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

又一次看了看腕上的英纳格，十点已经过了五分。罗培缨已经在这条马路和广场上走了约有二十来分钟了，前后左右反复的走。这是一个南方大都市，刚刚下过一场雨，将那种人群车辆的熙攘，变得些许清净了些。远远望去，一片农田，已经绿油油的吐出了春的呼吸。教堂前的广场人不多也不少，周围的绿化带和梧桐树上，为庆祝以汪精卫为首的所谓国民政府，而扎靠的怪异国旗，在风中簇簇发抖。大多数都是教徒或者挎着照相机的男女游人们，也有老人带着孩子，在广场上跑来跑去戏耍的。几只鸽子扑棱着翅膀，一会儿飞起，一会儿又落在人群相对稀少之处。罗培缨就站在广场边上看着他们，想起了在各种电影里那些唱赞美诗的人们，那种纯洁的虔诚。事实上，她从未进入任何一所教堂。那不是她的信仰。虽然，她对周边人们那种‘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的生活态度，从心底有一种痛楚甚至于是痛恨。但她还是幻想过自己会有一场在教堂中举行的婚礼，郑重的说一句：我愿意。她相信，那一刻，上天应该会听到她的心声。

这是一座仿法国中世纪哥特式建筑，正式名称为‘生母为天主之母之堂’。算是前清的建筑物，距今已经将近半个世纪。它座西朝东，平面呈十字形，红色的砖墙，白色的石柱，青灰色的石板瓦顶，两座钟楼，南北对峙，高耸入云。以其规模巨大、造型美观、工艺精湛，曾经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建筑。现在上面的檐口还滴着一些水滴，映衬着寂寞的声音，仿佛在诉说这栋建筑物并不漫长的沧桑。罗培缨每走过来一次都要停下来，看着它们，寂寥的透明，寂寥的晶莹。想起那些书中看过的，发誓要当修女的女孩们，不知道是否也如传奇的圣女特蕾莎一样，济世人间。

散发的思维想象和细致的观察可能是等待中，最好打发时间的方法。最起码，罗培缨已经很肯定，她周围的环境是安全的。就这样，在来回漫步了二十分钟后，脸上的默然终于挂上了一丝笑意。她的目光搜寻到了寒石，一个成熟而细腻的男人。

那个男人几乎是同时，也发现了她，并加快了脚步，朝她走了过来。一边笑着微微摇头，表达着因自己迟到的一种歉意。天气微凉，罗培缨看到他的鼻子轻轻抽搐了几下。指间还夹着半截烟，老刀牌，这个社会最流行也是最普通的烟卷。他问她，来了很长时间了吧？对不起。

罗培缨的笑意更浓，摆了摆头。这不完全是一种客气，她是一个有早到习惯的人。事实上，她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十几分钟。

俩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彼此相对的站立着，微笑着，就像这个季节已经开始变柔的风。

约会中，很少有女孩子去等待一位男生。但罗培缨却不同，严格守时已经是她身上的一个标签。罗培缨早到的习惯是如何养成的。她自己一直都知道，也清楚。只是不愿意提及而已。

认识这个男子已经是相当长的时间了，从认识的那时候起，寒石就喜欢这么微笑看着她。他明白她是一个很容易陷入自己思绪的女孩。于是他便一直是那么从容的纵容，疼爱着她。即便是在工作中，残酷的斗争环境让他们不得不小心从事，但罗培缨依然能从点滴中感觉到寒石的爱护。

罗培缨是在北方的都市长大的女孩。十岁时父母便离了异，她跟随着继父母亲来到这座著名的沿海城市。也许这座城市是很多中国人向往的地方，十里洋场，冒险家的乐园激励了多少淘金者蜂拥而至。但她却一点也没有感觉。相反，潮湿阴冷的天气，甚至让她有些憎恨这个地方。十岁离开家乡，离开了父亲，离开了自小到大都熟悉的环境、玩伴和亲友们。很多时候，罗培缨会回想，这就像昨天一般，现在已经是那么遥远。她没有掉过一滴泪。就像与父亲告别时，父亲给她说的话：“坚强，是你不害怕一切的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大的财富。”她记取着父亲的教诲，而父亲的形象与临别赠言，就犹如她内心世界的精神导师，从未离去。直到现在，一直如此。

十岁，就像一条界河，将罗培缨那么明显的分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她们相互遥望，而又彼此陌生。

十岁之前，她无忧，明亮，嬉闹，任性。十岁之后，她独立、倔强，寂寞。有时候，罗培缨思考着，成长是那么费解的一件事情，有时迅速的让人来不及做不出任何反应。罗培缨经常在重看自己的成长，仿佛审视一个青涩的少女如何蜕变成为一个民族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