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人若是没有剧烈繁重的活动，早上就醒来得早。王云五几个人，一大早就跑到上月村沟边朝下看。大雾薄了些，能看见下面了。终于有人了，还没有看清来者是谁，英雄狗就站满了沟边。能看清时，李世奇的声音就传上来了，“弟兄们！弟兄们！”

“李哥！”

“李哥！”

李世奇带了一个连的骑兵上来了，“有人跑到你们这里吗？”

“没有！”

“完蛋了！”李世奇跳下马，“一个也莫回来！完蛋了！”

“李哥，在我们这里过年！”

“行！”

李世奇跟着大家就进了观察室，各自分头坐下，还没说啥，家属队那里传来了纷乱的鞭炮声。李世奇的警卫连跟二张到后面去了，准备和盐池支队一起过年。王云五准备得好，茶水、麻花、柿饼、红锡包烟，但是，就和没有看见一样，没有一个人动，只有茶水冒着热气。这时，一条英雄狗跑过来，蹲在炉前眼睛盯着火苗。

“它知道烤火？”李世奇特别奇怪。

“是！”刘常德回答。

“我在老家时，小时候也看狗，是大花狗。一到冬天，它就烤火！我们湖北，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狗都知道烤火。”

“李哥，咱们喝茶！”

“来！”

“我们这是龙井茶！”

“这封面是龙井茶。兵荒马乱，哪里都可以产龙井茶。”

“就权当是真龙井茶。”

“能有茶就不错。”

“就是。”

“嘿嘿－———”山东人不行，刘常德终于忍不住了，“咱们这，左顾右盼，完全是扯淡！”

“嘿嘿－———”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弟兄们，幸亏听了你们的！幸亏听了你们的！”李世奇拿起麻花吃了两口，“要不，我就再也不吃饭了！”

“哎呀！李哥！你们**军太不拿人命当回事了！”

“我可是知道你们**军的马奇诺防线了！”

“昨天晚上，就是一场马奇诺防线！”

这时，凉菜、热菜和饺子都上来了，还有几瓶白酒。这样的饭菜，在部队就是过年，尤其在**军队，官兵一致，只有到过年，才能这样大吃大喝，享受人生。大家吃一吃，喝一喝，不久就吃得高兴起来。

“李哥！我们昨天晚上讨论了！现在下盐池的真正机会来了！”

“———”李世奇看着王云五，“你－———”

“运城日本人只有一个大队，不到两千人，就是汉奸多，两个旅。日本兵围歼**军，兵力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仗打完了，打胜了，其他地方的日本兵就自然走了。日本人也要过年。他得了那么多的苦力和军火、装备，年就过得特别好。他现在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军再敢去收拾他！”

“往下说！”

“去年初，日本人就抓了一万多**军苦力，这次他又抓了五万多苦力，分文不付。还有，三万头骡子、牛。大概日本人天天杀牛过年！”

“小二（日）本！”李世奇知道机会确实来了。

“怎么样？”杨常山看着李世奇，“收拾一下！一，救出中国苦力，二，在运城城大抓一把！”

“————”李世奇满脸都是笑。

“初七下午立春，晚上还有大雾，但是，夜里一点起风散雾，日本兵不知道。咱们乘大雾包围运城，雾块散时，也就是半夜一点多，咱们在那个时候动手！把握大，没有危险！”王云五越说越慢。

“有盐、有给养、有军火，发大财！”刘常德敲了一下桌子，“咱两家合伙，顺利拿下运城！”

“回马枪！”李世奇站了起来，“好好好！来！咱们再侦查一下！好好干他一票！长长中国军人的脸！”

“来！”大家端起酒杯，咣当就是一下。

王云五和李世奇的行动，十分隐秘，更不可思议，按军事常识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不要说中国军队刚刚大溃败，就是没有大溃败，也没有能力组织一次任何围城之战，因为实力和装备在那里。被日军**过的盐池，就如传说中的鬼的世界一样，南北七十里，东西三十里，大过年的，都没有人放炮，也没有人走亲戚。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似乎到处都有日本兵。日军刚组织完对华北**军队的反击，以报复八路军百团大战，军火给养严重不足，但是，却没有任何撤兵的意思，叫中国人预料不到的是，日军不但不撤退，还要趁热打铁，再对中条山发动一场大包围、大分割，彻底解决来自中条山的威胁。就在河东地区的日军等待援兵的时候，又成功解决了**军对盐池的威胁，中国军队太不堪一击了。日本兵这次缴获太丰盛了，仅只是大黄牛，就得了一万多头，中国老百姓视为家业的大黄牛，在日本兵看来，完全是食品，一次就杀了三千头。中国人魂不守舍，日本兵兴高采烈。

