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龆年

阳春三月的巴蜀大地镶上了金色的地毯，黄澄澄、金灿灿的油菜花开满了天府之国的每一个角落。两只穿着深蓝色鲜亮燕尾服的喜鹊翘在圣洁的梨花枝头喀喀起舞，片片的梨花如瑞雪飘落而下。头戴斗笠一身藏青色劳衣的赵武正在鳞波荡漾的田间上一、下一吆喝着春牛，赵家的新燕又在春牛的哞哞声中啄着犁铧上的新泥。

“儿啊，两个孙子不小啦，不能任其放牛，是不是该上学啦？”在稻田里帮忙打理的赵昂对赵武道：

“阿爸，我这就去请个私塾先生。”见田已耕完，赵武哇住春牛，将犁杖交给父亲，上岸洗吧洗吧腿上的泥土，出门请私塾先生去了。

……

牵牛扛犁回家后，玩孙赵英、赵勇主动来到膝下帮自己洗脚，享受天伦之乐的赵昂见两个孙子发如稻草，满头虱子顺着头发荡秋千，造得活像小叫花子，让花甲之年的赵昂直心疼。

洗完脚，穿上布鞋，赵昂转身进屋拿出一把剃刀，打盆热水将孙子头洗过后，嗖嗖几下将哥俩的头发剃了个精光。

“武儿，私塾先生请好了吗。”

“阿爸，我去打听好啦，老师说现在都民国啦，不用请私塾先生，直接到学校报名上学即可，明天就可以去。”

酉时末，夕阳还没有完全下山，弯弯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阿爷，你这是在做什么？”收拾完毕，见爷爷拿过地上的一竹篓，从竹篓里取出一条两尺来长蛇一样的东西，用钉子将它的头钉在木板上，并用刀子豁开它的后背，剔它的骨头，赵勇惊奇地问道：

“这是鳝鱼，咱家田里的特产，耕田时梨铧带出来的，等我收拾完，晚上给我好孙子加一道好菜。”赵昂一边剔骨一边道：

“阿爷，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赵英亦惊奇地问道：

“我的好孙子，咱天府之国不但物产丰富，是天下粮仓，而且文化底蕴深厚，有空阿爷带你们出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对巴蜀文化充满自信的赵昂对两孙子道：

“那太好啦，阿爷。”

晚饭后，一家人摆起龙门阵。

……

兄弟俩的文化基础较好，跳级到高小班学习。

放学回家后，兄弟俩拿出新发的《高小修身教科书第一册》，一页一页哇哇读了起来。

“王儿好清洁，头常沐，身常浴，衣服常洗。”

“夜间早眠，日间早起。”

“用物宜爱惜，不可妄费。”

“父往他乡，女随母，送于门外，请父早归。”

“韩康入山采药，卖之于市，三十余年，口不二价。”

“门外客来，迎入室中，正立客前，对客行礼。”

“与人共饭，不可争食，与人同行，不可争先。”

“一犬伤足，卧于地上，一犬见之，守其旁不去。”

“女出门，见贫妇，衣服不完，入门告母，母取旧衣赠之。”

“两雄鸡，斗院中，皮破血流，羽毛纷落，而奋斗不止。”

“宗悫（què）年十四，有盗至，悫挺身拒之，盗十余人，不得入室。”

“人初生时，饥不能自食，寒不能自衣。父母哺rǔ之，怀抱之，有疾，则延医诊治愈。及年稍长，又使入学。其劳如此。为子、女者，岂可忘其恩乎。”

“童子出游，有母羊向之悲鸣。既前走，又屡顾。童子怪之，随其后。至一池旁，见小羊堕水中，哀嚎万急。童子乃握其角，提置岸上。母羊偕小羊，欢跃而去。”

“清晨，兄整理书包，将往学校。弟曰：时尚早，盍（hé）稍留乎。兄曰：修业当有定时。若迟迟不行，必误上课时刻。弟曰：善。乃与兄偕行。”

“鸠（jiū）乘鹊出，占居巢中，鹊归，不得入，招其群至，其逐鸠去。”

