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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小说:儿女 作者:厥阴疏郁 更新时间:2022/5/24 0:09:10

三伏天的最后几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运城都有许多人中暑。雷明高也中暑了。但是,雷明高有钱,鸦片馆是相当赚钱的。立秋没几天,雷明高就好了,手下十几个流氓也好了。但是,中暑后的身体很虚。于是,雷明高把亲信郭振荣叫来,仔细问前些天手下的死伤情况。

安邑往南五里多的地方,有一条小路,直接通上月村。初秋时节,正是农民最忙的时候,有的摘棉花,有的往地里送农家粪准备种小麦,有的翻红薯藤,有的在绿豆地里除草。但这里最近总有人被打死,还是曝尸荒野。农民胆小,天不黑就都赶快回家。夕阳下,骄阳似火,四野无人,不是乌鸦乱飞,就是猫头鹰乱飞。这两种鸟最叫人害怕,因为随时会带来不幸。更可怕的是,天黑时还有狼群来啃食尸体。这太恐怖了,完全就是鬼的世界了,任何响动都叫人感到有鬼,是真鬼。

天黑不久,雷明高带手下九百多人,依次从安邑城出来,前面的是郭振荣,只有一百多人。到了闹鬼的小路口,就迅速分散到田野里。不一会儿,天更黑了,发现前面没有人影出现,郭振荣就胆大了,指挥手下推起洋车、三轮车再往前走了五里多。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事,于是,就布置阵地,严阵以待。后面的雷明高指挥手下快速前进,和郭振荣保持一里多地的距离。伏击最忌讳暴露,雷明高的九百多人,谁也不动。经常来这里野餐的猫头鹰又来了,只是不到跟前了,都站在高处发出怪叫。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前面隐约出现了二十几个人!

“弟兄们!不急!等他们靠近!”郭振荣和手下纷纷拉开枪栓。

突然,一群狗大叫着扑了过来。太意外了,汉奸们不得不开枪。可是,枪响之后,狗不见了,前面刚出现的人影又不见了。

“连长!连长!”后面跑过来一个小汉奸,“团座说,再往前!”

“弟兄们!往前!”郭振荣一喊,这个连的汉奸就纷纷前行,走了不到二里地,又发现人影了。这绝对是王云五的人,汉奸们纷纷开枪。一百个汉奸,步枪、机枪和掷弹筒都开火,场面就热烈了。黑夜里,子弹贴着地皮,云层一样飞向对方,炸弹闪出火光。就在这时,对面开了几枪就不见了。

“弟兄们!追!”郭振荣胆大了。手下的汉奸马上喊着就追了下去。

但是,伏兵出现了!汉奸们被打得死伤连片,惨叫着纷纷栽倒。郭振荣是老兵痞,隐蔽好后,认真盯着王云五的阵地。从对方冒火星的枪口看,大约有五百多人。机会来了,能一次包围、歼灭王云五五百多人,是非常了不起的。郭振荣指挥手下拼死抵抗,来回转移阵地,等待雷明高从侧翼包围而上。这是非常要命的,王云五的五百多人,火力上完全压制住郭振荣的一百多汉奸不说,这一百多汉奸已经死了过半。剩下不多的汉奸,为了活命,手榴弹、掷弹筒和机枪,拼命还击。就在郭振荣死伤殆尽时,雷明高从侧翼赶到了。六百多汉奸,机枪、步枪、掷弹筒马上就显出气势非凡,王云五的五百多人,赶快转移阵地。“好!弟兄们,团座支援来了!”这么一喊,小汉奸们就有了士气。但是,战场出现变化了,雷明高的六百多人被包围了!