正月初六下午，王云五的游击队就到了一批。与年前的悲伤相比，各个红光满面，推的是洋车，带的游击队员们都推着独轮车，洋车和独轮车上是麻花、豆腐、柿饼、粉条、粉皮、韭菜。先到自己的老部队欢呼，再到其他部队欢呼。初七就都来了，带的东西都一样。大雾中的上月村，一阵比一阵高兴，就是没有人大喊大叫地高兴。他们带的游击队非常有意思，有的是老游击队员，有的就这几天才加入游击队。王云五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忙，战士们一个比一个高兴。他们不能不高兴，游击队来了三千人！

天黑了，盐池的大雾更浓厚了。酒足饭饱的王云五和李世奇，倾巢而出，先到东郭封锁一切，只许进不许出，两家主力直扑运城。二张带游击队、家属队、随营学校直扑盐池。

十点多，日军据点的马灯，十分明显。关在草滩上牛、骡的木棚，在马灯照耀下，不明不暗。在起硝的三万多新苦力，一个挨一个，举着大铁锹，有节奏地推硝，只是雾太大，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听见起硝的声音十分均匀。盐池死了太多的人，许多尸体都还没有拉走，日本兵又宰杀了上千头牛，只觉得阴气重重，阴森逼人。

盐池滩不能修据点，日本兵只能用木头搭架子、支帐篷。大雾中，日本兵的帐篷、观察哨、木栅栏不太清楚，只能看个大概，那个挂在木栅栏上的马灯，在放着光。站在旁边的几个日本兵，不时晃动，背上的步枪没有上刺刀，感觉他们背的不是步枪，是木棍。木栅栏里面放的迫击炮和重机枪比较清楚。其他的就看不清楚了，到处是大雾。日本兵刚睡下，站岗的还有精神，比他们还有精神的猫头鹰，到处乱飞。守在身边的英雄狗，紧盯着站岗的日本兵。敢在这种情况下袭击日军，只有盐池支队。他们非常熟悉盐池的地理，尤其有嗅觉十分灵敏的英雄狗。

“王斌，”张王喜看着苦力的地方，“这么多人！前些天还是拿枪的军人，想发财的人，怎么，就这么几天，心甘情愿给日本兵当苦力？一个也不跑？”

“看不清楚！只是能听见声音！”张王斌也特别惊讶，“听新安说，还有好几万，不只这么多！剩下的不知道在哪里！”

“日本人叫他们自己选工头！登记工头的家庭住址！工头有钱，不白干，就管他们！”

“这－———”张王斌听的口吃，“纯粹是贱骨头！真不可思议！咱们打开了，他们知不知道跑？”

“知道，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嗷！贱骨头知道跑？”

“知道！”

“嘿嘿－———”

“时间快到了！伙计们准备！”

“哗啦啦－——”枪栓声纷纷拉动，后面王有宏在调试炮距炮口，英雄狗都站了起来。这时，安静的芦苇荡里发出了均匀的响声，立春了，要起风了。盐池芦苇荡大，南北七十里东西三十里，一时间到处是声音。几个日本兵走出来，和站岗的一起照手电。先朝新苦力们照，接着朝芦苇荡里照。雾气非常浓厚，手电光啥也照不见，只能看见弥漫的大雾。一个日本兵端起歪把子四处扫射了一阵，就放下机枪，和其他日本兵回帐篷了，只剩下站岗的站在那里似看似不看。这时，一阵小风刮过，站岗的日本兵被裹住了。

王有宏这次指挥的是四门迫击炮，每门迫击炮跟前都是五、六个人。实际上只有三个炮手，但是，游击队来了，就多了装炮弹的。

“发射！”小伙子一喊，就是接连的噗通声。第一发炮弹还没有爆炸，第二发就填进去了。目标已经锁定，现在需要的是速射。迫击炮打的是弧线，不一会儿，空中就传来了呜呜声。

站岗的日本兵马上就看空中，不等日本兵看出个所以然，张王斌就打开了。一百三十挺歪把子朝日军帐篷扫射，夜幕中子弹光极其刺眼。枪声一响，日本兵就往帐篷外冲，与此同时，迫击炮炮弹到了。密集的弹雨中，日本兵都没有站稳，弹片就飞开了。蓝光和火光中，日本兵尸体横飞，帐篷往天上飞。密实了一冬的天幕，开始一块一块地撕开了，大雾要散了，月光开始照下来了。

