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早上天一亮，秋风就小了许多。吃了早饭后，秋风就彻底地停了。山顶上回荡着一丝肉香味，山脚下沙子和石头迎着太阳。天地间不时发出某种说不出的气息。这是恶战、大战前的征兆。战士们不说话、不走动，盯着前面的山下，等待着日本兵。杨常山只带了二张和自己的一个分队，加起来一百五十人，占的地方不大，前后左右都是榆树、柿树，不需要动员，战士们都知道自己的任务。关胜一个即将出师的徒弟，把枪伤药熬好后灌进暖壶，也爬到战壕上往下看。

英雄狗突然发作了，对着西面呜吟。主人赶快抚摸它们的脖子，英雄狗喉咙里呼噜噜地响开了。不一会儿，右面山下出现了日军汽车，接着，日本军车一辆接一辆地过来了。非常清楚，一共六十辆，前面的二十辆拉人，后面的四十辆拉军火给养，停都不停，喷着浓厚的汽油味儿，转眼就过去了。

“————”所有人都出了口长气，但却马上反问自己，“日本兵有后续部队吗？”

这时，猫头鹰飞过来了，有的都站到战士们身边的小树上。杨常山看了看，走到五个掷弹筒手的身边，检查了一下他们脚底下的炸弹，然后拿起自己的步枪。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山下一直没有出现日军的后续部队。不一会儿，左面传来了伏击部队的枪炮声，山风也刮起了。“呼噜噜－——”英雄狗发出了更大的警训，战士们一起往下看。日本兵来了，日军的后续部队来了！山下的公路上，三十辆拉满日本兵的汽车，车顶上架着机枪，都不对他们火力侦查，喷着黑烟，风驰电掣地开过来了。

“狗东西！”杨常山瞄着前面的汽车驾驶员，“趴！”就是一枪，那辆汽车头一歪就停下来了。

他一打，战士们都开火。二张是机枪队，上百挺歪把子一起吐火舌，子弹密集地打在车左边的日本兵身上。中间和右面的日本兵，一听枪声就往汽车下跳。都不等汽车停稳，跳下来就依汽车做掩体，开始组织反击。日军老兵有经验，马上就知道对手的情况，一面射击一面准备冲锋。许多没被打死的日本兵，跳下汽车后，钻到一起，自动给机枪弹夹里装子弹，掷弹筒手瞄着往山上发射炸弹。一千多日本兵，被突然袭击打死了一百多，剩下的也比二张的人多，日本兵的反击很快就有力量了。杨常山和二张都看清了，但现在能做的只有拼死抵抗，拖延时间了。很快就有战士负伤了。负伤一个还得一个往后背。这样，日军就占优势了。“把钢盔系紧！头要压低！瞄准！”班长、排长都喊。机枪的杀伤力是点射，还得来回移动，但一百多挺机枪，打得日本兵马上不能组织起有效反击。五个掷弹手太少了，还必须集中发射，每换一个目标，也给其他日本兵提供了机会。突然，杨常山觉得左胳膊发麻，正要使劲时就疼开了。通讯员眼疾手快，马上就给他贴膏药，再使劲缠纱布。“打！打！打！别管我！我自己来！”杨常山给自己缠纱布也快，拿起步枪就瞄着山下打。杨常山、二张有地理优势，日本兵有人数优势，就看有没有支援部队了。双方都有支援部队，日军电报兵已经把信号发出去了，王云五很快要过来，都在弹雨中等待自己的支援部队。但是，盐池支队的运气正盛。在平陆山口负责侦查的李启星十五人先到，除过有两挺歪把子、两把掷弹筒，还有一挺重机枪。

“伙计们！好好收拾日本人！”李启星喊着就和战士们跳进战壕，架起轻重机枪扫射，掷弹筒发射炸弹。重机枪不打点射，割草一样来回扫射，已经占优势的日本兵，马上就被动了。但是，日本兵反应快。“咣！”一颗炸弹就落到了脚下。幸亏一个战士反应快，抓起炸弹就扔了出去。李启星抬起重机枪挪到另一个地方，再架起来扫射。就在这时，日军的援兵到来了。被动的日本兵马上就有力量了，连伤兵都端起步枪开始了射击，日本兵马上组织反击。机枪手集中起来扫射最东面，掷弹筒配合，很快就打掉了许多机枪手。“杀个几几！”日军指挥官喊了起来。日本兵端起刺刀，潮水一样冲了上来。