“弟兄们!救团座!”郭振荣由吸引马上就变成了救人,剩下不多的汉奸,跟着郭振荣拼命爬到高处。更要命的是,月亮上来了。郭振荣还没有爬几步,十几发贰式炮炮弹带着呼啸,“呜呜”地飞过来了。正要逃命的汉奸,干脆站起来狂逃。就像是督促汉奸快逃一样,王云五的子弹、手榴弹和掷弹筒炸弹更密集了。尤其炮弹,犁地一样炸得汉奸和绿豆苗往天上飞。贰式炮威力大,还是十颗一起到,炸得十几里外都能听到。汉奸们彻底完了,敢跑就被打死、炸死,不跑绝对活不了。就在这个时候,安邑的日本兵出动了。黑夜中,日本兵的汽车灯光刺着夜幕,快速地过来了。就在这个时候,王云五火速打扫战场,抢劫一样推上汉奸的洋车、三轮车就走。雷明高的逃命机会来了,大小汉奸们呼号着往安邑方向跑。

“团座!快!”郭振荣厉害,拉着雷明高拼命跑。两个大汉奸跑,剩下不多的小汉奸,跑得更快。月光下,两百多汉奸往上跑,王云五往下跑,就日本兵的汽车灯光往南追。但这里是小路,只能跑洋车、三轮车,汽车不能走。正要猛追王云五的日军汽车,在庄稼地里跑了没多远,不得不自动停下来,架起贰式炮,准备轰击王云五。就在这个时候,许多孔明灯拖着关老爷画像升到了半空,太要命了。明亮的灯光下,关老爷十分生气,一步一晃来到了日本兵头顶。

“关老爷又显灵了?”日本兵一阵忙乱,架贰式炮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现在绝对不能慢,必须赶快炮轰王云五。但是,日本兵就慢了下来,先调整炮距,再调试炮口,接着装填炮弹,“噗通!噗通!”不一会儿,炮弹在空中“呜呜-——”地叫开了。

“团座,咱们的贰式炮能打住王云五吗?”郭振荣都泄气。

“————”雷明高叹了一口气,“你看,日本人被关老爷吓住了。瞄得不准,炮弹不知道打哪里去了。王云五跑得快,一路下坡,就更快了。贰式炮得不断调整炮距。他们不调-——”雷明高太绝望了,“咱们剩下的,不到两百人了,比张秉政的人都少-————”

这时,日本兵开始撤退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雷明高带着部下,灰头土脸地往运城开拔。不到后半夜,数不清的猫头鹰在月光下滑翔开了。对它们来说,这几百个汉奸尸体,是世间难得美味。不久狼来了,月色下,狼眼闪着一对对绿光,时聚时散,狼们也爱吃新鲜的人肉。

连阴雨来了,连续下了五天,才不晴不阴地停了下来。站在上月村沟边,就差不多能看到东郭。好天气能叫人心情好,本来就心情好的山西新军盐池支队,心情就更好了。练完枪后,许多人就站在沟边往远处看。就在大家又高兴又议论的时候,李启星几个人,从桥沟底下推着洋车,打扮得和盐贩一样,朝上面走来了。

截路

平陆全是山地。站在张店的对面,隔一条两百米深的大沟看张店,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想法。

“慈来,找这么一个地方,你这么多年的打猎,就没白干呀!”杨常山看得高兴。

“大哥,王主任来了!”关怀珠和手下推着洋车、三轮车,踩着半人高的野草过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几条英雄狗,欢快地跑到前面到处撒尿。这是它们的规矩,撒尿是划地盘,擅进者被咬。

“怀珠,”两个人帮他推了一阵,“到时候,我们听你的炮声。炮声为号!”

“放心!不会出事!”关怀珠回答的兴奋,“弟兄们,就这里了!”他朝后面一喊,五十几个战士就纷纷赶到。

“怀珠,我们走了!”杨常山和张慈来推起洋车,从战士们的侧面走出去不远,就看见王云五带的大部队了。

平陆地形特征是,对面能说话,见面走半天。大部队先下沟再上沟,上到山顶时,天就快黑了。炊事班烧火做饭,战士们上到坡顶放下洋车三轮车,先掏出甘蔗啃一会儿,接着挖工事。跟着赶到的英雄狗,先划地盘接着巡逻,马上就不见了。不久,天就黑了,晚饭也好了。红烧肉加馒头,最适合年轻人胃口,汤是鸡蛋汤,吃过饭再挖工事。半夜时分,战壕就挖好了。两米宽,两米深,先放上鹅粪,然后铺上油布和麦秸,就能美美地入睡了。

“大哥,二哥!”周占才站在战壕上面,“不行了吧!”