“上！”张王斌一喊就带战士们冲锋，英雄狗比人要快得多，一闪就不见了，扑上去按住日本兵就撕咬。王有宏迅速前移，战士们潮水一样扑到。已经死了大半的日本兵，都没有清醒过来，就被打倒在地，剩下的撒腿就跑。但是，地理不熟，大都栽进了泥水里。二张特征是猛，跟着就冲，转眼就到了梁富成的阵地，架起机枪、迫击炮等梁富成发作。梁富成发作了，不是开枪射击，而是快速抢盐。薄雾中，提前赶来的阎锡山官兵，和梁富成一起抢盐。

“等等！”

“不要动！”

“是梁富成在抢盐！”

二张赶快喊，战士们迅速布置阵地，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幕。梁富成怎么能抢盐？他不是汉奸吗？梁富成是奉旨当汉奸，明里是汉奸，暗地里给阎锡山偷盐。

这时，大家的身后惊天动地的响起来了。三千游击队先抢牛和骡子，把骡子、牛从木栅栏里牵出来，再套上龙头，然后就往盐池里走。它们清楚，不被宰杀了，要干正常的活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听指挥。游击队手快，搬起盐袋就往牛、骡子脊背上放。去年的盐已经熟了，日本人都装了起来，计划要运走了，现在，游击队战士以村为单位，快速搬。游击队一共是二十三家，盐池里到处是盐垛，每家集中在一起搬，牛背、骡子背上放好后，再往独轮车上放。它们都装好了，组织的老百姓到了，它们是赶着骡马车装。不好的是，**军把人害惨了，许多老百姓不敢来，王云五和李世奇只组织了三千多老百姓。但是，三千多老百姓也相当可观，上千辆骡马车装好后，走得轰轰烈烈，声传十几里。

大雾被一块一块地撕开，微风一阵比一阵大，月亮越来明朗。骡马车已经离开了，二张也准备离开了，这才发现，被日本兵抓做苦力的**军战俘，全都跑了。对面梁富成也跑了。

“这－———”张王斌看着对面，“听说有贼喊捉贼的，没听过有贼吓唬贼的！”

“他们和咱们怎么就配合得这么好？”张王喜十分奇怪，“难道他们也是利用立春？”

这时，运城的枪炮声已经停了，两人看了一下北面，正计划撤退时，对面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挥手，“朋友！朋友！是朋友！”

“贾凤武？”两个人都认识。

“两个大哥！两个大哥！”贾凤武跑到跟前，“你们撤退时，那里！”贾凤武指着远处盐警的瞭望塔，“那是我们的！把它轰了！我们好给日本人交账！行不行？”

“行！”

“以后，大当家要去上月村拜访你们！再见！”

“再见！”

“这个梁富成，给阎锡山偷盐！”

“梁富成，这就和咱们是一家了！”

“王斌哥，大部队下来了！”王有宏喊开了。

回头一看，大部队正在浩浩荡荡地下大坡。两个人马上带全特务队回撤。当他们走到大坡跟前时，李世奇也下来了。于是，张王斌断后，大部队在前，快速回上月村。

独轮车

盐池的大风很快就起来了，白天刮得小，晚上刮得大。半个月后，一场春雨到，接着，昼夜狂风不断。该上平陆了，部队开始准备。但是，部队都准备好了，却一直不见日本兵行动。站在上月村沟边拿望远镜朝运城看，日本兵一天比一天多，看来，日军的中条山战役快开始了，规模要比以前大多了。于是，王云五组织游击队，把这些年得的盐和军火几乎全送走了，以防万一，接着和大家再准备。不料，都端午了，日本兵还是不行动。从望远镜里就能看见，日本兵在城墙上贴了许多标语：清剿西安、皇化支那！小日本公开说，他要打西安了。

午饭后，刘常德找了几个熟悉永济地理的战士，讨论询问永济一带的地理。讨论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一处好伏击的地方。于是，一肚子不高兴来到观察室。