“孩儿们！打！打！狠狠打！瞄准打！”老江湖的脾气发作了，自己抓起一挺轻机枪，瞄准日本兵扫射得子弹横飞。日本兵知道哪里是指挥中心，掷弹筒打出的炸弹，很快就飞到杨常山跟前。但是，老江湖厉害，来回换地方扫射。

就在这个时候，贰式炮炮弹到了，正在密集冲锋的日本兵，和公路上的日军汽车，在硝烟和尘土中，一起往天上飞。王云五没有来，是对岸关怀珠的支援到了。这是杨常山和二张的撤退信号，战士们互相提醒，背起武器弹药往后面跑。然后推上洋车、三轮车，带着伤员就跑，先下山再上山，跑了差不多三十里地，来到一个柿树林，检查装备稍事休息。前面是下坡，可以休息。

“检查伤员！”打仗最重要的是伤员。

“大哥，轻伤员不算，重伤员十五个－———”

竟然有这么多的伤员，杨常山马上就到后面。刚检查了几个伤员，英雄狗不对劲了，都对着下面呜吟。

“突突－——”前面李启星的重机枪开始扫射了。

二张和杨常山走到跟前一看，五里外的日本兵开始集合了。

“狗日的，还想集合！打！再打！”李启星很快就打得日本兵隐蔽。

“走！快走！炮弹马上就到了！”杨常山不愧为老江湖。战士们推起洋车、三轮车，先叫英雄狗坐好，接着就纷纷下坡。洋车、三轮车下坡快，一闪就是几十米。一百多人转眼就跑得干干净净。就在这个时候，日军的贰式炮炮弹到了，炸得刚离开的山头，硝烟四起、弹片横飞。不一会儿，还朝大家的后面追击似的爆炸。那是炮兵习惯，扩散追击，一般没有结果。战士们很快就跑出十几里。平陆不平，对面能说话见面走半天。跑了四十里后，就转到了中午伏击日本兵的对岸。但是，绝对不能停，连续上下了四道沟，就彻底离开战场了。这时，天快黑了，大家都饿了，肚子咕咕叫。

厅里是年初老江湖的隐蔽处，离上月村三十里。天黑不久，王云五和周百娃带了一百多战士，来到厅里山沟，先烧火做饭。晚饭做好了，也不见杨常山回来，两个人走到前面的一个山头，啥也不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不一会儿，两个英雄狗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看开了前面。部队成立以来，第一次打了恶仗，主力都有一百多个战士重伤，老江湖习惯负伤，又只有一百五十多人，听关怀珠说老江湖损失不小，那么，会损失多大呢？

月亮上来了，山沟十分宁静，秋风不走，还反常地刮开了。突然，英雄狗跑到了前面。

“王主任！狗通人性！”

“走！”两个人跟着就往前面跑。跑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的山坡上似乎有人影。

“老江湖！”

“大哥！”两个人喊开了。

“云五、百娃！我们回来了！”

“老江湖！”

“大哥！”两个人跑得更快了。

一看自己人接来了，杨常山叫大家打开手电快走，“云五、百娃！”杨常山喊开了，“孩儿们！有饭了！咱们开饭！”他一喊，饿得肚子发烧的战士走得更快了。

人在饥饿的情况下，吃啥都香。王云五准备的晚饭也好，汤面、热馒头、白菜炒肉。杨常山、二张和战士们大概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接着就力气十足地走了三十里，半夜时分回到了上月村。

天气寒冷时突然热起来，绝对没有好事。王云五率众截获大批军火给养，还没来得及清点，连阴雨就来了。有时大有时小，有时惊雷过地，前后足足下了十天，才不情不愿地停了。结果，盐池的大雾更浓了，上月村山顶都被大雾笼罩，对面看不到十米。

自知之明

大雾之下，上月村第一个山头后面，第二个山头前面，雾比较轻。多日不用的靶场，云集了五百多新兵。新兵们以排为单位，射击、劈刺、投弹，非常认真，就是不练队列。这是战时特征。中国军队一般不练枪，最多练石头，也就是扔石头，看谁扔得远、扔得准，因为没有子弹。王云五连续伏击日军军火给养，有条件练枪。第二个山头下面的食堂里，正在开会，也有五百多人，正在开欢送老兵的大会。新兵知道老兵即将退伍，老兵知道新兵正在训练，但是，心情完全相反。老兵们泪流不止，新兵们欢呼跳跃。