“嘿嘿-———”李满仓站在上面笑。

“在家里说,你们不服气,嘴硬!还有王主任!嘴还硬吗?”周占才又来一句。

“嘿嘿-———”王云五和两个老江湖干笑,那意思是确实不行了。

“我们值勤!你们好好休息!”李满仓、周占才高兴了一阵,就到下面去了。

“咱们真不行!人家会功夫,就是厉害!”刘常德都不起来,掏出旱烟袋认真抽开了。“你干啥?”

“去检查一下!要是日本兵明天到,得提前准备好!”王云五要爬出战壕。

“早来!猫头鹰还没来!”杨常山叫王云五坐下,最好躺下。

“嗷!”王云五就坐了下来,“差点忘了,报喜鸟还没来。”说着,王云五掏出甘蔗,“这!要说盐池,就是好!有盐还有甘蔗!”

“我们从年轻就跟着老一辈走江湖。”杨常山吃开甘蔗了,“哪里都不产甘蔗,就这盐池。咱们临走时,百娃说,他一面打地道,一面买甘蔗。到了过年,咱们就有甘蔗吃了。”

“差点都忘了,问一下启星。”王云五转过身,叫报话兵问李启星情况,接着就和两个老江湖吃甘蔗。说好了,冲锋时,你两个不能上!你两个总是负伤,都叫人害怕!子弹不长眼!

“行!”

“周队长带一百人守上月村-——”王云五停了下来。

“莫事!”刘常德不停,吃的很甜,“大雾已经起来了!张秉政、雷明高被咱们揍得失魂落魄!”

“再说了,还有民权!”杨常山吃得利索。

“嘿嘿-———”王云五在黑夜中笑了起来,“张民权的神炮手,还就是三哥拿耳光打出来的!”

两个老江湖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顶不住了,头一歪,倒在地铺一样的麦秸上,被子一拉就呼呼入睡。

漫天繁星,秋风阵阵,长达四里多的阵地全是呼噜声。只有英雄狗们巡逻一阵休息一阵。黑夜里站岗的周占才、李满仓,守在两头,但是谁也看不见。

第二天开始伪装阵地,在前面插好野草、树枝就没事了。第三天,啥事都没有,倒是月亮出来的越来越晚了。到了第九天晚上,王云五开始抽烟了,拿起老江湖的旱烟袋,抽得一阵快一阵慢。

“云五,你不是说抽烟不好,是不良生活习惯吗?”刘常德感到十分奇怪。

“以前是胡说,抽烟其实很好!”

“你是担心咱们被日本人包了饺子吧?”还是杨常山能看出问题。

“也不是-———”王云五嘴硬,其实真是的。

“这日本人打中条山,咱们中国只守中条山都不行了,都没有军队了。这么长的路,从平陆山口到作战地点,有七十多里。日本兵不设一个据点,不修一个炮楼,为啥?没有军队了!咱们中国,现在是人家国民党唱大花脸,看不起咱们盐池支队。在人家卫立煌眼里,咱这是仨瓜俩枣。可是,他也抽不出军队截路。就咱们盐池支队能截路。怀珠还在对面架了十二挺重机枪、八门贰式炮,日本兵不会理会咱们,就叫咱们放开胆子在这里截路。”

“大哥!你不是在家里都学(说)了吗?”刘常德十分奇怪。

“云五才二十六,这一千多人都压他头上!”

“老江湖!”王云五不抽旱烟了,“这全支队,一千多人,还都有妻儿老小。我-———”

杨常山突然放下旱烟袋站起来,“手电!看一下!是不是猫头鹰来了?”

王云五呼地站起来,打开手电筒就照,猫头鹰来了!

