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幼童送两位亲人最后一程（第2节）

姥爷拉着毛毛去睡觉，毛毛睡在床上，蒙上头一直在哭。姥姥和姥爷今天讲的这番话，对于十岁的毛毛来说，爹和娘没有过深的印象。只记得有一次娘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抱着他，还和爹一块去给奶奶烧纸，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我抱着娘的腿不让她走，可她非走。还有一次，我和一个小朋友在一起吃山芋玩，等我醒来，一个人抱着我。好像在一个洞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抱我的那个人说你千万不要说话，如果让上面的人听见了，你就没有命了。当时我害怕极了，一直全身发抖，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爹娘从此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从此再也没人跟我提起爹和娘，原来爹死了娘还活着，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毛毛从学堂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姥姥的咳声，走进姥姥床前一看，姥姥呼吸很困难，脱鞋子就上床搂起姥姥问：“姥姥可好受一点。”

姥姥手指着一个小木盒断断续续地说：“杏核子，是你娘给你的，上次绳子断了，我又穿好了，让姥爷给你戴上。这是你小时候，你娘亲手做的，戴上它能避邪，走夜路不怕。”

姥爷从盒子里取出杏核，戴在毛毛脖子上，毛毛问：“姥姥你喝不喝水？”

姥姥含着眼泪看着毛毛，头一歪走了，毛毛喊：“姥姥！”姥姥一点反应都没有。

姥爷用手摸摸姥姥脖子，对毛毛说：“你姥姥咽气了，别喊了，她听不见了。”

毛毛这时抱着姥姥痛哭起来，就这样十岁的孩子给姥姥戴孝、打幡、摔老盆，完完整整的把姥姥送下地。姥姥过世后，姥爷显然身体不行了，走起路也很困难，毛毛很懂事，三四天都没去上学堂，晚上更不去练拳。

“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去学堂，也不见你去练拳。”

“这二天学堂放假，正好我在家里照顾你。”

姥爷心里明白孩子的用心，更知道自己挺不长了，说：“毛毛你过来。”

毛毛放下手中的扫把，走到姥爷床前，姥爷指着床那头说：“你掀起被子，下面有个毛巾头子，拿过来我对你说。”毛毛把毛巾头子包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姥爷，姥爷说：“你给它解开。”毛毛随手解开毛巾头子，拿着那张银票看了又看，姥爷又接着说：“这张银票和银圆是孙家送来的，我们一直没舍得花，本来跟你姥姥合计着省着花，给你把学上出来，可我现在行走不方便，现在就交给你。”

“姥爷，还是你保管着比较好。”

姥爷推着毛毛手上的包好的毛巾头子，说：“我现在不能保管，拿东忘西，万一塞到哪忘记了怎么办，你把你姥姥缝衣服的鞋扁子拿过来。”

“你要干吗？”

“我给你短裤底部缝一个小兜兜，你如果以后要出远门，把银票放进去，这世道太乱了，万一遇见抢劫或者土匪，一般搜身时不会往蛋蛋那里摸，保管好这张银票就等于保管好自己的命，有银子才能有吃有喝，这事对任何人都不能说，防止别人算计你，你记住了吗？”

毛毛点点头说：“记住了。”

毛毛感觉到姥爷好像也要离开自己，跟毛毛说了这么多琐碎的事，还没等毛毛缓过劲来，姥爷又说：“我现在行走不方便，你今天下午去找一下教你的拳的边老师，你说我想麻烦他到我家来一趟。”

“你有什么事？让我过去说就行了，还让人家来干什么？”

“孩子，有些话跟你说不清楚，只有我当面跟他说才行。”

“好吧，我等一时就去。”

到傍晚，边拳师来了。

“有人在家吗？”

毛毛忙得跑出来说：“边老爷您好，请进。”

边拳师边进边说：“毛毛真懂事，确实是一个好孩子。”

姥爷说：“边拳师你请坐。”毛毛很快搬一个凳子，说：“边老师请坐。”

边老爷坐了下来，姥爷说：“按礼节我应该到你府上去，不应该麻烦你边拳师过来。”讲到这里，姥爷把毛毛支开说：“毛毛你去上街买点菜，晚上让边老师在我们家吃饭。”

边老师站起来说：“我不在这里吃，晚上我还有事。”

姥爷给边拳师使了一个眼色说：“让毛毛去吧，看一看街上有没有鱼，买两条回来，我也想吃了。”

毛毛上街去了，姥爷说：“有些话在孩子面前不好说，我近期身体一天比一天坏，每天都吐很多血，我怕毛毛看见，找了很多破布擦血，都塞到枕头下面了。等他睡着了，我悄悄拿出去丢了，不能让他看见，我可能得的是噎死病，跟他姥姥是一样的病。”

“那你去看郎中啊。”

“不去看了，看也看不好，只能是白花钱。我今天请你过来，你也知道的，我们在这没有任何亲戚，这几年我也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平日里你对我们也很照顾，尤其是对毛毛非常好，在你身上感觉到你的正直。我今天一心想请求你帮我个忙，如果等哪一天我不在世了，能帮我照顾一下毛毛，我们老俩口带着毛毛到这里，就是躲仇家，他爹已经被仇家杀死了，朱三只留下这一根独苗，孩子还小，我不能给他送回寿州，万一让仇家知道毛毛还活，那麻烦事就大了，请边拳师帮我保住这个秘密。”