“二哥，找到好地方了吗？”张慈来也没有找到好地方。

“莫有！得咱们去看一看。这启星最近也失灵了，也莫有找到好地方。”

“启星倒是找了一个好地方，纱厂！”关怀珠也不高兴，“这日本人真操蛋，不说好好打中条山，集中了那么多的军队，打西安！他能过了黄河？真是该死秋朝上！非一个一个栽到黄河里淹死不可！”

“嘿嘿－———”大家都笑了起来。

“最近，到咱们这里买盐的人非多。白花花的大洋！”王云五倒是有点高兴。

杨常山马上就跑了出去，站在那里看。盐就在山前的窑洞里，买盐的人排着队，装好后就走。里三层外三层，排队买盐的人转了好几个圈。

“大哥，人家买盐。”周百娃的意思是，不要吓着盐贩子。

就像没听见一样，杨常山掏出烟袋，蹲下抽开了。抽了一阵，烟袋里已经没有烟丝了，得换，但是，老江湖抽着没有烟丝的旱烟，非常认真。“回！”老江湖提起旱烟袋，叫周百娃和他一起回观察室。一进门，杨常山就是一句：“日本人要打咱们和中条山了！”

“————”几个人都看他。

“日本人这小孩儿过家家，说他要打西安。这是咱们惯用的手法，指东打西！现在，他来了，也给来这么一手！好像很高明，其实－———”杨常山坐下，“这一次，大概是了不得的打！”

“嘿嘿－———”

“大哥！你厉害！日本人一崛屁股，你就知道他要拉啥屎。”

“嘿嘿－———”

“也不一定，难说，这个小日本－———”

大家都不说话了，一头毛驴站在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毛驴后面转了过来。

“新安！”

“快进来！”

“快点！”

“等你好久了！”

“喝水！”

“这次咱们打运城，把日本人气坏了，他们没有想到，咱们会打运城。赞了那么多的军火给养，都被咱们拿走了。汉奸搜刮的钱财，都被咱们得了。其实，日本人最生气的是七万多苦力，都跑了。都在盐池，一半干一半等。咱们一打，都跑了。没有办法，日本人出钱雇苦力。日本人气坏了，非和咱们算账不可。”王新安喝了一阵热水，“雷明高和张秉政都没有死，不知道这两个杂种怎么又跑了。前些天，他两个分头找到我，要叫我给他们当汉奸！”大家都好奇、惊讶，“听这两个汉奸说，日本人集中了几十万人，要分九个方向，彻底解决中条山上的中国军队。人到得差不多了，正在运军火给养。这次打中条山，咱们是重点，还调了一个汉奸精锐旅，据说，是从东北来的，打遍中国无对手，头目叫李惠堂。他们两个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汉奸的薪水拿到了，一人给了我三十个大洋，全部是六十个。给。”王新安掏出大洋，放在桌子上。

“钱，你留下。赶快去装盐！我给你装！赶快走！那买盐的人群里，就有奸细！”刘常德反应特别快，王新安也快，拿起大洋，起身就出去了。

王新安一出去，刘常德跟着就出去了，目的是到前面卖盐的地方，给王新安多装。王新安走了没几步，就背着手，对着刘常德，右手勾了几下。这是红枪会的暗号，有奸细来了。接着，牵上他的毛驴，到买盐的队列里排队。

周百娃一步就蹿到王新安身边，假装往前走，耳朵认真听。

“那个低个子，额头上有疤的家伙，是个日本人，宪兵队长，叫田中隆吉。”这一下，王新安就走了。

周百娃回头，朝大家打了一个暗号，就往这个日本宪兵跟前走，还一副笑脸。“你计划买多少盐？”

“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旁边一个人替这个日本宪兵说话，自然是奸细了。

“你计划买多少？”

“计划买上一百多斤，多来几次就有了！”这个中国人的面目十分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周百娃认真想这些年学的日语，想了半天，田中会说，隆吉不会说，但日本人在姓氏后面加一个桑，就是一般称谓。于是，走到这个日本兵后面，用日语清晰地说了一句，“田中先生！”

“嗨！”日本兵一回答，马上就后悔，呆在了原地。

“嘿嘿－——”周百娃上去就抓住日本兵的脖子，抓小鸡一样，把田中拉出人群，“狗日的日本鬼子，还想骗你大爷！”