“你们怎么才来?”刘常德看得清清楚楚,“明天早上杀猪!”

“杀猪!”

“日本人要来了!”

日本兵真的要来了,最有这方面奇异功能的猫头鹰,一阵比一阵多,有的站在树枝上,有的站在沟边上。它们在等待美味,等会餐。但是,中国人得提前开大餐。这是战争年代的特征,再穷的部队,都必须在战前杀猪,因为许多年轻的战士,可能再也不吃饭了。

中国人习惯,早上十点开饭,但是,全军九点就开饭,纯肉、炸油饼。英雄狗也是炸油饼,另外还有一根大骨头。战士们吃完饭后,摩拳擦掌;英雄狗吃了油饼后,抱着骨头啃得认真、警惕,谁都不能动它们嘴里的骨头。

十一点多,报话机上的红灯闪开了,王云五直接把两个老江湖推到跟前,自己弯腰认真听。

“客人!客人!”李启星的声音十分清脆。意思是日本兵来了!日本兵来了!

“掃院!掃院!”刘常德回答得更干脆,意思是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都是轮子(汽车)!棍子(押运兵)两个多月(六百多人)在前面!是三十个轮子(汽车)!家当(军火给养)在后面,是二十八个轮子(汽车)!”李启星报告得十分清楚。

“是好人!是好人(都听清了)!”杨常山关了报话机。

“六百多个日本兵在前面的三十辆汽车上!军火给养在后面的二十八辆汽车上!”王云五捏着拳头,“小日本!大爷等你这个狗东西好久了!”

“————”杨常山和刘常德互相看了一眼,都出了一口长

气,“狗东西,才来!”

“老江湖!把四队、五队的机枪调一半到前面!”

“非常好!”

“通讯员!”

“到!”

“命令!把四队、五队的机枪调一半到一队、二队!日本兵来了!”

“是!”

“告诉怀珠!”刘常德拿一根棍子,顶起油布,跳到战壕上,使劲地划十字,对面的关怀珠马上还以十字。

“冲锋的时候,你两个不许上!这是命令!盐池支队离不开你两个!”王云五非常严肃。

“服从命令!”两个老江湖更严肃。

王云五马上就去找关胜。全军打开后,关胜和通讯员非常重要。

平陆山口到这里是四十里,以日本兵的汽车速度,一个钟头左右就到了。阵地上一片宁静,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等了半夜的猫头鹰高兴起来了。突然,英雄狗放下骨头,齐刷刷爬到战壕边上,高挺着圆卷的尾巴,紧盯着天空。狗主人都感觉不对劲,赶快抚摸它们的脖子。这是安慰,不叫它们叫、咬。太奇怪了,它们应该紧盯前面的马路。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巨大的马达声,日本兵的飞机来了。

“日本人!日本人!”战士们都惊呼起来了。

“同志们!援华空军!是苏联的援华空军!互相传!”这王云五的长项。各中队一传,阵地马上就恢复了安静。

王云五刚喊完,英雄狗又发作了,全爬到战壕上,高挺着圆卷的尾巴,紧盯着前面的马路。日本兵的汽车在西面出现了!

最前面的汽车上插着日本军旗,汽车顶上爬着一个日军机枪手。不一会儿,日军汽车一辆接一辆,扬着尘土,排着似乎看不见尾的长龙,快速地驶了过来。阵地不太高,比日军汽车高有一米多。对面关怀珠比这里高,还有密不透风的树林。日军汽车不停,车顶上的机枪手,瞄着关怀珠阵地不停地射击。汽车走得有多块,日军机枪手就射击得有多猛。英雄狗的主人,紧紧地**它们的脖子:不要叫,不要咬!