食堂门口一溜放了新洋车，洋车上装满了生活用品，有脸盆、被褥、铁锅、雨衣、挂面等，最上面压着两袋洋面，也就是机器磨的面。这一切自然都是老兵们要带走的。要离开为之流血的部队，也就是自己曾经的家，老兵们心情非常不好，大家一直流泪，就是没有哭出声。所谓开会，应该是战士们坐在下面，王云五几个人坐在上面给大家训话。但是，完全相反，都围坐在一起。

“孩儿们，你们都二十五、六了，该成家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的退伍点－—－就是两年前－——－你们的班长！房子－—－盖好了！一人五间大瓦房－—－两个伙房！连茅房都盖好了－—－家具不多－—－几乎没有－——－退伍费，一个人为五百大洋－———”杨常山哽咽着不说了，把脸对着窗户。老江湖也有辛酸时。

“伙计们！”山东人个性强，“一人五百大洋，一个新洋车，一块手表，安家足够了。房子都有了，剩下的就是买地。由你们的老班长，给你们介绍。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成家。我要求大家年底前都成家。每个人都要有媳妇。媒人就是你们的老班长，他们都成家了。还有，绝对不能赌博，绝对不能借钱给人！如果有人找你们借钱，你们就说都借出去了，借给我了！”刘常德说得战士们马上就不伤心了。

“————”王云五叹了一口长气，“真舍不得你们走！行军作战，靠的就是老兵！枪法准！经验足！你们一走，老兵就少了三分之一！哎！希望同志们退伍不褪色，一手拿枪杆一手拿锄头！武器，你们挑，想拿啥就拿啥。咱们的游击队，到现在都拉不上去！就是因为人！你们回去后，就是自然的班排长！”王云五说得好，战士们不伤心了。

“咱们这支部队，实际上是独轮车！太孤单了！日本人是对头！国民党算计咱们，刚打了一次，以后绝对还要打！汉奸就不说了，都是咱们的对头！看一下周围，全是他妈的狗东西！别的不说，以后，部队再去截运盐火车，你们就能给我们管饭吗！叫我们喝一口热水吗！”关怀珠眼睛一红，“我比你们伤心一百倍！抗战救国，又不是见不得人，更不是他妈的偷人，多难！弟兄们－———”关怀珠拿起一根烟却不抽，因为老江湖太伤心了。但是，这个老炮兵说得非常正确，是一个绝对合格的政治部主任。

“呼！”地一下，老兵们就站了起来，纷纷大喊，房间里嗡嗡的。

“好！”

“好好好！”王云五几个给老兵们鼓掌，连周百娃、张慈来都鼓掌。

太好了，心理上的纠结完全解决了。在当年老班长的带领下，老兵们推起洋车，愉快地朝后山走去。王云五几个人也不伤心了。但是，另一个心结上来了：他们能把游击队带起来吗？看着老兵的背影，王云五几个人心事重重。

“报告！川军李军长来了！”通讯员站在身后。

王云五几个人骑上洋车就往前面走，转眼就来到了观察室门口。李家钰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军师长站在那里。

“王主任！”李家钰扬了一手，“你来，我给你介绍！独立式四十师长，李世奇！李兄！”

“李师长好！”打击纷纷和他打招呼，把客人带进窑洞里。

“王主任！几位当家的！在家靠父母，长大靠义气！”说着，李世奇来了一个红枪会的见面礼，左手按右手，三高一低。

“哎呀！”杨常山、刘常德马上还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从小没出息，吃过百家饭，枉活四十五！”李世奇今年四十五岁。

“抬头！抬头！见过四十个十五！”两个老江湖今年四十岁。

“李师长！喝水！”王云五不懂红枪会规矩。

“你们要开走了，到活蓝（河南）了！以后，你们就是邻居！”李家钰不高兴，“原因吗？我没有积极参加打你们！李兄？”

“几位兄弟！门里说话，就方便了！”李世奇端起热水喝了一阵，“我是**军不假，但是，不受蒋介石待见！当年的下级，许多都是我的上级了！我这个师是加强师，四门步兵炮、六门迫击炮，人均二十发子弹。现在还可以，只怕以后也火（和）其他人一样了，一天一顿饭。今天，我央求李军长带我来拜见码头！目的只有一个，吃饭！不知几位贤弟，以后下手时，能不能带上我！”说完，李世奇一个隆重的军礼。