“他不是日本人，他是中国人！”汉奸马上就追过来。

“你也出来了！”李满仓拧住汉奸的脖子，跟上周百娃就往山头后面走。师徒二人拧着汉奸、日本兵走得快，转眼就不见了。

杨常山刚追过山头，周百娃已经砍了日本兵的左腿，正拿绳子绑。“百娃，死得痛快了，就便宜这个小日本了！”

“真是的！”周百娃手快，马上就掏出毛巾塞住日本兵的嘴，“这里，右腿！”

“好！”周占才咔嚓一刀就砍掉了日本兵的另一个小腿。日本兵疼坏了，拉回挣扎，却喊不出一声。

“轮到你了！”周占才擦完身上的血，举起鬼头刀就拉汉奸。

“大爷！你问啥我就说啥！”汉奸十分利索。

“哪里人？”

“漠河的！”

“怪不知道这么面熟！”王云五说了一句。

“日本人要干啥？”

“人家皇军，不，日本人，集中了好几十万人，指挥官叫多田君，要一次解决中条山中国军队！”

“你啥时当了汉奸？”

“前年！雷明高叫我当的！一年给我五十个大洋！”

“这两个死鬼，啥秋都不知道！”周百娃一把就扔了日本兵，周占才扔得更远。山沟里马上就传来汉奸的惨叫，比猪都叫得响亮。这时，猫头鹰来了，先是几个，接着是十几个几十个，转眼就到处都是。

“政委，一个人说是你的朋友，在前面等你。”通讯员来了。

“走！”几个人一转弯，就看见了站在观察室门口的梁富成。

“不能过去，人太多了！”杨常山指着门口，叫梁富成过来。“朋友，三年前，你就帮助过我们。今天太危险，咱们速战速决！”

“你们赶快走！”梁富成施了一个手礼，“日本人集中了二十五万人，已经包围了全部中条山。为了你们，人家调了一个伞兵大队，到时候，坐飞机直接就降落到上月村！另外，人家还组织了毒气兵，到时候，毒气弹加化学细菌弹收拾你们！我这是给人家当奸细来了！”

“你看一下里面就走！”

梁富成看了一下里面，“上月村村口，山根前，有一棵榆树。有事了，就把信压到树根下的石头下面！后会有期！”梁富成鞠了一个躬就走了。

“通讯员！”

“到！”

“叫李启星来！快！”

“是！”

“大哥！”

“老江湖！”

“大哥，咱们跑！没有事！”关怀珠到了紧急时刻，往往比其他人有办法。

“绝对要跑，但是，已经跑不了啦！”杨常山皱了一下眉头，“灯下黑！只有土行孙了！”

“对！”

“赶快收拾！”

“检查地道！”

“你们先去，我等启星！”

“好！”

几个人马上就离开，与此同时，李启星到了。“大哥，啥事？”

“火眼队现在就出发！分头到各个游击队，立即检查自己的地道！日本人要灭咱们了！到时候，都进地道！家当可以不要，人必须一个都不能受损失！”

“是！”李启星原地一蹬洋车就走了。

上月村忙顿时开了。战士们往地道里搬东西，家属队和随营学校做锅盔，正在排队买盐的盐贩子们，不管买了还是没买，都牵着毛驴撒风一样跑了。到了危险时刻，小商人的反应都比一般人灵敏。就在这时，关胜来了，他辛辛苦苦培养的十五个徒弟出师了，该往各地派遣了。这是一件大事，得举行一场隆重的仪式。但是，太紧急了，啥仪式都不举行了。每个人带一亲戚，拨给一百个大洋、三十斤盐，到全河东十三个县开诊所，现在就跟盐贩子从后山快走。留两个在支队，以备不时。不一会儿，所有的老百姓都走了，上月村全是忙碌的军人。其中最忙碌、紧张的是关胜，带着两个徒弟赶快泡药，准备对付日军的毒气弹。全军老少有两千人，少说得泡一百斤草药，不久，上月村山头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全军截获的各种给养、军火都在窑洞里；这次打运城所得，也在窑洞里，战士们一个比一个快，洋车、三轮车一起上，先拉到地道口，接着往地道里运。不久，英雄狗都跑到前后山头，对着下面发出了警训，日本兵来了。全军最有战斗力的张慈来立即带全中队进入坑道，他带大部分到前面，徒弟徐荣带少部分人到后面的工事。这一下，恶战、大战的气氛来临了。战士们加快速度，家属队和随营学校发的面才起来，都急得烧火加热，提前做。不一会儿，日军的榴弹炮就打上来了。榴弹炮炮弹杀伤力大，落地就炸两米的大坑，水桶粗的大树，被一棵棵连根拔起，呼啸着摔倒在地。王云五和杨常山赶快跑到前面的山头，刘常德和周百娃跑到后面的山头。关怀珠急忙和张民权、景洪商量对策，接着就分开，关怀珠到前面，张民权和景洪到后面。上月村的生死存亡来了。