一中队是最东面,日军车队刚进入一中队阵地,天空就传来炮弹从空气中划过的“呜呜”声。日本兵都是老兵,马上就四处找炮弹踪影。贰式炮炮弹其实就是迫击炮,打到目的地后直线往下落。如果能看见炮弹影子,说明炮弹离自己还很远;如果找不见,或只看见一个黑点,炮弹就在头顶。还没等炮弹到,日本兵就往汽车两边跳,倒土豆一样,连驾驶员都跳了下来。“突突突-———”关怀珠的重机枪打开了,王云五的轻机枪和手榴弹跟着就打。日本兵刚落地,都还没有站稳,死的死伤的伤。接着,贰式炮炮弹就纷纷赶到,不但日本兵,连日军汽车都被炸得散了架后往天上飞。这就是伏击战,更是游击战,一千多人对六百多人,火力呈压倒性优势,日本兵很快就死得没多少了。

“云五!行啦!”

“好!”王云五和警卫员一起举着军旗站到战壕上挥舞。

“杀!”所有战士跳出战壕,端起刺刀就杀了上去。比人快的还是英雄狗,这些好汉们,呜地一声就冲到了。太好了,太利索了,两个老江湖端起刺刀跳出战壕,一声嚎叫,却突然石头一样弹到了后面,“咚!”地一声摔到地上。

“啊!”先是警卫员吃惊,接着是王云五吃惊,几个人背起两个老江湖就往后面跑,“关胜!关胜!关胜!”

“这里!这里!放下,放下!”王云五几个人是急,关胜是稳。“哎吆!”关胜被吓了一跳。两个老江湖这次特别危险,都被打中了胸部,鲜血泉水一样往外冒。小大夫连扎了三针,才稳住血脉,接着就贴膏药。端起提前熬好的药,却灌不下去。两个老江湖紧咬牙关,就像是拒绝服药一样,坚决不张嘴。“怪厉害!”关胜都笑了起来。

“不敢笑!”王云五喊了起来,紧紧盯着。

“嘿嘿-———”关胜笑得更厉害了,“这叫闭目紧!”说着,关胜在两个老江湖的虎口、后背各扎了一阵,两个老江湖睁开眼看了一下周围,又闭上了眼,却把头歪在一边睡着了。“来!扶住!”王云五几个人赶快扶住他们。关胜端起碗,捏住他们的鼻子,一会儿一个,叫老江湖喝下了药。“来!盖住胸口!”

“关胜!”王云五都喘气,意思是行吗?

“王主任,你去打扫战场!你们好了,他两个就起来说疼!”

“真的!”王云五瞪着眼。

“嘿嘿-————”关胜笑得更厉害了,“没事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哎呀!咱们走!”王云五再喘了一下气,就和警卫员跑了出去。

他们刚站起身,又背进来几个战士,但是,人家都是轻伤,王云五看了看就跑了下去。日本兵都死了,战士们正在搬汽车上的军火、给养。立了功的英雄狗,到处跑着摇尾巴。这得快,快卸快装快走。一部分战士从汽车上往下搬,其他人赶快回去推洋车、三轮车。接着快装好东西。但是,战士们都发现更好的东西了,那就是日本兵都有手表。战士们不由分说,摘下来戴到自己手腕上。

“快走!”猎人的性质发作了,张慈来大喊。但是,他却不急,再挨个看一下日军汽车驾驶室。这一看,更是不得了,发现日军的报话机了。

“慈来!”王云五几个人背着老江湖下来了,“走!快走!”

“大哥!二哥!”张慈来背着报话机十分吃惊。

“莫事!”刘常德一贯嘴硬,这次亦然。

张慈来赶快上前,帮王云五把老江湖和几个战士放到三轮车上,快速离开战场。

从这里走,一离开马路就是山沟,山路非常陡峭。战士们的洋车、三轮车上都驮了四、五百斤的东西,大家捏着车闸,扶着洋车,一个跟一个快速下坡,不久就上坡。刚上来,关怀珠就等在一边。关怀珠非常关心这次截路所得,就站在一边看。看着看着,就看见脸色蜡黄、疼得咬牙的老江湖了。

“大哥、二哥!你两个!专和枪子过不去!不是说好了吗!你两个不参加冲锋!”

“子弹不长眼!我两个没有冲锋!”

