嗨嗨－———”来者笑了起来。

三百匹战马是相当有气势的，上来就把前面的空地占了个差不多，大家一边拴马一边不叫战士们报告。为首的站到拐弯处，等里面的人出来。王云五正在里面做报告，很快就完了。他们臂章上的“山西新军”字样非常明显。这时，里面就喊开了口号，接着，部队就朝自己的宿舍走去。不一会儿，王云五几个人就走了出来。

“牛科长？”王云五大喊一声，“你怎么不叫他们报告一下？”

“你正在烧包，我要是打搅了，多不好！”

“嘿嘿－———”

“来，我介绍！”王云五指着来者，“山西新军组织科长牛荫冠！”接着回头，“他们，杨常山，刘常德，关怀珠，张慈来，周百娃！”

“好好好！”牛荫冠看的瞪大了眼珠。

“走！回屋里！”

“走走走！”

王云五的办公室其实就是观察室，两面都能看见上月村的两道大沟。张慈来安排好牛荫冠带来的战士，就到了午饭时间。盐池支队现在正兵强马壮，粮草两旺，午饭自然好。但是，有盐这一事，叫牛荫冠非常吃惊。

“日本兵霸占了盐池，太岳那里，一斤盐换四百斤小麦。战士们吃一点盐，比吃山珍海味都贵！”

“我们盐多，得了两火车，走时给你带上二十万斤。打仗，没有盐就没有力气！”

“————”牛荫冠听得停下了筷子。

“还有洋布洋线和缝纫机。我们足够用了。尤其是缝纫机，三百架，我们最多用一、二十架。”

“你再说一下！”

“吃饭！不要大惊小怪！”王云五叫牛荫冠吃饭，“靠山吃山！”

“了不起！你们了不起！”牛荫冠还没完，“盐好搞？”

“看怎么搞。”刘常德看着牛荫冠，“把铁轨卸开，铁甲车就翻了，不费劲。现在倒霉的是，一（日）本人修了许多炮楼。再等，先收拾了他的炮楼在学（说）话。”

“老牛！”王云五看着牛荫冠，“我见你带来的人里面，有人背着电报机。我们也有电报机，是从日军的铁甲车上得来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坏了，给你修好。能用，就给你留两个电报员！”

“好吗！”

“太好啦！”

“我们打于乡纱厂，得了六辆骡马车。留下吧，得养那二十四头骡子，不留吧，又舍不得送人。走时，盐缝纫机和骡马车，你一齐带走。”

“还有炮弹！”关怀珠说着笑了起来，“每次都得两千多发步兵炮炮弹，人家的步兵炮怎么也卸不下来，炮弹都放在屋里，你走时拉走！”

“哎呀！”牛荫冠都感慨了，“我这根本不是巡视来了，完全是发财来了！你们真不简单！战士们有没有伤亡的？”

“救两个老江湖时，雷玉宽牺牲了，其他的都没有事。”

“救我两个时，云五搭上了一条人命！我们，投了云五，投了山西新军，可是，云五叫我当队长，常德当参谋长－——”

“老江湖！”牛荫冠会说话，“小日本都打到了家门口，你两个的事，我在太岳就知道了。参加山西新军好！山西新军是**领导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