“学生入校。先生曰：汝来何事？学生曰：奉父母之命，来此读书。先生曰：善。人不读书，不能chéng人。”

清洁、起居、惜物、爱亲……勇敢、御侮、读书。听到孙子读书的声音，赵昂乐的眉开眼笑。

……

雄鸡报晓，赵昂起舞。

“乖儿子，你们不一直想和你爷爷学武术吗，快起床陪你阿爷练武去。”听到赵昂在院里习枪的声音，穆香玉来到赵英、赵勇的房间，分亲兄弟俩的额头后道：

醒来后的兄弟俩猛然掀开被窝，一个个鲤鱼打挺赤溜溜站在床上，嘿哈一声后穿衣下地。

赵昂一把椆木枪在手，拦、拿、挑、缠、架、挡……遍体纷纷如飘瑞雪。

悄声来到跟前的兄弟俩看得如痴如醉。

“阿爷，我要学枪。”

“阿爷，我要学枪。”

听到孙子呼声，望着孙子渴望的眼神，赵昂从兵器架上取过二把椆木枪，分递给兄弟俩。

“孙儿，你阿爸教过你们枪法没有？”

“教过，阿爷。”

“教过，阿爷。”

“跟爷爷使使，大龙你先来。”

“是，阿爷。”

赵英回答完，将主传的枪法从头到尾演示了一遍。

待赵勇也演示完毕后，赵昂对兄弟俩道：

“孙儿，你阿爸教你们的枪法，只能算是登堂，不能算是入室，看好啦！”

赵昂说完，将主传枪法又重新演示了一遍，然后一招一式精准地跟兄弟俩纠正起来。

习枪之余，赵昂取出尘封的《武经七书》、《武备志》，一边给兄弟俩朗读，一边给兄弟俩讲解。

后来，阿妈告诉兄弟俩，爷爷是满清的武举人，但他没有去参加会试和殿试。

……

嘉陵江边的男孩子不会游泳被人叫着旱鸭子，对男孩子来讲是一件打脸的事。赵昂记得赵英、赵勇是从十三岁起开始学习游泳的，虽然没有人进行专业的指导，也不讲究什么姿势，亦不戴护具，但游得快、游得远，特别是比赛潜得深、潜得远，经常成为同龄孩子戏水的比赛项目。

有一次，赵昂陪兄弟俩下水，发现赵勇虽然潜的距离和自己差不多，但方向始终不对，上岸后，赵昂问孙子赵勇道：

“小龙，你在水下见过鱼、虾以及水草吗？”

“阿爷，我没有看见过。”

“为什么？”

“不知道。”

“你潜水的时候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闭着眼睛，阿爷。难道潜水要睁着眼睛吗？”赵勇寻思后反问赵昂道：

“为什么闭着眼睛？”

“游泳不闭上眼睛，那眼睛不得进水吗？”赵勇很自负地问爷爷道：

“孙儿，阿爷再陪你潜一次，你试着睁开眼睛看一看？”赵昂鼓励道：

“好的，阿爷。”赵勇道：

再次下潜上岸后，赵昂发现赵勇潜的方向与预定的方向仍有较大差距。

“孙儿，你的眼睛睁开了吗？”赵昂问道：

“阿爷我不敢，我还是怕眼睛进水。”赵勇回答道：

赵昂这时才知道孙子赵勇对水下睁开眼睛有心理障碍，并没有当即训斥孙子，回家后，赵昂拿出一个木盆，在木盆里盛满水后，放入一片绿叶，然后对赵勇说道：

“孙儿，盆里水不深，你轻轻将头埋入水中后，试着睁眼看一看，不要怕，就一盆水。”赵昂鼓励道：

望着就一盆水，赵勇这次胆子大了起来，将头轻轻埋入水中。

一、二、三，在水中，赵勇默数到三以后，才将紧闭的眼帘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确认爷爷没有骗他，赵勇继续睁开眼睛，一毫米、二毫米，三毫米，直至双眼完全睁开。

“阿爷，水确实不能进到眼睛里面。”

“小龙，你看到了什么？”赵昂问道：

“阿爷，我看到了绿叶，我看到了绿叶。”赵勇兴奋地回答道：

……