“尽胡说!我都看见了!”关怀珠非常不高兴,“全军上下,就你两个不听军令!真是的!”

“不要再说了!”王云五拉着老江湖,“都负伤了!”

“———”关怀珠出了一口长气,就和大家一起下山。但是,关怀珠的不高兴很快就被高兴代替了,因为这次缴获太丰盛了。看一下战士们的洋车、三轮车,一个比一个装得多。天快黑时,全军下漠河山,在半山处拐到一条小路上,还没到上月村,留守的周百娃就带着家里的所有人,欢呼着前来接应。大家刚把洋车、三轮车上的军火、给养搬下来,老天爷就下开雨了,一阵大一阵小,前后整整下了五天。

盐池一到秋天就起雾,再下一场雨,雾就更浓了。这场秋雨,盐池的大雾都把上月村给封锁了,对面十米就看不见人。但是,上月村开始了高兴,比过年都高兴。一次就截获进攻中条山的五万日军给养军火,这一千多人不高兴都难。

老江湖被打中胸口,还是被子弹穿透胸口,放在一般大夫和军医,那是非常严重的。但是,关胜师从名医彭承祖,他们五天就彻底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缴获。缴获非常多,非常刺激人,整整放了三窑洞。正看得高兴时,王云五、关怀珠、张慈来、周百娃喊着进来了。

“雨衣!给!咱们缴获了六千多件!”

“雨衣?”老江湖没有见过。

“穿上!可洋气啦!”

“就是!”

雨衣和大衣一样,只是用塑料做的,既能防水还能抗冻,差不多就是一个能防水的大衣。

“哎呀!这小一(日)本就是有能耐!好,这个好!”刘常德来回拽扯身上的雨衣。

“走!还有帐篷、秋衣秋裤、毛衣毛裤!”

“是?”

“嗷!”

“走!”

王云五几个人领着老江湖就往观察室其实是窑洞走。里面有一顶帐篷,还有几身秋衣秋裤和毛衣毛裤。毛衣毛裤见过,秋衣秋裤没有见过,帐篷更没有见过,先看一下帐篷。日本国工业发达,塑料化学工业是世界一流,所生产的军用帐篷尤其过关。王云五刚学会拆装帐篷,帐篷一打开,全观察室都是一个帐篷。

“漂亮!”

“就是好!”

“哎呀!”

“一个就驻十五个人!咱们得的帐篷能驻一万多人!”

“还有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得了一万多身!”

“给战士们发了吗?”

“发了!”

“这是你两个的!”

“随营学校和家属队发了吗?”

“都发了!你两个试一下!”

“大哥,咱们得穿上!马上就九月了!啊!”

“中!”杨常山也穿。这得好好穿,先秋衣秋裤,再毛衣毛裤。正在两个老江湖来回穿时,通讯员跑了进来。

“政委!随营学校有人会照相机!人家要给咱们照相!”

“啊!就是有能人!”

“照相!”

“照相!”

照相是大事,日本人给大家发良民证时照过相,现在能自己照相了。但是,随营学校只有两个老师会照相、洗照片,其中一个就是冯英。照相机得了六架,可是,只有两个人会照相,这得多发展,争取好几个人会照相。现在开始照,有个人照,分队照,整整照了一天。几天后就可以拿到照片,大家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照完相,王云五几个人回到观察室,先把帐篷收起来,然后坐下来高兴。正高兴时,门外一声报告。

“进来!”

“报告政委!”冯英和另一个老师进来,“部队旗开得胜,值得庆贺!我们随营学校决定,今天晚上给大家表演节目,以庆祝我军大获全胜!”

“好哇!”王云五的眼睛放光。

“冯英姑娘!你们都有啥节目?”刘常德突然有了想法,“你们准备的节目,一定非常好!今天晚上,除过站岗的,不,我们老家伙站岗,叫全体战士都去看!”

