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送走了秋叶，迎来了冬雪。

春节的时候，寒石很神秘的告诉罗培缨，晚上来苏州河畔一次。他塞给罗培缨一张字条，上面有一个地址。他看着她记熟了后，又拿了回去，点了根火柴，燃烧着的纸条点亮了一根老刀牌香烟。

那夜。

罗培缨无法想象自己那夜的激动。寒石严肃的站在她的面前，后面的墙上，一小面印着镰刀锤子黄**样的小红旗，贴在上面。她激动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跟着寒石轻声的呼道：“我志愿加入中国**，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

寒石的微笑一如既往，看着她，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线。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罗培缨同志！罗培缨同志！”也许只有这样一个称呼，才能表达满溢的欣喜之情。

那一刻，罗培缨真正觉得，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了，她不再孤单，她将和所有民族战士一样，冲锋陷阵在这时代的**里。同样，她也真实的感受到，她和寒石的心贴在了一起。

时间就这样的流淌，每一刻都可能牺牲、每一刻又都为日寇的失败而欣喜，同时还有永不熄灭的斗争之火。每一次，战友的离去和牺牲，都会让他们惆怅，但又重新燃起斗志。

只是，罗培缨和寒石之间，始终遵从着组织纪律，不过多来往，更没有过多的废话。以往那些，偶尔还聊及的街边巷事或者个人自己简单的生活，都慢慢减少了，直到最后，难得再聊上一句，或是两句。

但寒石始终觉得，他还是能知道她的心里。罗培缨也这样认为，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足以明白寒石所要表达的。

罗培缨毕业了，进入了《字林西报》。更广阔的舞台，让她更为忙碌。组织上对她的每次任用，也越来越重要。所幸的是，这几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寒石的领导。

又是早春的三月，三月的最后一天。这之前的一天，3月30日，很多中国人感到屈辱的日子。汪精卫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在南京成立了一个傀儡的伪国民政府。这个城市的每一处，都飘扬着青天白日满地红，却镶着这一块丑陋三角布的所谓国旗。春风料峭，簇簇发抖。

此刻，教堂前的广场上。罗培缨看着寒石。他也站在那里看着她，他说：“还是那么准时。”

罗培缨微微的笑，说：“因为这是你的教导。永远比别人早一步，看清楚自己的周围。”

这是他们共同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个春天，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广场边的石凳上，寒石告诉她自己将要去派去南京工作，晚上就走。他送给了她一个‘双妹’牌粉饼，里面藏着罗培缨以后与组织的联系方式。这也是寒石送给罗培缨的第一份礼物。

罗培缨的表情开始有些黯然，只是一瞬，她便抬起头笑着说：“祝贺你。”声音接着一轻，极细的又补充了一下：“保重。”

“嗯。你也一样。”寒石的声音同样很轻：“汪兆铭成立了汉奸政府，可以想见，今后的工作越来越残酷，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会的。”她沉吟了一下，看着寒石：“寒石，有些人会在我心中留下一辈子美好的梦，你是，我父亲是，我所有的爸爸妈妈都是，你们给了我新的生命。谢谢你们，那么爱我，谢谢！”

寒石看着她，似乎是想伸手爱惜的揉搓她的肩，然后轻轻的第一次把她拥进怀里。但只是似乎，寒石还是没有这样做，而是慢慢站起了身。但罗培缨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期盼、他的叮咛、他的温暖，她很想给这个男人，她所有的一切。但她知道，她不能，他也不能。

分手的时候这么快就到了，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彼此再望了一眼，没有挥手，就各自转身。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再一年的冬天，太平洋战争爆发了，这个城市的孤岛时期，就这样在血雨腥风中落下了帷幕。作为一个早已经上了特高科黑名单的反日知识分子，根据组织事先的安排，罗培缨告别了继父母亲去了新的天地，云南。边境的小城，古老而安静的生活也因为战争，而变得日益沉重。**根据国际约定，开始成立中国远征军，准备开辟国际战场。罗培缨一边作为志愿教师在一所流亡学校里教书，一边作为《字林西报》的前方记者为全世界民众述说着远征军的点滴之事。

当然，罗培缨依然独来独往，很多时候，她会忽然请假几天，然后疲惫的回来。有些乡邻甚至在晨曦未出之时，看见过这个内地来的女教师匆匆从外面跑回自己的宿舍，就像连夜徒步了长途一样，衣服有时并不干净。乡邻们心里想了一下闲言，也就作罢了，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

孩子们用稚气的或者是粗气的声音叫她罗老师，那一刻罗培缨笑的很纯，很真。阳光也很灿烂。真是一个值得慢慢变老的小城。她给孩子们讲卓娅和舒拉，为祖国而献身的英雄姐弟；讲岳飞，那个慨当以慷、长啸风波亭的男人。这样伟岸的男人。罗培缨想还有什么比希望更大的财富呢？

空暇的时间，罗培缨都会站在河边，看着满目青山。手里捏着那个寒石送给她的粉饼。‘也许，幸福明天就会来临。’这是刻在粉饼底部一行小字，已经被摩挲得闪闪发亮。

如果说罗培缨还有愿望，那就是期待战争的早日结束，或者是再接受任务的时候，能看见这个送给她粉饼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但她知道，后面的这个愿望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报纸上，她已经看到寒石被南京汪伪发表为某个部门的高官。

她相信他，期盼着，也许他会召唤她。繁忙与期冀的日子，在这样一座小城，明天，终会来临。。。一切过往，皆为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