“您老人家请放心，我会保住这个秘密的，你也别太悲观了。你看这样行不行，真到那一天你不在了，到不如给毛毛找个好人家，你看怎么样？”

“那也好，哪有这么合适的呢？”

“有一个，我的孩子小舅舅，他老婆连续生了三个女孩，第三个都被扔进马桶里闷死了。一直想抱个男孩做引子，都没有合适的，最近几天我过去一趟问一问，如果行，你要不要开什么条件。”

“我什么条件都不要，只有一件事，要对我孩子好点，要保孩子吃饱穿暖，不能打骂虐待孩子。因为他是一个苦孩子，能找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死后能闭上眼。”

边拳师站起来说：“老人家，暂时就讲到这里，对于毛毛的一切事，我回去跟我家眷都不会说，你大可放心。你休息吧，我过两天回来给你回话。”

刚要出门，毛毛手提菜回来了说：“老师，你在这里吃过晚饭再走。”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老师慢点走。”并且给老师送到院子外。

过四五天边老师带了一个中年男子进院子门就喊：“有人在吗？”没人答应，走进门口又问：“老人家在吗？”老人家在屋里力不从心地说：“进来吧。”

边拳师跟姥爷子介绍说：“这是我内弟，他愿意收养毛毛做儿子，但有一点看老人家能不能答应，孩子到他们家就随他们家姓，必须姓朱。”

“边拳师，随他姓啥？”

内弟很快靠近姥爷子说：“随我姓朱，毛毛原来姓什么？”

姥爷哼哼几声，拿了一块旧布往嘴上捉了一把塞到枕头下边，怕别人看见有血，姥爷回答：“毛毛姓朱，至今还没起大名呢。”

内弟高兴地说：“姐夫，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姐夫说：“这就是缘分，这不光是缘分，是上天赐给朱兆勇最好的礼物，老人家你放一千个心，我会珍惜的。今天当着老人家的面给毛毛起个大名，老爷子您看起一个什么名字比较合适。”

姥爷气喘吁吁地说：“随便取一个阿猫阿狗，孩子好养。”

姐夫说：“以后就是你的孩子，还是你起比较好。”

内弟说：“好，我想这是老天赐给我的孩子。”手望天上一指说：“那就叫朱天赐吧。”

姥爷也点头说：“好。”

姐夫说：“这个名字取得好。”

毛毛放学走进屋看到边拳师说：“边老师您来了，我在门外就听到你们在说话，什么事呀？”

“毛毛你过来，我跟你讲，你的大名叫朱天赐。”手指着内弟说：“他叫朱兆勇，以后他就是你的爹了。”

毛毛一听火冒三丈地说：“我哪来的爹，我知道我爹早就被火烧死了。”毛毛抹着泪盯着姥爷说：“你是不是把我卖掉了。”转身就哭着往外跑。

边老师随后就撵出去，一直撵到村外的池塘边才撵上他，边老师上去搂着毛毛，用手把眼泪擦掉说：“你坐下来，我把事情讲给你听，你就不会怪姥爷了。姥爷没有把你卖掉，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吐了很长时间的血，想尽办法不让你知道，每次咳时拿旧布擦随手往枕头下面塞，怕你看见难过。看来你姥爷是噎死病，这病治不好，你姥爷找我过来是有原因的。现在你唯一的亲人就是姥爷，到那一天姥爷真不在这世上，今年你才十岁怎么办？所以你姥爷找到我，我家孩子多，并且有两个儿子，怕你去了受委屈。我就想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我内弟没有儿子，你到他们家去不会受罪，他们两口子的人品都很好。你姥爷就是想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把你安排好，他死了就能闭上眼了，你现在还小，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知道的太多，好吗？”

毛毛点点头。

“走，我们现在回家去。”

毛毛走进姥爷的床前，爬在姥爷身上就哭，姥爷两手搂着毛毛哭得喘不过气来，小声细语地说：“我的孩子，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可别怪姥爷，我看这位朱先生也是个憨厚人，会对你好的。”

边拳师说：“老爷子，我看干脆就让他们父子认了吧，迟一天早一天都是要认的，到不如我们俩做见证人，简单有个意思就行了。”

“随便什么时候都行。”

边拳师拉着毛毛说：“过来给你爹磕头，喊一声爹。”

毛毛站到朱兆勇面前停顿了有半分钟，然后爬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当毛毛抬起头时，泪水哗得直流喊：“爹。”

朱兆勇忙得把毛毛拉起来搂在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孩子，爹知道你心里难过，孩子你放心，将来有我朱兆勇吃的就有你吃的。”

松开毛毛跟姐夫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老爷子您老要受我一个礼。”爬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姥爷擦着泪说：“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朱兆勇站起来对老爷子说：“叔，我现在就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天赐，这点银子留下来给你，我留点盘缠就行，去给爷爷买点好吃的回来。叔，您老好好养身体，我走了。”

毛毛送到院子门口说：“爹，您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朱兆勇听到天赐的话满脸笑容地说：“儿子你回去吧，爹知道了。”

朱兆勇回家的第二天晚上毛毛姥爷就走了，边拳师帮忙操办丧事，毛毛把姥爷留下的银票拿出来，按照当地风俗将姥爷下葬。边拳师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把毛毛送走了，毛毛开始他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