“谢谢!”两个姑娘敬一个军礼,转身就要走。

“云五!送送人家!人家给咱们表演节目!你也是大文曲星,得和冯英姑娘她们好好讨论,把节目搞得好好的!叫战士们都高兴!”到了关键时候,杨常山最了解刘常德。

“也是的!冯老师,咱们走!”王云五起身就和两个姑娘出去了。

张慈来几个人却没有看出任何玄机,继续高兴,说这次缴获和战斗经过,接着说苏联飞机打日本。你说一说大家高兴,我说一说大家再高兴。这些成年人,还都是部队的最高领导,现在高兴得和小孩儿一样。一千多人的新成立部队,翻了两次火车,火攻盐池一次,装备本来就过关,这次又缴获了五万日军的给养军火,完全是发了横财,若是不空前的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上月村山顶其实还是一个山顶,先是一个五、六亩大的平地,接着又是一个山头,过了这个山头,后面又是一个平地。过了后面的平地,走上四里多的一个山梁,又是一个山头。后面的这个山头大,全军都住在山下的窑洞里。天黑了,随营学校门前搭的帐篷,点了几盏马灯,就是今天晚上的舞台了。不一会儿,全军以中队为单位,都拿着马扎,整齐地坐在帐篷前,等着看节目。帐篷不大,门上挂了一个红色绸子。先是二胡、口琴、手风琴响了一阵,接着,一个小女孩就拉开红绸子,走到外面,“请看第一个节目!吃甘蔗!”

红绸子一拉,正面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根不长的甘蔗。一个小男孩走到桌子跟前,正要拿起甘蔗吃的时候,一个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弟弟,甘蔗皮太硬,你咬不开。姐姐帮你把甘蔗皮咬开了,你再吃。”那小男孩说行。一个女子出来,拿起甘蔗,一边咬皮一边吃,甘蔗皮咬完了,甘蔗也吃完了。那个小男孩马上就哭,“你把我的甘蔗吃完了,还说是帮我咬甘蔗皮!”那女子却十分大方,“你这甘蔗太少,姐只吃了一口就没有了!”那个男孩放声大哭。那个女子却数落那个男孩儿了,“你这个小气鬼,太小气了。姐以后不理你了!”说完,那个女子就气呼呼地走了。小男孩张着大嘴哭着也走了。接着,红绸就拉上了。

“哈哈-———”台下的战士笑得前仰后合。

红绸一拉,报幕员又出来了。“第二个节目!捉汉奸!”话音一落,战士们纷纷鼓掌。

这个节目更精彩。女老师演汉奸,随营学校小孩儿演战士。前后演了十几分钟,活灵活现,令人叫绝。战士们笑一阵鼓掌一阵。第三个接,节目十分奇怪,随营学校的老师坐了好几排,都拿着笛子、二胡、手风琴。接着,大家熟悉的冯英站在那里,“第三个节目!游击队之歌!”

“————”战士们都不知道要干啥。只见出来了许多学生,有小学班,还有中学班。都站好后,冯英站到中间,背对照大家,一挥手,众多乐器开始演奏一个激越、清脆的过门。接着,合唱开始,“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他山高水又深。在茂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在高高的山岗上,有我们的好兄弟。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占领他,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太感人了,太沁人心脾了,完全是说自己的,战士们听得不会喊了,合唱队都唱完了,战士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合唱队谢幕时,所有战士都吼着站了起来,要叫随营学校再给唱一遍。接着跟着唱,很快就都会唱了,整个上月村都是游击队之歌的海洋。

《游击队之歌》是八路军贺绿汀所作,但**这时还没有广播电台,随营学校老师竟然得到了它的曲谱。从此,全军上下都唱这支歌。但是,全支队开始办大事。那就是山西新军总部派牛荫冠来,给大家所说的地道。上月村前后两个山头之间,中间的山梁又窄又不平,地道里挖出的土,大部分填在那个山梁上。运输工具就是独轮车,快过年时,所有的地道就都差不多了。全部是三层,两山头都穿越山梁连到一起,但是,从地道里挖出的土,还有许多没有运走。战士们就集中运土。但是,刘常德发现了问题:随营学校的冯英经常和王云五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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