“————”太突然了，堂堂的**军怎么能这样？王云五几个人马上不知道怎么回答。

“人穷志短！我李世奇二十年，从不货（喝）兵血！也不行贿！就因为这个，他妈逼的被安排到二（日）本人枪口下当炮灰！他妈拉个逼，该死秋朝上！”这是人话、好话、实话。湖北人不会说日本人，说二本人。

“嘿嘿－———”王云五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先小笑再大笑。

“李师长！你呀！”刘常德打开一盒“红锡包”烟，给大家各自点上，“现在到有个机会，就看你了！”

“莫子机会？”

“中条山战役刚结束，一（日）本人正在生气、反省，莫（没）有防备。咱们收拾盐池！”

“———”李世奇吃惊地站起来，“兄弟！你看一下盐池！对面都看不见人！拉（那）个二本人要是设一个埋伏？”

杨常山叫李世奇坐下，“李军长正在走，你正在进，奸细早就给日本人说了，说的是中国军队进进出出，不会是换防！咱们一动手，日本人就不怕中埋伏？他以为咱们是增兵，之所以收拾盐池，是引诱他！他哪里知道你和李军长是换防！你到盐池看一下！假若你是日本人，你敢在这么大雾中追击中国军队吗？”

“啪啪－———”李世奇高兴的鼓掌。

“乖乖！”李家钰站了起来，“我的盐多，再吃上五年都吃不完！我不蹚浑水了！看一哈（下）括（可）以，走，看一哈（下）再雄起！”

几个人站在上月村边看着大雾，别说是晚上，就是大白天，谁也不敢进盐池，中了埋伏怎么办？但是这必须快，在李家钰没全部走以前干。

中午饭后，李世奇先派两个团到东郭封锁一切，闲杂人等许进不许出，接着动员老百姓。傍晚，王云五和李世奇倾巢而出，一个旅封锁运城，一个旅封锁安邑，剩下的直扑盐池。一夜激战，两家都带老百姓抢了几百万斤的盐，日本兵一个也没有出来。太好了，完全可以再干，有盐就和有黄金一样，一斤盐换三百斤小麦！

河东人有个习惯，冬天学习。平时种地的农民，都在冬天看书、习字。王云五的部队，现在基本上都是本地人，战士们早上练枪，下午学习。就在他们认真学习时，通讯员报告，李世奇来了。于是，几个人骑上洋车朝观察室走去。

“兄弟！我来看你们来啦！快过年了，得庆火（贺）一哈（下）！快点！”李世奇远远就喊。

“李师长！你－——”

“快一点！”李世奇带了几匹马，警卫员正在卸他带来的酒肉，往观察室里搬。

“李师长，你这是干啥？”王云五感到奇怪。

“要把二（日）子搞好！如果明天吃了二（日）本人的子弹，就莫得生活了！”李世奇先坐下。

“李师长，细水长流－———”

李世奇一摆手，“吃了二（日）本人的子弹，就莫得细水了！来，享受！”说着，李世奇端起酒杯，咕咚就是一口。

酒一下肚，知心话就出来了。表面上强大的**军，其实是外强中干，因为给养上不来，当兵的一天一顿饭，许多小兵都跑了。李世奇突然爆发，战士们天天有酒肉，都愿意跟着李世奇卖命。但就是装备太差，四门步兵炮只有七百发炮弹，六门八十一毫米迫击炮，只有一千发炮弹。过几天，就到西安再拉炮弹和子弹。王云五几个人从不近酒肉，只有和战士们一起过节时，才上酒肉。现在，李世奇带了这么多的好酒好肉，大家就放开了吃喝。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现在，守中条山的，除过唐槐源的云南第三军，其他的都是**军了！川军、秦军都走了。以后，大哥照着你们，谁也别想打你们的歪脑筋！这中条山，我们**军一直认为，他就是马奇诺防线！”

“李哥，啥是马奇诺防线？”老江湖不知道，王云五也不知道。

“法国人搞的！”李世奇把马奇诺防线说得清清楚楚，连德国人顺利灭了法国，马奇诺防线啥作用都没起，也说得一清二楚。

“哎呀！”杨常山十分奇怪，“李哥，马奇诺防线说得很清楚，连法国都被德国灭了。这马奇诺的儿子、侄子、外甥，只怕会找死，死得片瓦不存！”