刘常德一到后山就奇怪，这种地形，一本人怎么能上来？从山顶到山地，有五里多，以前连羊肠小道都没有，是自己在悬崖峭壁上修的，所有走在上面的都是靶子！甚至都被需要火炮，就手榴弹和轻重机枪，完全可以封锁一切。正奇怪时，周百娃来了。

“二哥！假设叫你打这条路，你能上来吗？”

“————”刘常德看了半天，“我不行！你了？”

“我也不行！这么个路，都不用说轻重机枪，就是手榴弹，都能守住！”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炮声，刘常德看了一下前面，“百娃，你把五中队带走，我就留通讯排！前面危险！一旦一本人上敢死队，就危险了！”

“————”周百娃看着已经不太明显的路，和下面正在集合的日本兵，“行！”周百娃正要离开，张民权和景洪到了，还带了三门迫击炮。“民权、景洪，我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们和二哥了！”

“没事！你走吧！日本人上不来！”

“日本人上不来！”

“好！”周百娃走下阵地，叫李满仓、周占才和他一齐到前面。

他们还没有到，张慈来就和日本兵打开了。但是，桥沟宽只有三百米，一次进不了这么多部队，周百娃就叫大家在山包后休息，他到前面。就在这时，家属队送来了晚饭。能在这种情况向下给准备好晚饭，战士们都感动。周百娃拿了一个热馒头，都没吃，就弯腰跑了出去，转了一个小弯，就进了坑道。

日本兵特征是，炮轰十分钟后进攻，但是，上月村那道大坡不能进攻，桥沟又难以进攻，所以，炮轰了二十分钟才发动进攻。天已经彻底黑了，月亮没有上来，猛烈的炮火过后，日本兵就上来了。但是，进攻桥沟的不是日本兵，是有名的汉奸李惠堂旅。这些汉奸，以能打败中国人自豪，自七七事变以来，就没有打过败仗。日军炮火一延伸，一个团的汉奸就到了两百米的地方，静静地等待信号。

张慈来是猎户出身，当年的十三个弟兄现在都是排长。部队没有挨过榴弹炮，一开始就被炸糊涂了，都以为坑道要塌，战士们紧盯着头顶，拍打着一直往身上落的土。坑道能不能塌，他也不知道，但是，日本兵上来就麻烦了，就没有后路了。一看有人害怕，他就跑过去拉过重机枪，“你去！告诉排长们！准备打仗！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坑道不会塌！”

“是！”

“队长！日本兵快到了！”副射手看着张慈来。

“已经到了！都趴在不远的地方等炮火延伸！”

“嗷！”副射手拍了拍身上的土，拿起一大堆子弹，“绝对不能叫日本兵上来！”

突然，头顶上不落土了。“咔嚓！”一下，张慈来就拉开了枪栓，“弟兄们！日本人要上来了！天黑！照半高处打！不需要瞄准！就瞄半高处打！掷弹手随便打！”坑道里面嗡嗡的，到处都是张慈来的声音在回荡。

“队长！我回来了！我来！”

“照半高处打！”

“我知道！保证不叫一个日本人上来！”小伙子直起腰。

张慈来赶快跑到中间，刚拿起步枪，日军的榴弹炮就停止炮轰了。

“杀！”

“支那人！缴枪不杀！皇军优待俘虏！”汉奸们喊着就冲上来了，整个桥沟大坡上都是汉奸的喊杀声，好像他不是中国人，是他妈的日本人。

“哒哒－———”轻重机枪先开火，步枪手跟着就射击，掷弹手连续发射炸弹。张慈来的优势出来了，战士们都打在半高处，火光和蓝光中，汉奸们齐刷刷倒下。接着，关怀珠的贰式炮炮弹到了，更多、更大的蓝光和火光到了。就像着了大火，满桥沟都是火光和蓝光。半个钟头后，汉奸声音没有了，只有枪炮声的回音在到处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