“———”李世奇不说话了。

“李哥！战火无情，子弹不长眼睛，小心为上！”王云五劝李世奇小心。

“有道理！有道理！”李世奇端起酒杯，和大家一饮而尽。“弟兄们，不要生气。是这个样子。”李世奇撕开自己带来的“红锡包”烟，给大家点上，有点难为情，“年三十，**军统一行动，组织了五万老百姓，牵了三万多头骡和牛，要下盐池！狠狠地搞一哈（下）！到时候，你们穿我们的服装，也组织老百姓下盐池。当初，弟兄们给我一斗，现在，我给弟兄们一担！”

“————”王云五几个人吓了一跳。

“你们是不是嫌受了气？”

“哎呀！李哥－———”杨常山叫李世奇点上烟，“一个弹坑落不下两颗炮弹。咱们刚干过，还要再干？先不说**军来多少人，就这五万百姓、三万头骡和牛，放在漠河山上，日本人都不用奸细，就站在运城、安邑，拿望远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咱们和日本人干，一靠地里二靠人数。下盐池和日本人硬干，只怕凶多吉少！”

“兄弟！你再说一哈（下）！”李世奇放下了烟。

“五万老百姓和三万头牛、骡，能把漠河山挤满。日本人在运城和安邑，拿望远镜就能看个明白！咱们和日本人干，一靠地里二靠人数，下盐池和日本人硬干，只怕凶多吉少！”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李世奇头上冒了几颗汗珠，“来，咱们喝酒、喝酒，压压惊！”

“来！”几个人酒杯一碰，就是一口。与相近的人喝酒，能喝出感情和激情。心满意足后，王云五几个人又到漠河，和李世奇喝了一顿。年关就要来了。

中国人的习惯是年三十祭灶、放炮。盐池支队的家属队有小孩儿，还没有年关，上月村山顶就起火、鞭炮响个不停。不久，关怀珠把贰式炮拉出来，以防日本兵突然袭击。集中在漠河山上的五万老百姓和三万头牛、骡子，把漠河山顶挤得比庙会都热闹。开到漠河山下的两万**军，以团为单位，有的在漠河村外，有的在漠河村里，不但自己严阵以待，还不许老百姓放炮，以免惊动了三十里外运城城里的日本兵。骡子不会叫，牛被捆住嘴。漠河山上下，十分宁静。

天黑了，王云五和大家来到前面，站在几棵大树下，往下面的上段、下月村看。年三十没有月亮，又大雾锁天地，上月村下面啥也看不见。上月村后山和前山多大树，还都是水桶一样的大树。不一会儿，人越来越多。英雄狗啥也不管，也不爱看热闹，都和它们的儿女钻进窑洞里，看着炉子烤火。向来有预见之明的猫头鹰，也不来一个，大概都去盐池了。盐池秋冬多雾无风，此刻，浓雾更大，连上月村山顶都对面看不清十米远。天地间十分宁静，啥声音都没有。论理，两万**军，五万老百姓和三万头骡、牛下盐池，应该动静特别大。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大家的手表发着清脆的响声，“嚓嚓－————”

突然，几十个火光在远处闪了起来。不一会儿，爆炸声就传了上来。不用望远镜，仅凭肉眼就能从大雾中看到，是东郭方向。接着，火光和炮声一阵比一阵密集。大雾的年三十，远方能看到和听到的，就是炮声和枪声。不久，子弹就在浓雾中以独有的红色云层，在东郭一带朝南飞去。子弹组成的红云一出现，炮声就停了。接着，红云一阵比一阵密集，大约一个钟头后，红云就没有了。

宁静，难得的恐怖的宁静。不一会儿，离上月村不到五里的上段村，就出现了密集的子弹红云。紧接着，炮弹红柱出现了。尽管不太清楚，但是，都能感觉得到。不一会儿，巨大的爆炸声，就传了过来。密集的子弹红云和炮弹声宣泄了大约一个钟头，大地就恢复了宁静。接着，啥都没有了，天地间一片寂静，连风都没有。

“完了！”

“结束了！”

“日本兵不上来了！”

“那五万老百姓、三万头牛和骡子倒霉了！”

“走吧！”

“留一部分战士警戒就行了！”

“咱们的孩子都不行，也不说放一会儿炮！早早就睡了！”

“走！”

“回！”

你一句我一句，谁说的都极其准确而有道理。原本是想看大战，没想到，两万**军带的五万老百姓和万三头牛、骡子，就这样没结果了。说不上担心，只有可惜。大雾的年三十就这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